《我用绣球砸了反派的头[穿书]》作者:唤朝暮 文案: 姜沉离穿书了,穿到一本古早虐恋小说里和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女配身上。 原主为恕墨宗集万千宠爱的宗主小女儿,貌美荡魂,身系“得之得天道”的坊间秘闻。 她被男主假意迎娶后成为推动男女主感情线的工具人,最终出于嫉妒暗害女主。 男主为了女主将她斩于剑下,灭了恕墨宗满门。她身负的宗门秘密也被男主所得,助他成就了一番霸业。 穿来的姜沉离一身姣美红妆,捧着红彤彤的绣球望着城墙下故作情深目光灼灼的男主,陷入沉思:有事吗您? 她拼命把绣球扔向远处:还嫁给你当姐傻哔——啊!!! 正躺在对面屋顶吃糖葫芦的反派大佬被迎头痛击,缓缓打出一个:? 小剧场: 反派新婚日记:唔……看起来比糖葫芦甜一点,凑合过吧。 反派金婚日记:甜到掉牙了。 排雷: 1.美貌不影响我吐槽阳光小仙女×嗜甜如命反派大佬,双c,1v1,HE。 2.先婚后爱,字面意义上的追妻HZC。 3.不拆原著男女主。 4.非传统修仙,私设入山,架空勿考据,不喜点叉。 5.既没标大女主也没标爽文,指望她武力值逆天大杀四方基本没戏,打架全得靠老公。 6.请勿人身攻击。 一句话简介:他反手掀起了我的头盖……?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女配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沉离,陆衍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绣球招亲 ——“喂,你们走这么急干什么去?” ——“你还不知道啊,今天是宗主的小女儿抛绣球招亲的日子!走啊看热闹去!” ——“宗主小女儿……就是那个出生时霞光漫天,被天声道人断下‘天道之所系’的姜沉离?” ——“没错就是她!前几年恕墨宗的祭典上我远远瞧过一眼,真真长得跟喝露水的仙女儿似的!” ——“不是说姜宗主最疼这个小女儿的吗?怎么舍得让她随便招来个道侣,那我岂不是也可以试试……嘿嘿嘿。” ——“你想得倒美!就是因为实在拿不定主意要许给谁,才依着她自己挑!你看看这城楼底下,多少别派的青年才俊都来了?还轮得到你不成!” ………… 姜沉离顶着坠满珠翠的鎏金头冠,僵硬地捧着一个红彤彤的绣球,望着城楼下乌泱泱的人群,脸色铁青,内心无语凝噎。 她,穿书了。 穿的是睡前看的一本古早小说中的炮灰女配。书中男女主经历了生死虐恋,把她和反派大佬通通消灭后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姜沉离看得一肚子火,大骂这个和她同名的憋屈女配:把你当工具人的狗男人有什么好?你家那么有钱,养个小白脸他不香吗? 在看到大结局中男主设计将反派大佬围困在穷极渊,干完这票大的就能和女主双宿双飞时,她终于忍不住摔了手机关灯睡觉:垃圾小说,浪费时间!还不如换她上! 第二天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穿着流仙红裙,身披数层轻纱,飘飘欲仙站在城楼上。原著男主洛连川白衣胜雪,乌发高束。御着他的佩剑雪鸿上,风度翩翩地抬眸望向她,一双上挑的凤眼里满是柔情。 姜沉离当即脚下一软:QAQ姐妹我开玩笑的。 身后的女弟子南鸳上前,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低声劝道:“小师妹切莫太过激动,让人看出端倪就不好了。就按你跟洛二宗主商量好的行事,时辰快到了。” 是了,原主因为仙门武学大会上的惊鸿一瞥,对洛连川芳心暗许。而洛连川制造的种种巧遇,更是让原主梦魂颠倒,对他的要求都无条件照做。 洛连川是盈灭宗宗主的私生子。他以在宗内处境艰难为由,表示无法上门提亲,只能委屈原主举办一场绣球招亲。他们二人里应外合,势必能名正言顺地迎娶原主。 原主被这份虚伪的爱情蒙蔽了双眼,对洛连川满心信赖,哭求了她的父亲三天三夜,终于逼着他答应了绣球招亲的提议。 其实哪是因为这个原因。恕墨宗富可敌国,姜沉离自小万般娇养长大,还有身系天道的盛名。多少伪君子碍于面子,不肯光明正大表现出对她的觊觎,洛连川也只是不愿背负靠女人上位的名声而已。 想到这,昨晚看小说时那股子邪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她恶狠狠地瞪着城楼下的洛连川,凑近南鸳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南鸳满脸茫然,犹豫道:“这……这……” 姜沉离狠心推了她一把:“别犹豫了亲,江湖救急人命关天啊!” 南鸳被拱到城头,无奈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对众人高声宣布道:“恕墨宗少宫主姜沉离心怀良善,不愿有所伤亡,同样也为这次招亲的公正性,决定不允许使用法术争抢绣球,如有违者,一律取消资格。” 众人一阵哗然。不一会儿,沉闷的击鼓声轰然响起。时辰已至,招亲开始了—— 姜沉离凝了三分力在托着绣球的指尖,内心得意洋洋:大兄弟们没想到吧,不让你们使法术,没说我也不能用啊! “大家桥归桥路过路,此生不必再见了。”她甩甩胳膊,冲绣球哈了口气,使劲朝着离男主十万八千里的方向扔了出去。 城楼下的众人目瞪口呆齐齐仰头,看着绣球在高空中划出一道优美抛物线,随即直直落到某个屋顶,又好像砸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一时天地间万籁俱寂,只有飞鸟飞过的痕迹。 姜沉离哆哆嗦嗦地问南鸳:“那个人——不至于被砸死吧?” 南鸳比她还哆哆嗦嗦:“不……不知道啊!” 被一球命中脑袋的人,生死未卜地躺在房顶上,半晌,他终于动了动。 姜沉离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死——我靠!” 被砸到的人面无表情站了起来,额头微微泛着红,衬得一双桃花目眼波潋滟。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满头银发如流瀑般倾泻到单薄的肩膀上,烈阳映着三千银丝,他的玄色衣袍连同眼尾那颗小小的红痣都好像闪闪发光起来。 姜沉离眼前阵阵发黑:银发、红痣、玄衣——能作出这幅非主流打扮还能这么风姿无双的,想来也只有全书最大的变态反派陆衍了。 姜沉离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陆衍单手抓起掉落在屋顶上的绣球,顺手举起另一只手中握着的糖葫芦,薄唇微启,咬下一颗殷红如血的山楂,冲着她慢斯条理嚼了起来。 ——就好像在嚼她的头盖骨。 南鸳惊慌失措地扶住瘫软下来的姜沉离,大叫:“快来人啊!师妹她晕过去了!” 这头的陆衍咽下甜腻的山楂,低头看了看红彤彤的绣球和糖葫芦,又眯起眼,打量了会城楼上红彤彤的人形生物。沉思一会后,吹哨召来只通体漆黑的四爪鳞兽,往恕墨宗的山头飞去了。 城楼下的洛连川面色沉郁得能滴水,静静站了一会后,也拂袖而去。 * 恕墨宗坐落于高耸入云的雁荡山,青山绿水环抱,宗门根基悠久,立派已有近千年。这些年,由于宗族人才凋零,已日渐呈现衰落之势,直到姜沉离的祖父出生了。 她的祖父是名投胎投错了地儿的经商奇才,对修炼之事毫无兴趣,恕墨宗在他的带领下开始经营起药石和武器的买卖。而姜父在耳濡目染之下,更是将本门的生意发扬到日进斗金的高度,经常被某些门派的老古板批评没有仙门中人的风骨。 姜父听闻到这些酸溜溜的风声后冷哼一声,断了对他们的物资供应。不出几年时间,修真界对恕墨宗就只剩下了人人称羡的巴结声。 毕竟有钱的是大爷。 姜沉离直愣愣盯着她床头看着就很贵的兽耳龙纹紫铜香炉,心说确实如此。 “我可怜的小阿离啊——”一阵十分走心的哭嚎唤回了她的思绪。 姜沉离循声望去,是位穿着蓝色蝠纹劲装中年男人,圆滚滚的腰间系了一条紧绷的祥云宽边腰带,随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动作显得愈发岌岌可危。 “……”姜沉离幽幽道,“父亲。” 此人正是恕墨宗的宗主、原主的生父——姜河。 说来也奇怪,姜沉离自穿书以来一直浑浑噩噩被剧情推着往前走,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看这个世界都像蒙了一层缥缈的云雾。此时此刻她躺在床上,旁边坐着她忧虑到满头大汗的父亲,这才有了一丝真切感受——她是真的穿越了。 姜沉离鼻头一酸,不受控制地流下两行热泪,扑进姜河的怀中。 姜河搂着他向来捧着怕摔、含着怕化的乖乖女儿,听到她在嘤嘤哭泣,感觉心都要碎了,他扶起姜沉离:“乖阿离,就算绣球被盈灭宗那个混世魔王接到了,只要你不想嫁,阿爹马上就去把这门亲事推了!就算是……是陆衍那个小子我们恕墨宗也没没没没在怕的!” 姜沉离:……真的吗?我不信。你怎么都结巴了。 她这才想起方才干了件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用绣球砸了全书最大反派——陆衍的矜贵头颅。 陆衍是盈灭宗正儿八经的少宗主,男主洛连川是他的同父异母的便宜弟弟。他年幼失恃,性格十分乖僻,生性嗜杀残暴。传闻中他好烹人肉,连寝殿门口那朱红的台阶,都是被人血一层层染红的。 只是盈灭宗实力强劲,陆衍又是个毫无君子原则的怪胎狠角色,没人敢去多管闲事,求证传言的真假。 这样饱受非议的人物,偏偏一身根骨惊才绝艳,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修为已经是同辈乃至整个仙门世家中的佼佼者。不出意外的话,盈灭宗最终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而洛连川就是那个意外。 洛连川是古早小说中标配的美强惨男主,身世凄惨,备受冷眼,活在他哥陆衍风光无限的阴影中。 后因被陆衍打落山崖,一路大开金手指,最终为了苍生和走火入魔的陆衍决一死战。 “你放心,爹是绝对不会让你掉进那个火坑的。”姜河还在竭力安慰她,“实在不行,咱们来一招狸猫换太子。” 姜沉离下意识追问:“什么换太子?” 姜河顿了顿,嗔怪地剜了她一眼,看得她全身泛起鸡皮疙瘩:“这孩子,还想瞒着我啊?洛连川那小子都带着你们的书信找上门了,喜欢谁就跟爹直说!这么藏着掖着的,怕爹看不上他啊?” 姜沉离忽地打了个冷颤。即使她没有按照原本的剧情将绣球抛给男主,洛连川居然还是肯抛下面子前来提亲。那这是否意味着,尽管过程有出入,结局却依然是无法改变的? “……洛连川那小子虽说出身不怎么样,但我们恕墨宗向来不看重这些,他的人品比起陆衍可靠谱多了。至于修为这块嘛……拿点珍稀丹药使劲砸出个高手不是难事,你可千万别用老祖宗的傻办法……” 姜河的嘴巴一开一合,满脸都是为小女儿筹划婚姻大事的喜悦。她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书中恕墨宗的结局。 原主被男主冷落房中,心性大变。出于嫉妒各种刁难迫害女主,最后更是毒杀女主未果,惹得洛连川大为震怒,以她满门性命相要挟,逼问出了她的宗门秘密,助他成就了霸业。 可他却没有遵守诺言,为了给女主出气,屠了恕墨宗满门。 那泼天血色仿佛就近在眼前,她惶然惊醒,刚要说她不想嫁给洛连川,就被砰地推门声截断了话头。她的师姐南鸳跌跌撞撞冲进来—— “师父您快去看看吧,您的……您的两位女婿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求收藏~这本完结就开 文案1: 作为修真穿书系统的优秀毕业学员,001号获得了一次自行选择世界的特权,完成感化反派的任务后,便可留下来养老。 然而001千挑万选了半天,手一滑,选成了究极难度。 这个世界有三个大魔头,他们一剑尸血海,一怒伏千里,为了万人迷女主争得头破血流,导致生灵涂炭。 最后被男主出关的师父,修仙界最强战力——司风迟斩杀。 而001也不幸穿成了这三位大反派的师父——万古魔皇越木兮。 001,也就是越木兮,看着眼前这几个花里胡哨的反派:………… 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像个老母亲把人原谅。她非得好好治治他们的恋爱脑! 最近,叛逆反派们发现师父像变了一个人。看着她给的厚册子——《五年功德三年模拟》,面面相觑。 文案2: 魔头A:又找我去救她?没空,找B去。师父!这是我抄的一百遍三十六字魔界价值观。 魔头B:正在扶老奶奶渡河,勿扰。师父我可不像C,他上次月考成绩最差,肯定偷懒了。 魔头C:卧槽要不要脸?上次你抄我的答案抄掉了一个,才比我分高的! 文案3: 越木兮欣慰地看着魔界在她的统领下,一派尊老爱幼的美好景象,感觉退休养老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这时,一个魔族小兵跌跌撞撞冲进来:“尊主——大事不好了!” 越木兮惊讶地看着眸色猩红,浑身煞气的司风迟飞身而来,轻轻落在她面前。 “木木,你也来渡我可好?” #这题超纲了# #没人说过这里还剩一个反派啊# 第2章 弃弟从兄 姜沉离跟着她爹匆匆赶到主峰的观日宫,看清大殿内的景象后,倒抽了一口凉气。 洛连川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衣有些凌乱,他捂着胸口站在厅中,吐息间面带痛色,显然刚刚被歹人当胸打了一掌。 歹人陆衍正大刀阔斧坐在柏木雕花椅上,毫无眼色地在点心盘里挑三拣四。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芙蓉糕尝了尝,像是差强人意的样子,将剩下的几块揽进了袖子。 洛连川面色沉沉,仿佛没听见他们二人的脚步声,自顾自说道:“兄长,我知道你恨我们母子,但有事烦请冲我来,沉离她是无辜的。何必要用一名女子的终身幸福来报复我?” 说到激动处,他扶住了陆衍的肩膀:“如果是为天声道人的判词更是不必。你已经是千百年不遇的奇才,盈灭宗早晚是你的。而我满心所求,唯有一个姜沉离而已。” 姜沉离看着这个昨天拼命吐槽的男主,心情复杂。他此刻活生生站在面前,与纸片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洛连川身为原著男主,自然是皎如玉树的一副好相貌,完全看不出今后会变成冷血无情的霸主,可这份自如完美的伪装,让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看小说时的豪言壮语都被抛到脑后去了,此刻她只想赶快推掉这门要命的亲事,离这两兄弟越远越好,这样就能摆脱被灭门的命运了。 陆衍郎心似铁,没被亲弟弟的恳求打动,还是那幅冷淡表情。他瞥了瞥搭在肩膀上的手,沉默几秒后悍然出掌,结结实实打在对方胸口。 洛连川连挨数掌,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直直喷出一口血雾,被精纯的掌力掀飞数尺,狼狈跌倒在地。 “这……这还反了天了!”她身侧的姜河像只圆滚滚的河豚一样挪了过去,扶起洛连川,“洛小侄你没事吧,你先坐下,待我让人取些万世散过来。” 姜河急吼吼安抚了梦中情婿,转头对陆衍怒目而视:“我说陆少宗主,他好歹是你的亲弟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么可以毫不顾忌手足之情,对他动手?!” 陆衍面对这种兄弟阋墙的诛心指责,眉头都没动一下,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绣球递到姜河面前,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额……”姜河瞬间偃旗息鼓,心虚地回头望了一眼洛连川。 洛连川见状适时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沫,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咳咳……姜宗主,都是晚辈的错,明知兄长不喜我提及陆师母……咳咳,只因我实在不愿将沉离拱手让人……” 他用柔情满溢的目光深深凝望不远处的姜沉离,她还是往常那副没有丝毫烟火气的出尘打扮,只是正神游天外想着什么,根本没看这边。 洛连川:“…………” 他有些疑惑。自从她没有按照约定抛来绣球,事情就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本不该是这样的。他看着那道异常活泼的身影,眼底泛起锐利的光,很快又被若无其事掩去了。 姜沉离正苦思如何拒绝与这两个定/时炸/弹的婚事,忽然感到洛连川的探究眼神若有若无飘来,背上顷刻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了?洛连川在书中向来被描述得心机深沉,她这点小把戏,可能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姜河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眉来眼去,深感嫁出去的女儿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他又满心凄凉的看了眼穿着玄衣的冷硬男人,心想算了,洛连川就洛连川吧,好歹比这个姓陆的混小子强。 “咳咳……陆小侄啊,这事是我家阿离太过任性,她和令弟其实早已私定终身,只是一时失手才将绣球错扔给了你……” 陆衍见对方半天没有接过绣球,神色有些恹恹。他百无聊赖的环视一圈,看见门口呆立的姜沉离,挑了挑眉。 “……不如趁早将误会解开成全他们,我再补偿三成灵石矿脉给盈灭宗,不算在阿离的嫁妆里啊!如此我们两派仍是能结成秦晋之好,岂不两全其——喂你小子要干什么?离我女儿远点!” 只见陆衍默默走到她身前站定,又是一言不发的将绣球递过来。姜沉离犹豫地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陆衍点点头。 她满头雾水地观察着陆衍的脸色。 剑眉星目、俊美非凡——就是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反派心理研究学》从入门到放弃。姜沉离自暴自弃道:“你难不成也是想娶我吗?” 一旁的姜河简直出离愤怒:“他想得倒美!” 陆衍执拗地举着绣球,依旧没开尊口。 在令人迷惑的沉默中,洛连川忍无可忍横插入他们中间,向来滴水不漏的完美表情多了几分恼怒。他劈手推开陆衍:“够了!你这个天子骄子已经占尽好处,是不是我看上的东西你都要抢到手?非要把我逼到绝路你才满意吗!” 姜沉离:“……” 这位兄台,顶多也就是开局没抽到她这张ssr而已,氪金大佬都有坠机的时候,你这位白给党是否太过入戏? 一日之内被极度厌恶的人缠上好几回,人生里向来没有“忍”字的陆衍默默蓄力,准备将洛连川抵在肩膀上的那只手砍了。 姜沉离惊悚地发现,陆衍阴郁俊美的脸上逐渐流露出凌厉的杀意,眼尾的红痣都仿佛因此鲜活起来。下一秒,只听他“啧”了一声,她整个人就在自己的惊呼中腾空了。 陆衍单手搂过她急速向后掠去,一道雪亮的剑光从她眼前滑过。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柄通体漆黑的软剑,甩手挽了道漂亮的剑花,在金石相交的琅琅激荡声中,蛇性的软剑从当空劈来的雪鸿剑一路缠至洛连川的小臂。 姜沉离心知这是陆衍的佩剑、书中的三大神兵之一——凝江剑。 陆衍神色不变,反手一扬抽回凝江。洛连川的手臂刹那间爆起数道细长的血柱,他的雪鸿剑在剧痛中脱手,飞钉入一旁的汉白玉石柱。 姜沉离惊悚万分,不是被陆衍的狠戾震撼到了,而是……这剧情走向不太对啊? 原本男主是成功与原主定亲后,被嫉妒他的师兄暗算才伤了手。后来男主看到那位师兄满脸谄笑,在陆衍面前点头哈腰,自己的名字也断断续续从二人的交谈声中传来,于是就把这笔账算在了他亲哥的头上。 这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原书女主就是无意撞见洛连川被他师兄陷害,心生不忍帮他疗伤,才有了接下来的故事。结果现在陆大佬亲自出手把人砍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啊! 姜沉离陷在策马奔腾的剧情里毫无头绪,瞥到陆衍欲上前补刀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生怕看见什么血腥场景。 可半天没听见想象中的惨叫声传来。 鼓起勇气悄悄睁开眼睛后,只见陆衍不知为何又忽然停了下来。 姜沉离心中一沉,难不成原著剧情果真不可违逆,连陆衍也杀不了这个世界的男主? 那她……不会最终也还是要嫁给洛连川吧? 陆衍提着剑,若有所思地打量红彤彤的姜沉离:虽看起来比糖葫芦甜一点,但若代价是要成天看见洛连川那张恶心的脸,也实在太过麻烦,还是不要的好。 虽然陆衍一直是那副八风不动的表情,但姜沉离就是莫名察觉到了他眼里的放弃之意。 被来自原著的神秘力量压得喘不过气,姜沉离看着这个世界唯一有可能跟洛连川抗衡的反派,心中一横,一把夺过绣球抱住她的手臂:“我愿意嫁……要不你娶我吧!” 洛连川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阴沉的地盯着她与陆衍。 见此情形,他思量再三:“沉离,是不是我做错什么惹恼了你?无论如何希望你不要意气用事,以兄长的脾气……我只是担心你将来会受委屈。” 姜沉离立马否认三连:“没有啊别瞎说我一点儿都不委屈。” 她暗地里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眼泪汪汪道:“那个……洛大哥?真的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昨夜辗转反侧,念及我们相识以来的种种,深觉你胸怀天下,沉离实在配不上你……” 姜沉离在心里默默补充,结个形婚守活寡还被满门抄斩,这谁顶得住啊。 “再说了——”她硬着头皮拉过陆衍,陆衍一愣,满脸不耐烦地嘀咕了两句“等会”,“货”之类的,便像只高贵冷艳的黑猫一样盘起来不动了。 “——绣球招亲不就是讲求一个机缘吗,很抱歉洛大哥,我们可能真的没有缘分。” 洛连川冷冷看着姜沉离仰起她娇美无匹的侧脸,白皙纤长的脖颈弯出一道秀美的线条,她对他打小就备受瞩目的兄长粲然一笑,两人看起来出奇的相配。 他长出一口浊气,将这幅刺眼的画面深深烙进眼底。而后挺直脊背,抚去了打斗间留在衣上的褶皱,然后以这样无可指摘的仪态取下雪鸿剑,从容离开了观日宫。 终于摆脱了嫁给洛连川的命运,她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见耳畔传来姜河阴森森的声音:“乖女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对爹说?” 哦豁,凭本事砸来的对象她爹看不上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第3章 咸鱼戏水 “乖女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对爹说?” 闻言,姜沉离像个行动迟缓的耄耋老人,缓缓转过头,被她爹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钉在原地,心态有点崩了。 以往看别人穿越,要么美滋滋带着随身空间或系统,要么当个衣食无忧搞宅斗宫斗事业的高门贵女,再不济也是个安稳度日的小老百姓吧?怎么轮到她这里只剩婚丧嫁娶这点糟心事了? 如果还有机会回去,她一定要去穿越者保护协会之类的部门投诉——毕竟非酋也有心。 姜沉离含恨抹去刚刚挤出的两滴眼泪,笑靥如花扑过去,捂住姜河骂骂咧咧的嘴:“父亲!你看都快戌时了,不如先用晚膳,我和陆大……哥的成婚事宜就改日再议吧?”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你中邪了吗?我不同意! 姜沉离哀哀仰头注视姜河,下垂的眼尾被方才的粗暴动作摩挲出一层薄红,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她小声对姜河道:“求你了阿爹,我保证一会就跟你解释清楚。” 尽管姜河气得脸红脖子粗,但还是对千般娇养宠大的小女儿习惯性低头了。他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瞪着拱了自家水灵白菜的猪。 “天色确实不早了,陆小侄方才拿了老夫那么多醉仙居的芙蓉糕,想必是饿极了,老夫就不送了。” 姜沉离拼命使眼色,意思是拜托他忍耐一下。天知道哪句话会触怒阴晴不定的陆衍,她暂且从弟弟的魔爪下脱身,不想又被大佬哥哥切成块儿啊!幸好姜河说罢,就又像只气呼呼的河豚一样挪走了。 姜沉离欣慰遥望他胖乎乎的背影,深觉逆天改命的万里征程即将取得阶段性胜利,只要再接再厉把陆衍也哄走,她今日就能歇——嗯?人呢? 她那么大一只大佬哪儿去了?! 姜沉离遍寻了陆衍一圈没找着,眼见天色越来越晚,无奈只能选择先去安抚姜河。 书中提到过姜河住在主峰南面的紫岩台,距观日宫不远,但她也不好抓来个人问怎么去自己亲爹的住处,只能朝着大致方向寻过去。 姜河果然坐在紫岩院外的凉亭里,正捧着壶酒忧郁的对月自酌。见她来了也不理她,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 “阿爹……” 姜沉离有些心虚地蹲下来伏在他腿上,一声阿爹叫的莺啼百啭,“您用过晚膳了吗?” 姜河一张口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仍倔强梗着脖子:“被你气饱了。” “……”姜沉离正色道,“女儿不想嫁给洛连川,真的不是一时任性,是有原因的。” 瞧了瞧她的脸色,姜河拧起眉头:“什么原因?你和他吵架了?” 他忽的大惊失色:“是不是洛连川欺负你了?告诉爹,爹给你做主!” 姜沉离哭笑不得,摁下他撸袖子的手:“——不是,有您在谁敢欺负我啊!” 她心中莫名悲哀,姜河是真的很疼这个小女儿啊。可他却不知道,这幅倾尽心血养大、玉骨雪肤的皮囊下已然换了个灵魂。姜沉离暗下决心,不会让他再次经历宗门覆灭,到死都没能与至亲骨肉再见上一面的惨剧。 她将头枕在姜河的膝上:“如果说我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有道声音说,今天绣球选中的人才是我的命定之人,只有他保女儿一生平安顺遂……您相信吗?” 头顶的姜河静默半晌,伸出宽厚干燥的手掌轻抚上她的额头。 姜沉离:………… “嗨呀——”她恼羞成怒的拍开他的手,“直说了吧!女儿其实一直都认错人了。” 顶着她爹狐疑的目光,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那次比武大会上,我远远瞧见夺魁之人的天人之姿,心生欢喜。却只听到旁人的只言片语,以为那是洛公子。直到今天我在城楼上再次看见……” 说到这儿时她两颊飞红,像是羞赧至般再也说不出话了。其实她紧张得能听见心脏怦怦直跳,不知道这套现掰扯的说辞能不能说服姜河。 一时周遭安静得落针可闻,她近乎屏息看着她爹缓缓开口:“——不成,他一只手指头就能捏死你这小身板,不害死你就不错了还保你平安?而且传言他不是爱吃……反正爹绝对不可能答应。” 姜河越说越忧虑,慌不择路下竟然开始围陆救洛:“乖女儿,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洛小侄?反正都是兄弟,我寻思差不离多少嘛。” 姜沉离:爹,你可真是我亲爹。 不知是不是来自原著的神秘力量,一定要让她嫁给男主,总之她一时无法说服姜河接受陆衍,只能又求了半天,终于让他开口答应再考虑考虑。 动身离开紫岩台时已经很晚了,一路都没碰到半个宗内弟子。她没有御剑,循着幽僻的碎石小径慢慢走着,试图感受一下这个对她而言还十分陌生的世界。 道旁竹影幽深,林里特地辟了一块空地引来温泉,山风吹来四散的落花翻覆在水面的一弯弦月上。 面对这不似人间的美景,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书中洛连川灭她满门后,不仅接掌了恕墨宗的领地,还将之全部翻修了一遍。这温泉是为数不多留下的地方之一,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洛连川在这与女主发生了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呵,男人。 冷笑一声,她转身欲走,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打从刚开始穿到这具身体时,就能明显感觉到五感变得十分敏锐,大约是修炼之人灵台清明的缘故。 她微不可察的放低视线,正巧夜风凛凛拂过,潭水荡起波澜。借着月光看清水面上的景象后,冷汗刹那间浸透了亵衣—— 身后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了个黑衣人。 动作比她的思维更快,仿佛本能地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只能讲求个出其不意。 拔剑动静太大,她手掌疾翻祭出了缠在腕间的九节软鞭,向那人近在咫尺的脆弱咽喉发难。 那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但两人的差距也确实悬殊,惊诧中不费吹灰之力地擒过她一双手,用软鞭绞住后顺势急旋半圈,将她抵到一旁的假山上。 姜沉离被嶙峋的石壁硌得魂飞魄散,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呼救吧。可看清这人的长相后,她忽然失语了。 眼前人的一头银发和玄黑衣袍被月色拨漾开,如同水墨大师呕心沥血的传世之作中养出的精魅,落款便是眼尾那颗轻点的红痣—— 这人居然是消失了半天的陆衍??? 细细品了品这种大半夜不睡觉,还在别人家散步的失智行为,她心里简直问候了陆衍的祖宗十八代,最后却只敢小声逼逼一句:“……你迷路了吗?” 她说完简直想抽自己两巴掌,这什么负分搭讪技巧,这年头不仅能御剑,甚至都有引路符,想迷路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陆衍出乎意料有问必答,虽然还是没放开她:“没有。” 姜沉离发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听陆衍正儿八经的讲话。他的声音清澈慵懒,带着夜风的清冷,风流得简直不像个无情无义的反派。 陆衍半天没等到下文,只能纡尊降贵自己宣读她的罪状:“你家芙蓉糕没宴春楼的甜,方才准备买了送给陆宗主,但它每日糕点限量,我没买到。” 姜沉离:………… 哈??? 带着些许莫名的怜悯,陆衍道:“如果不是被你的事耽误了,我才不会吃他的芙蓉糕。” 姜沉离大概毕生的演技都用在了这一刻——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没露出看傻子的表情。而是帮他顺了顺毛:“那……明日再去买?要不先把我松开?” 陆衍悠闲得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不急,先验货。” 姜沉离生无可恋地压在假山上,疯狂腹诽,你不急我……啊?验什么货? 惊悚地看着他用审视食物的挑剔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过,仿佛在思考从哪儿下嘴。她瞬间想起了他那条颇负盛名的传闻——好烹人肉。 姜沉离浑身发抖试图咸鱼翻身,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大哥大佬我真的不好吃,还是算了吧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她在万分惊惧下爆发出了巨大潜能,陆衍显然没想到他的“货”还有蚍蜉撼树的奢望,一时不妨被她推得后退半步,然后十分不幸地踩到了池边湿滑的青苔上。 姜沉离带着满脸“呵人生就这样了”的表情随着他一起跌进了温泉池。 旁边传来几声断枝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她扭头一看,几名夜巡弟子正举着嵌着夜明珠的灯笼,目瞪口呆望着他们,视线从她被软鞭绑着的手,飘到两人湿透的衣裳,眼里写满了几个大字: 你们真会玩。 第4章 塑料大佬 “啪”! 一个雪白圆润的面团被恶狠狠地扔到砧板上。 她探头看了看门外长廊上陆衍二大爷似的坐姿,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她堂堂首富宗主之女、新世纪职业女性典范、某团外卖尊贵的年费会员——如今为什么大半夜站在厨房里揉面团—— 谢邀,刚下城楼,人在小说,为了活命。 方才和陆衍的奸……会晤被夜巡弟子撞见后,几双尴尬的眼睛大眼瞪小眼,空气很是焦灼了一会。 她身旁的罪魁祸首居然毫无羞愧之意,用满脸“你这人可真麻烦”的表情嗤了一声,将她提溜在手里纵身跃起。 姜沉离甫一落地,就见陆衍极快地捏了个手诀,片刻后他的衣袂升腾翻飞,满头银发无风自动,又恢复了那副反派逼格。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戏台上的老将军了。 还在一旁淅淅沥沥滴水的姜沉离:……呵,男人。 同样是温泉,知道你的海王弟弟为什么能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而你只能老老实实当反派吗? 不知自己被吐槽的陆衍皱着漆黑的眉,仍实诚地顶着一副反派必备的阴冷表情,脱下覆过避水诀的外袍随手一抛:“看够了?” 姜沉离被满是大佬气息的衣服劈头盖脸罩住,差点没呛死。 等她手忙脚乱从中挣扎着探出半个脑袋时,夜巡弟子早被他轻飘飘的三个字吓没了影。可她的脸色还是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这人衣服上怎么一股奶香味儿??? 姜沉离满头问号,想象了一下陆大佬抱着奶瓶砍人的迷人风姿,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陆衍见此情状,又是满脸嫌弃地伸了只修长手指过来,点上她的眉心。 她因那点力道被迫微仰起头,一股霸道的劲力自额心涌入,贴在身上的湿衣裳瞬间干爽起来。 姜沉离能感到他指腹上每一寸茧子的轮廓,肌肤相触擦出的星火直坠向灵魂深处攻城略地,给人一种血液都被燃成汩汩岩浆的错觉。 她晕晕乎乎地对上陆衍如视珍宝的专注眼神,脸颊腾地燃烧起来,仿佛被烫到般想推开陆衍。她反手握住对方抵在额头那只手指,这才惊觉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过分。 姜沉离悚然松开陆衍后退几步,眼前的男人的确郎艳独绝,但也只是空有这幅无害的皮囊而已。因为陆衍就是用这样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剜下了洛连川身生母亲的心脏,又将其筋脉尽废,一掌打落下万丈深渊。 姜沉离尬笑几声道:“陆公子既非池中之物,有些不为外人道的癖好很正常!那什么,你现在要实在是腹中饥饿的话我……我给……” 完了,姜沉离鸵鸟自闭般一头扎进手心。 她一个遵纪守法的华国公民,活了二十多年连只鸡都没杀过,实在说不出口找个替死鬼给他当夜宵这种混账话啊! 陆衍:“好,要甜的。” “……” 这是魔鬼吗?还带备注口味的! 她欲哭无泪:“都这个点了你让我上哪儿找去……” 陆衍环视一圈,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勉强道:“那就你吧。” 姜沉离:“哈?!不不不了吧——” 然后她就被被陆衍抓来后厨做红豆沙汤圆了。 姜沉离使劲搓着面团,权当是捏着这个讨债鬼的脸, 她玩得不亦乐乎:这是眼睛?揍一拳。这是耳朵?掐一下。 “?”陆衍似乎若有所感,狐疑偏过头。以挺直的鼻梁为界,他的脸变得明暗各半,“汤圆做好了吗?我要九成豆沙馅。” “噢……快好了。”怎么不干脆要一成糯米馅的红豆糕呢?!姜沉离敢怒不敢言,却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原著中其实对陆衍的着墨并不多。大概是为了烘托这个终极反派的逼格,陆衍除了需要在关键情节给他弟最狠的毒打之外,就基本只出现在那些神神叨叨的传闻中,比如——嗜杀食人。 但也许是婆娑月影下,枯坐等食儿的陆衍看起来孤独又无辜,那些出恐惧嫉恨的攻讦,好似与这一瞬的他毫无关系。 姜沉离心里猫抓似的痒,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么喜欢吃汤圆吗?” 这回陆衍倒是十分诧异地看了过来,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她。姜沉离被看得浑身发毛:“怎……怎么了?好歹也是给你做夜宵,聊个天不行吗。” 大概出于望梅止渴的心理,陆衍凝出些许红色的灵力碎片,捏成一颗汤圆那么大的球抛来抛去:“也没有很喜欢吧——” 姜沉离默默咽了口口水,一颗心也跟着他手中那颗红球上上下下,生怕他下面来句石破天惊的“更喜欢吃眼珠”之类的危险发言。 “——最喜欢糖葫芦。” 姜沉离松了口气,哦糖葫芦啊那她放心了。 …… …… …… 糖葫芦??? 姜沉离不顾自己的手捏过面团,猛地一拍脑门,今天用绣球砸到陆衍的时候,他好像确实是在吃糖葫芦啊! 怎么回事她慌了,全书里让人闻风丧胆的终极反派,居然最喜欢吃糖葫芦——这是什么塑料大佬才会有的人设?! 陆衍真有跟金手指全开时的洛连川一战的实力?自己真要嫁给他? 姜沉离风中凌乱,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中。 “好了没。”陆衍见她半天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催她,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嘱她一句,“甜一点儿。” 你怎么就知道吃! 姜沉离的反派滤镜这会儿全碎了,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虚虚一握抓来糖罐,用她大学食堂大妈的颠勺秘技,抖落了半罐砂糖进去。 “诺。”姜沉离没好气的放下一碗汤圆,“不是饿了吗?快趁热吃吧。” 她颇为无语地看着桌对面的陆衍的眼睛噌地亮了起来,筷子都等不及拿,张开手掌顶起五个汤圆悬在指尖,然后一个一个全扔进了嘴里。 “……”姜沉离托起惊掉在地的下巴,“你不怕烫啊!!!”吹都没吹一口,是个狠人了。 狠人陆衍鼓着腮帮嚼了几下,便囫囵咽了下去,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他抬起头,用那双冷淡的眼睛盯了过来。 姜沉离有种被无形的利爪扼住咽喉的感觉:“做……做甚,是你自己要我放甜一点的,你可不能赖我啊——你要干嘛!” 陆衍双手撑在桌上,慢慢朝她凑过来,眼尾的红痣在她眼前越放越大,像不断闪烁的危险红色信号。 他的披散的银发从肩头滑落,像蚕茧一样将她拢在里面,她渐渐发现有些喘不过气了。 “你……”她的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阻止他,又有些放任地等着陆衍那双锋利的薄唇着陆。 终于,陆衍得手了。 姜沉离只感到额头一热,又呆愣地看着陆衍抽身坐回去,整个人莫名其妙:“……你在干什么???” 陆衍吃了一嘴姜沉离刚刚拍到额头上的糯米粉,表情活像喝了一瓶鹤顶红,赶紧吞了几个汤圆压压惊:“嗯……虽然你……但汤圆倒是惊为天人。” 姜沉离:“…………” 虽然什么倒是说清楚啊……这身子要腰有腰要胸有胸的,脸更不用提了,狗男人占了便宜还卖乖——等会? 姜沉离悚然指着这碗倒了半罐糖的生/化/5/器:“你觉得这个汤圆它……好吃?” 说话间陆衍已经解决了最后一个汤圆,满脸理直气壮:“对啊,你还会做什么?成亲以后做给我吃。” 姜沉离:“???”这就成亲了? 原来在这个超现实反派经营游戏里刷好感度的秘诀就是——多放糖。 姜沉离已经被打击到整个人都有些褪色了,对桌吃饱喝足的陆衍倒是一脸餍足。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用灵力在指尖凝出一朵殷红的佛槿花,长臂伸过来别到她的头上。 姜沉离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这是什么?” 陆衍有些食困,用手撑着下巴,耷拉着眼皮懒洋洋道:“送你玩儿的,女人不都喜欢这些吗?” 姜沉离不想对他的直男审美发表任何评价:“呵……我谢谢你啊。”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带着四分怒火三分痛惜两分不可置信一分原来如此的呵斥从门口传来。 姜沉离愕然转头,只见姜河脸色苍白的扶着门框,一脸要背过气去的表情。 姜沉离赶紧过去帮姜河拍着背,试图帮反派陆衍艰难洗白:“阿爹,陆大哥真的不是传闻里那样的!他其实喜欢吃——甜点来着,你看女儿做的汤圆他一个不剩全吃了呢!” 老丈人姜河顿时无能狂怒:“这都还没过门呢,你居然敢使唤我女儿做饭?她都没给我做过饭!” 姜沉离:………… 也许这就是真实的反派吧。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晚六or九点更新,其余时间都是在捉虫,可以无视。感谢在2020-02-28 09:31:34~2020-02-29 20:5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岁 80瓶;卡布叻_夕兰 7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成婚在即 恕墨宗的辖地平沧镇最近流传着一则十分劲爆的八卦,街头巷尾几乎人人皆知。当地鼎鼎有名的宴春楼里,就有一拨人议论得热火朝天。 ——“喂,听说那事儿没?” ——“废话,我三姨父家表妹的闺女住离这儿几百里的山那头,都能说个子丑寅卯。” ——“不就是宗主的小女儿招亲,结果招到盈灭宗那谁头上了?虽说……吧,但好歹也算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有何不妥吗?” ——“我去,到乡翻似烂柯人啊兄弟!早就不是这茬了……嘿嘿。” ——“你就别跟他卖关子啦,我来告诉你吧大兄弟,咳……据说这俩大半夜幽会被人撞破了。” ——“不对不对,我听说明明是姓陆的又犯病了,要把姜姑娘绑起来生吞咯!摊上这么个夫君也太可怜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能不能动动你们那猪脑子想想,孤男寡女大半夜泡在池子里,小鞭子绑着,还能作甚?干柴烈火,鸳鸯戏水啊!” ——“啧啧啧,真是红颜祸水啊。想不到连陆……这样的人物都过不了美人关,看来这两人的好事将近了吧。” 与此处唾沫横飞的热闹氛围不同,他们身后坐一位气质温润身姿笔挺的白衣仙师。由于吵嚷声,其余客人多少会目光不善的瞟来几眼,只有他谦谦君子般恪节守礼,专注盯着桌上青瓷茶壶的花纹。 “洛大哥?——洛连川!” 清脆如风铃般的娇斥声破空而来,唤回了洛连川有些游离的神智。他定了定神,朝坐在对面厨娘打扮的俏丽女子柔柔一笑:“笑歌。” 池笑歌放下一叠莲花白釉盘盛着的精致芸豆糕,天真烂漫的眸子一眼就望得到底,尽是藏不住的羞怯与欣喜:“洛大哥,你的手伤好了吗?怎么想到来宴春楼找我?” 洛连川端起天青色的茶杯抿了一口:“当然是来报答救命恩人的了。” 池笑歌有些慌乱移开视线,抓起绑成厚厚一条的粗黑长辫把玩起来:“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换成是谁我都会帮忙的。” 洛连川但笑不语,等到池笑歌都要恼羞成怒时才徐徐开口:“没有逗你,我可带了一笔大生意给宴春楼,难道不算报恩?” 池笑歌这才扑哧一笑,蹦起来朝抱剑倚在二楼走廊栏杆上的男人招手,意思是摧他快点下来。她手腕足腕上的两生花银铃摇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人轻灵又恣意。 洛连川见她的注意没放在自己身上后,便若无其事地收起温情脉脉的眼神。 高处的男人带着镂空银质面具,分辨不清脸上的表情,随即凌空一跃而下,落地时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池老板。”洛连川神色如常,朝那人微微颔首示意:“我此次是为兄长的婚礼筵席而来,。” 池笑歌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对桌英俊的白衣男子,鸦羽一样长而卷曲的睫毛拂过烟灰色的眼睛,无意沾染上了些许情思。 她略带茫然地眨了眨眼:“啊?洛大哥你刚刚说什么?” 洛连川顿了顿,停下与一旁男人之间的轻声交流,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在与池老板商量兄长婚宴事宜,这事可一点都马虎不得。” 他有些担忧的样子,抬手揉了揉眉头:“幸得招亲促成了我派与恕墨宗的联姻,但姜宗主因为最近的……一些传闻对兄长很是不满,如果这次在婚宴上亏待了兄嫂,或者合息仪式出了差错,怕是……” 池笑歌长长的哦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啊,抱歉洛大哥,我方才在想别的事……不过你不用太过担心!” 她绽开一个灿烂无忧的笑容,向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倚过去:“我们宴春楼虽不敢说是天下第一酒楼,但在方圆几百里那可都是顶有名的,办过的筵席没有百数也有九十九了,你说是不是啊怀风哥哥?” 那冷硬的男人本来沉默坐在一旁,几乎毫无存在感,冷不防被池笑歌一撞,浑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 片刻后他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嗓音艰涩沙哑:“是的。” 洛连川不动声色地将这对古怪兄妹的互动尽收眼底,笑着帮池笑歌添了杯茶,氤氲而上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目:“说来也巧,的确还有件事情要拜托你这位大厨,我这位兄长——好甜口。” * 姜沉离想,那人手上的糖葫芦好像挺甜的样子。 她的沉光院中央有颗参天的银杏树,她此刻正呆呆地站在树下仰着头,那里躺着一位面目模糊的玄衣男人,正一颗接一颗地吃着手里滚圆灼红的糖葫芦。 她看到脖子都酸了,忍不住问他:“可以给我吃一个吗?” 那人没有回答她,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片刻后他翻身坐起,从树上一跃而下,几乎瞬间就飞身掠至她身前。 姜沉离紧张地睁大了眼睛,努力想看清他的样子,可那人脸上好像总罩着一层怎么也吹不散的浓雾,阻止着别人窥探到他的模样。她缕试无果,急得鼻尖都沁出了小小的汗珠。 男人低下头缓缓凑近她,满头的银发因势滑落,轻轻拂过她的额头,一双形状优美的薄唇越来越近。 她心念一动,有个名字似乎就要从鼓胀的心房破壁而出。 下一秒,那人亮出了尖白的牙齿:“不急,先验货。” 姜沉离猛然惊醒,哀嚎着从银杏树下的秋千吊床滚到了地上:“——陆衍!!!” 院外路过的恕墨宗弟子们被姜沉离的惊呼声吓了一跳,相互使了使眼色,心满意足的读懂了彼此眼里的八卦之意。 这沉光院最近可是颇受世人瞩目。虽说这位姜师妹打小就以明艳冠绝仙门,还身负神秘的天道传闻,从来不缺乏关注度。但这次的事又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小仙女要成婚了。 不知小师妹那副娇滴滴样子,降得住盈灭宗那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吗? 其中一位弟子用手肘拱了拱身边的同门,揶揄地朝那紧闭的院门努努嘴,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瞥见身后的黑影,表情一秒变得严肃起来:“姜宗主。” 姜河不知道在后面站了多久,脸比鞋底还黑,周身围绕着如有实质的凝重乌云:“都站这儿干什么?成天招猫逗狗不思进取——今日的课业做完了?再这样全都去山顶给我挑十缸水回来!” 天降一口大锅,那弟子被训得满脸丧气:“回……回禀宗主,现在是午休时间唔唔唔……!”姜师妹不也是在午睡吗! 其余的人生怕被姜河即将迸发的怒火波及,马上将他捂上嘴往后拖拽,且行且道:“师父教训的是,我们这就去修习课——业——” 姜河抱着手臂,看着那群兔崽子扬起一阵烟尘跑远了,旋即冷哼一声转过头来,却发现竟还有一人站在原地。 “长凌?”姜河有些诧异:“有什么事吗?是无渊长老派你来……” “不是师父他老人家让我来的!是……是……”内门弟子长凌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不断嚅动,却半天憋不出来几个字。 姜河陪他在日头下炙烤,等得几乎失去耐心,刚想说要不你回去想想再来,院门忽然自己开了,他女儿探了个小脑袋出来:“父亲?怎么不进院里,外面好晒。” 姜沉离还有些初醒的倦意,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低垂的眼尾和羽扇似的睫毛都浸上了生理泪水,清纯明丽的脸上生出几分别样的娇媚。 她这才发现姜河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正直愣愣地盯着她:“额……”这人又是谁?这题超纲了。 姜沉离正纠结要如何开口才不会露馅,好在姜河对那人说道:“长凌,如果没有要紧事的话,改日再来紫岩台找我吧。” “长凌”? 姜沉离一愣——这名号怎么有点耳熟? 说起来,她原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在睡前点开了这本小说,只是囫囵吞枣看了个大概,后来更是被气得火速翻完了结局。所以很多小配角的情节,她其实根本没映像,顶多能记得个名字。 长凌这名号就有点眼熟。但还没等她回忆起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姜河就十万火急地把她往院子里推。姜沉离只好在大门被关上前,略带歉意地朝那人笑了笑。 姜河像只矮胖的茶壶,插着腰在院里转了几圈:“你就那么喜欢姓陆的那个小子?半夜跑去跟他见面也就算了,如今做……梦都要梦见他?” 姜沉离:“那个……” 姜河口干舌燥,顺手端起石桌上的冰盏一口灌下。 姜沉离:“那……个……” 姜河“噗”地喷了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儿?!” 姜沉离赶紧将真正的凉茶端给他,心虚道:“就是一点羊奶加红茶呀……”顺便加了二十多勺红糖而已。 这些天她思来想去,觉得陆衍可能真有能力改变原著剧情,就像那天晚上温泉池的意外,直接导致了她爹松口,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再说,洛连川这颗定时诈/弹还在盈灭宗埋着呢,与其整日提心吊胆,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掌握动向。 姜河还在咳嗽:“那你放那么多糖干什么!” 姜沉离心虚地看天看地:“……我给陆大哥做的。” 她最近一直在想要用什么甜食刷陆衍的好感度,最终得出结论:人类之光——奶茶。 姜河呸呸呸了半天,看着自己为爱洗手做羹汤的小女儿,已经是一脸老僧入定的麻木:“罢了,你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爹也舍不得你受人议论。我方才又去盈灭宗跟陆兄商量了一会,你们的婚期已经定下了。” 第6章 被拦山门 今日的恕墨宗格外热闹,处处可见忙碌的身影,因为他们的小师妹,仙门第一美人姜沉离要出嫁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山门第十七层石阶旁的合欢花盏缺了一株?!这事是谁负责——赶快找杂役去换盆新的!我要必须要给我女儿十——不,二十里红妆!” 旁边捧着小本本的南鸳连连应声,忙不迭交代下去。 姜沉离:…… 姜沉离一手扶着沉重的双凤翊龙冠,一手拎起蹙金绣云霞鸳鸯纹的喜服裙摆,像企鹅一样艰难迈着碎步,行动时环佩叮当:“阿爹先歇息一会吧,您劳心劳力安排了这么些时,不会出什么大错的,而且也不必如此招摇——”炫富一时爽,全派火葬场啊亲! 财大气粗的姜河挥手打断了她:“这些都不用你操心。” 他伸手取下缠在她头冠上的一缕珠串,望着她的神情陡然伤怀起来:“你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时,就一直是在人人称羡中长大的。连那几个老不羞的长老想抱你,爹都没舍得,如今却要远嫁……” 姜河的眼眶渐渐红了:“你娘她如果还在……定会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原主的生母早早便去世了,姜河把对夫人的爱意与追思,都寄托到了这位小女儿身上。 原主生了一副好相貌,被众人追捧长大,从未受过挫折,养成了天真娇蛮的性子。洛连川是她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最大的打击,甚至耻于说出真相,自以为能靠身份和美貌挽回这个从未属于她的男人。 姜沉离眼中也早早泛起了泪意。她不顾姜河别别扭扭的反抗,抱了抱他:“阿爹放心,我以后会常常回来看您的。” “……”姜河本想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姜沉离满头的步摇珠翠,根本无从下手。他怒骂道:“那个混小子怎么还没到!” 陆衍:“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从怀里摸了块奶糖扔进嘴里。 “……”盈灭宗的宗主陆岳横的眉头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日后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整天吃这些稚子的零嘴,传出去成何体统!” 陆衍没骨头似的瘫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叼着那颗糖:“哦——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没得吃吧。” “你……”陆岳横一噎,反应过来后正要发作,余光中又扫到一旁座位上的笔挺身影,急急转了话头:“——你看看连川多省心!主动帮我分担宗内大小事物,这次也是为了你这个兄长的婚宴四处奔波……” 洛连川似乎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微微一愣,马上放下茶盏劝慰陆岳横:“父亲别跟兄长置气了,为了婚宴能如期举行,再累也是值得的。只要今日兄长一切顺利,我便是安心了。” 陆衍在洛连川笑吟吟的目光中咬碎了那颗糖,随即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陆岳横见他毫不买账,简直怒发冲冠:“又做什么去!” 陆衍召来他的麟兽坐骑翻身而上,腰腹因为肌肉发力,牵扯出流畅又坚韧的线条:“让他安心。” 随即自顾自往恕墨宗的方向去了。 洛连川:…… “……”陆岳横沉默一会,再度开口时声音像老了十岁:“这混账德行,不知将来怎么当宗主——你也尽快领着迎亲队伍出发吧,别让他独自骑着那头凶兽把沉离吓到了。” 洛连川敛下眼里的情绪,很快应了。 * 然而姜沉离还是被吓到了。 她不敢置信地问:“长凌师兄,你这是干什么?” 众人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拦在山门前的同门,纷纷议论起来。 有位刚入门派的年轻师妹好奇地问身边人:“师姐,那人是谁啊?” 那位师姐圆圆的脸上尽是不虞:“无渊长老的内门大弟子,长凌。”她冷哼一声,“我们这位天仙似的师妹可真不简单,不仅成亲是百年难遇的排场,把宗内搅得不得安宁,这下更不得了,长凌师兄这么出尘含蓄的人物,居然不顾脸面来劫亲。” 年轻师妹为人单纯,完全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是的呀,姜师姐今日好美,比仙女还美!方才好几个师兄看着看着就哭了,舍不得她出嫁,痴痴傻傻地说了好些胡话。” “……”圆脸师姐被噎得翻白眼,酸溜溜道:“再舍不得也是要嫁给盈灭宗那冷心冷情的怪物,且看花有几日能红?” 花有几日红姜沉离不知道,她现在只知道后悔两个字一共十六画。 她终于想起长凌是什么人了。 书中提到过原主在认识洛连川之前有众多爱慕者,其中以恕墨宗无渊长老的内门大弟子为首,几乎爱原主爱到痴迷。但他又是一个很内敛害羞的人,只敢偶尔找机会跟他的女神说上几句话。 洛连川夺走原主的芳心后,这位内门大弟子忽然就爆发了,约了他在后山生死相斗,结果自然是输了。可洛连川非但没杀死这个情敌,反而用一句“同是为情人”将之感动得稀里糊涂,从此以男主马首是瞻,成为了他的助力之一。 姜沉离发愁地看着这个烫手山芋。 这人怎么不像原著里一样去找陆衍决斗?甚至还换成大庭广众之下拦着她告白,敢情还挺懂变通,净捡软柿子捏? 她正不知如何打断长凌诸如“为伊憔悴”、“思卿不能寐”之类的长篇大论,忽地感觉一阵劲风袭来,周遭似乌云蔽日般暗了下来。 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错愕扬头,只见一只漆黑的巨兽疾速俯冲而来,因来势太猛在空中盘踞了几圈后,轰然落地。 狂风吹得她的衣裙猎猎翻飞,头冠上的流苏也纷乱扬起。她在风沙里不自觉眯起眼睛,看着它背上模糊的人影渐渐走来。 是陆衍,难得未穿玄衣的陆衍。 他身着一件纁色喜服,用银冠高束起马尾,露出锋利英俊的眉目来。走近后,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惜字如金对她道:“走吧。” “……”大概也就比方才的长凌少说了那么几千几百字吧,姜沉离扑哧一笑:“嗯。” 旁边立刻传来一道怒极的声音:“等等!” 长凌周身灵息一转,奋力掀开几个想要上前拉他离开的师兄弟,横插到她身前,拔剑指向陆衍:“小师妹不能嫁给你!” 姜沉离:勇士,敬你是条汉子。 “?”陆衍大概是没想到还能有人敢用剑指着他,纡尊降贵地打量了一眼长凌,确定自己不认识后:“借过,我赶时间。” 长凌:………… 姜沉离:………… 众人:………… 长凌恼怒地往前递了递剑尖,约摸是平日憋得太狠,这辈子的话都赶在今天一齐说了:“我是不会让你带走师妹的!你这个怪物连爱是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会给她幸福?” 这就不对了吧?姜沉离莫名有点不爽。示爱就示爱,人身攻击是几个意思? 她闪身拦到陆衍面前,张开手臂:“长凌师兄,我和陆大哥的婚事是你情我愿,并不需旁人的认可。再说了,你怎知他不会爱我?” ——做的奶茶。 她急急反驳着长凌,艳若桃李的脸上漾起薄红,整个人看起来生动又热烈:“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为何之前从不说?为何今日明知会让我难堪,还是说了?你的爱——恕沉离承受不起。” 长凌再度恢复成自闭少年,嘴巴开开合合却发不出声音,最后竟孤注一掷地冲上来要抓她的手腕。 她慌乱后退,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名字就这样脱口而出:“——陆衍!” 不得不说陆大佬有些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身后的陆衍一把箍住她的腰,随即身形急转,将两人调换了位置。他蓄起的掌风里带着不断闪烁爆裂的暗红灵流,毫不犹豫地径直拍在了长凌的肩胛骨上。 空气中传来令人胆寒的骨头碎裂声,长凌当即被掀飞数十尺,落地后余势未收又滚了几圈,地面上一路都是被灼烧过的痕迹。 姜沉离目瞪口呆:陆衍这怎么还用上特效了?上次打亲弟弟都没用这么华丽的招。 长凌被同门扶起,依旧直直盯着这边。他半边手臂的骨头都碎了,披头散发,脸上却没有多少痛苦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小师妹,你会后悔的。” 陆衍身后姜沉离沉默地看着长凌被带走,他如今灵脉有损,想必已经在洛连川那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她长吁一口气,扯了扯陆衍的袖子:“我们走吧。” “等等!”似曾相识的两个字再次急切地阻止了二人。 姜沉离:………… 有完没完?禁止套娃! 才换好衣服的姜河急匆匆赶来,特意定做的月日缎绣云龙袍上的金线熠熠生辉,显得整个人珠光宝气,像只行走的球状保险箱。 “等等!”他带着满脸不知者无畏的喜悦冲过来,嗔怪地看了一眼姜沉离。 他咳嗽两声,转而对陆衍换上一脸正色:“你既然要娶老夫的女儿,就要守恕墨宗的规矩。” 他伸手指着山门外那长长的石阶:“你须得背着我女儿,一步一阶走下去。” 姜沉离:…… 她头疼地看了她作天作地的爹,又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想看看从不知规矩为何物的陆衍是什么表情,只见陆衍缓缓伸手抚上了腰间—— 大概下一秒就要拔凝江剑大开杀戒了。 第7章 兄友弟恭 姜沉离惊恐地看着陆衍紧抿薄唇身形一动,缠在腰间的凝江振剑而出。 鸣魂铁铸成的剑身玄黑且薄,舒展间泛着淡淡寒光,搅得姜沉离的心也一齐拔凉拔凉。 她不敢再拉陆衍,只好转而劝姜河:“爹爹!时辰不早了,万一错过合息仪式怎么办?女儿不在乎这些虚礼,不如一切从简吧!”等刷够大佬的好感度,让他背着你没事儿走两步都成啊! 姜河在与陆衍的对峙中抽出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警告她别再说话:“陆小侄这是什么意思?” 陆衍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中的软剑,凝江锋利的剑身划破空气,发生“呼呼”的风声,阖眼间已然收束成一把寻常佩剑的模样。 陆衍将变化了形态的凝江往远处一抛,他那头麟兽坐骑也“嗖”地跟着追了去,用森森的尖利门牙叼住后,衔在嘴里。 姜沉离一阵牙酸,顺带还有点心疼。这可是三大神兵之一的凝江剑啊,原著中后期的洛连川都还要想方设法抢过去,陆衍居然随手乱扔,败家也不是这这种败法吧。 “好女婿!”姜河瞬间喜笑颜开,拍了拍陆衍的肩膀:“快走吧,别耽误了吉时。” “?”姜沉离一头雾水,看向她挤眉弄眼的爹,回过神来陆衍已背身单膝跪下:“上来。” 姜沉离:??? …… 姜沉离晕乎乎盯着身下连绵的石阶,一共九千坎,全被铺上了缠枝牡丹花纹的朱红绒毯,纯白的合欢花纤细似羽,团团簇簇拥在一起放在道路两旁。陆衍身量八尺有余,背上还多了一个她,踩上去却只有织物轻微陷下的声音。 在他们身边流连的行暮蝶只有短短一昼寿命,本极为罕见,如今却漫山遍野处处皆是。它们缓缓扇动轻盈透明的薄翅,洒下散溢着光华的赤金磷粉。 所有布置都充满了金钱的芬芳,一看就是她爹少女心泛滥时的手笔。 陆衍背着她一路沉默,闷头走了大半天,可是前路仍一眼望不到尽头。姜沉离忍不住从他背上撑起身回望,刻着恕墨宗名号的巨石已经看不见了。 姜沉离沮丧地趴了回去,头冠上的流苏争先恐后拍到陆衍线条分明的下颌上。 “……”陆衍警告地颠了颠她:“不要乱动。” “哦——”她蔫蔫道,又是一阵长长的静默,行路间只有他们衣服的摩擦声。 在似真似幻的景色里相依久了,有种天地间只剩下她和陆衍的错觉。姜沉离一手搂着陆衍脖子,另一只手朝前伸直,露出半截皓白的雪腕,让路过的行暮蝶栖在上面。 她逗弄着那只蝶,假装不经意似的,问出一直萦绕心头的疑问:“你刚刚为什么要把凝江剑取下来?”虽然大概是在自作多情——总不至于是怕硌到她吧? 陆衍盯着那截皓腕被赤金磷粉染上颜色,舔了舔嘴唇,有些心不在焉:“这外衣不是特制的,若没软甲,撞上凝江可能会受伤。” ——嗯?他居然真是这个意思? 姜沉离满心喜悦却无从发泄,只好红着脸锤了陆衍一拳:“你倒是早点说清楚呀,我还以为你真要动手呢!” “……”那只行暮蝶被她的暴力行为惊飞了,陆衍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嗯……你这身衣服挺漂亮,划破可惜了。” 姜沉离:“………………” 她气得从陆衍背上跳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陆衍:??? 他望着姜沉离气呼呼的背影,头顶冒出一迭问号:明明帮她保住了这件漂亮衣裳,为何还要生气? 他亦步亦趋跟在姜沉离身后,眼见山脚已经近在眼前,终于开口叫住了她。 冷不防被大佬点名,那个写满莫挨老子的背影抖了几抖,活像只炸了毛的猫。她倔强到只肯转过半张脸:“做甚?” 陆衍居高临下审视着他这位新婚道侣。 她气鼓鼓站在台阶中央,裙摆挽迤在一线红阶上,像从果酒中开出的花。这个角度看得到她樱桃似的嘴唇微微嘟起,中间的那颗唇珠变得尤为抢眼,润得像淬过蜂蜜。 真奇怪,明明尝起来什么味道也没有,却还是越看越满意。就连厨艺也很对他的胃口—— 盛怒中的姜沉离本来独自美丽地走着台阶,忽然听到身后陆衍在喊她。 呵,本姑娘是这么容易心软的人吗?她姜沉离今天就是从这台阶上跳下去,也——就姑且听听这人要说什么吧。 她抱着手臂侧过小半脸,微微仰起头,满意地调整出“此人现在很凶”的高冷姿势:“做甚?” ——然而她等到脖子都酸了,陆衍还没理她。 这人是不是在耍她?! 姜沉离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转身想看那位陆大爷到底在折腾什么。由于动作太过急切,满头的珠串流苏又噼里啪啦拍到伸过来的手臂上。 陆衍:“…………” 待她看清陆衍手上的东西,顿时满脸惊喜:“给我的?” 陆衍:“嗯。” 那是个用薄薄一层灵流攒起来的圆球,球身清透,偶尔有暗红的灵絮流动。几只行暮蝶被陆衍关在里面,正有些茫然地碰上灵壁,在她手中撞出一朵朵微型的赤金焰火。 没有哪个女生能抗拒这种小玩意儿。姜沉离心想,反正绣球是球,灵球也是球,勉强算跟他扯平好了!反正直男不就都这样…… 陆衍见她笑得眉眼弯弯,那种想咬上去的冲动又来了:“看样子,你是会做的了?” 他又指了指灵球:“花粉看起来挺甜的样子。” 姜沉离:………… 洛连川早早带人等候在山脚,见到姜沉离和陆衍一前一后出现,笑着询问:“怎么耽搁这么久?合息仪式的时辰将至,动作得快些了。” 被直男陆衍二杀的姜沉离没功夫虚与委蛇,看也不看他,径自翻身上了轿辇。 洛连川:? 他有些错愕地转过头,跟在姜沉离身后的陆衍也是一脸无辜,仿佛只是个过路人。 两兄弟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女人可真善变。 作者有话要说:陆衍新婚日记: 已未六月十七日,晴。 又生气了,不知道是谁惹得。 ※※※ 下周准备申榜啦,路过的小天使们有兴趣的话帮忙点点收藏呀~ 第8章 生死一念 姜沉离所坐的轿辇由四只白首赤尾的鹿蜀抬起,周身以云色鲛绡为幔,隔绝了旁人的视线。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举行合息之礼的誓心台赶去。 书中提到过,合息礼是这个世界的传统。结为道侣之前,必须先一同来到誓心台,歃血为契,以此求得天道的预示。结缘一经达成,便不可轻易回还,如若他日有人决意反悔,则需祭出自身三成功力,方可斩断尘缘。 原主合息礼所得到的天道卷轴,自然是被早有准备的洛连川替换掉了。他后来为了挽回女主,自废功力断了这份契缘。至于那份真正判词的内容,大概连原著作者都不知道了。 姜沉离的怒火熊熊焚燃了一会,整个人又蔫了下来。她脱力般靠到椅背上,望着前方陆衍的背影发呆。 陆衍此时虽是规规矩矩架在轿辇的龙头上,但看起来还是不像什么正经修仙人。顺着他又高又飒的笔直马尾往下看,路过沉稳的宽肩,就来到了被喜袍遮住的窄腰附近。 姜沉离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正流连在何处,吓得立刻移开视线,正襟危坐起来:就算你母胎单身了二十多年,也不至于对着这么一反派犯花痴吧! 可她内心深处另有一道声音,正小声又可怜兮兮地狡辩着:毕竟这个反派有那么一点——勉强——挺好—— 好吧她承认,是特别好看,靠脸倒立耍杂技都能出道的那种。 姜沉离躲在帷幔后的小脸似晚霞绯红,她举起陆衍“送”的那颗灵球,里头的迟暮蝶还在不知疲惫地撞着透明的灵壁,用短短一昼性命换来这般极致的热烈。 这种疯狂颇有些不祥的意味。她手心冰凉,不安地望向前方陆衍张扬桀骜的背影。恍惚间,似乎与小说描述的结局渐渐重合了: 盈灭宗少宗主陆衍修行邪功走火入魔。在夺走各派联合守护的秘宝后,入魔的他叛逃魔界,仙门顿时陷入一片混乱。 被亲兄长陷害为魔族奸细,惨遭其灭口的洛连川此刻却奇迹般复活了。他不计前嫌,挺身而出统领乱局,设计将陆衍连同百万魔族围困在穷极渊。 双方鏖战一天一夜后,陆衍已是强弩之末,他破釜沉舟自断神兵凝江,献/祭全身修为意图撞破封印,唤醒沉睡百年的魔皇。最终以被洛连川持剑震碎奇经八脉,打落穷极渊告终。 善恶扭转,恶人得报,人人莫不拍手称快。少时成名的陆衍,无量风光转瞬即逝,就此身陨。 “不行不行。”姜沉离想到这里,心中酸涩难忍,不停地喃喃自语,“我不能让他这样,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呢?姜沉离此刻感觉也没比被关起来的迟暮蝶好上多少,她焦虑地挠着座位上的软垫,对这种陌生的情绪毫无办法。 这时,姜沉离突然看到了御剑坠在陆衍身后几米远的洛连川,依旧是那副浊世公子出尘模样。她脑袋顶悬着的灯泡“叮”一下亮了起来。 姜沉离握拳猛击手心:是啊,陆衍当然不能有事,她这个炮灰还指望抱他这个大佬的大腿呢。 “?”身后一直传来奇奇怪怪的动静,陆衍转过头,锐利的眼神穿透飘荡的帷幔,捕捉到了那道若隐若现的人影。 她和那天在屋顶遥遥一眼望到时别无二致,红彤彤、小小一只。正满脸懊悔,龇牙咧嘴地揉手腕,眼底还有盈盈的水光。 陆衍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看得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她像鼓足了什么勇气似的,将他给的灵球啪一下捏碎,几只行暮蝶得以逃出生天,争先恐后地飞远了。 陆衍:“……”笑容渐渐消失。 洛连川将他的转变尽收眼底,高深莫测笑道:“兄嫂果真是个很有趣的女子。以前和她煮茶论道时,从未见过她如此……活泼的样子,看来她真的很高兴能嫁给兄长。” 陆衍向来懒得搭理洛连川以各种形式、全方位展现的阴阳怪气。 洛连川拳拳热情遇冷,却并不灰心:“一会儿的合息仪式上兄长千万按照流程,切莫心急。再说以你二人的才貌,想来也只有一句‘天作之合’可以相配,不必太过担忧。” 陆衍磨了磨牙,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 * 誓心台坐落在山谷间,与它名里暗含的缱绻之意不同,看起来颇为庄严肃穆。 空阔的广场中央有一根刻满晦涩符号的黛青色石柱,广场东西两极分别设有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台,台上放置着两面约摸四尺宽五尺高的铜镜,造型古朴无奇,周遭伴有层层云烟,看不清镜内的景象。 想要结契的道侣需分别站到两侧的高台上,在旭日正悬头顶,石柱不见阴影之时,各取一粒心头血送进铜镜内,方可得到天道之示结下契缘。 姜沉离收回视线,啧啧惊叹:挺先进,还是触屏串联感应系统。 轿辇的帷幔从两侧被人掀开,她一眼就看到了等在石柱前的陆衍,皎如玉树风姿绝世。 她深吸一口气,下轿朝他走去。 姜沉离知道身后有前来观礼的各派同门,有抹着眼泪的姜河和他执意要凑够的“二十里红妆”,甚至还有很多同洛连川一样,如跗骨之蛆的探究眼神。 但她再也没有回头,就那样与陆衍遥遥对视着,直至走到能与他并肩的地方。 朗朗青天下,陆衍仍旧是那般波澜不惊:“饿了吗?晚宴聘了宴春楼的厨子,我特意点了之前说过的芙蓉糕。” 姜沉离:“……行吧。”如果你的表情能不那么期待的话就更好了。 日头已升至最高点,他们各自飞身攀上高台。 姜沉离取出一粒心头血,送入镜中时内心还直犯嘀咕。她一个21世纪坐拥wifi的网上冲浪冠军,穿来和陆衍这个腥风血雨的反派结契,不知这天道预测系统会不会死机啊。 那滴殷红的血彻底融入镜中后,四周萦绕的云烟便很快散去了,镜面如同被惊皱的水面般漾起层层波纹。 待她看清镜中出现的画面时,心脏骤然一缩:这铜镜映出的她,竟然是倒立着的! 姜沉离当即惊得后退一步,急急转身看向广场中央的石柱,只见它通身的铭文由下至上泛起刺眼的金光,最后汇成了一道通天光柱,直冲云霄。 光华消散后,一道由红线系起,布满鎏金暗纹的漆黑卷轴悬浮在了石柱顶端。 如同一滴清水落入沸腾的油锅,观礼的人群沉寂几秒,瞬间哗然起来。 这是怎么了?姜沉离看着高台下攒动的人头,简直摸不着头脑。这原主与洛连川的合息礼书中只是一笔带过,想来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莫不是天道看出了她其实是个冒牌货?她惊惶地去寻陆衍的表情,只见他眸色沉沉,竟是一言不合从 对面的高台上纵身跃起,朝这边飞来。 不是吧?陆衍这就要杀妻证道了?好歹听人解释两句吧!就在她几乎想夺路而逃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解决了她的疑问。 她所处高台下的洛连川同样招出雪鸿,急急飞身而上,大喊到:“沉离!快闪开!”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但回头已经来不及,只能迅速放出神识查探身后,果然发现山顶的密林里窜出了数十个黑雾遮面的死士,弹指之间已逼近这座高台。 姜沉离六神无主,目光闪烁地望着一近一远的两兄弟。生死一念间,她终于下定决心,咬牙朝其中一人飞扑而去。 “——陆衍!!!” 第9章 临危不乱 姜沉离决意奔赴陆衍时并不知道,死士之中有一人动作极快,约摸是他们的首领,眨眼间已经离她仅有几步之遥。 那人抬手甩来一只淬着幽幽绿光的三指铁爪,利爪锵锵收合,与她的后颈堪堪擦过。只要她再多犹豫几毫秒,现在大概已经脑袋开花了。 姜沉离死里逃生,还没能多感受一会儿中彩票的快乐,洛连川却出事了。 她舍近求远选了陆衍后,洛连川居然滞在半空中,足足愣了好几秒。大敌当前,这种失误几乎是致命的。那首领一击不中果然不死心,迅速转换目标再度出爪,这次直取洛连川的咽喉! 虽然姜沉离整天都在发愁如何避开原著的剧情杀,但和冷冰文字不同,洛连川此刻还活生生站在眼前,她终归无法见死不救,甚至是毫不犹豫地甩出袖中的九节软鞭,发狠绞缠住了那只毒爪。 姜沉离拼尽全力与那首领拔河,粗砺的鞭子渐渐勒入细嫩皮肉,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抖着哭腔冲洛连川崩溃大喊:“——大哥你现在发呆合适吗?!” 陆衍千里迢迢从誓心台的东极赶去西极,神色仍旧古井无波,同往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看见姜沉离可怜兮兮求洛连川的样子,不自觉皱了皱眉。 洛连川从神游中被她唤醒,面色是说不出的复杂。他用雪鸿蓄起数圈朱红的灵流,看架势仿佛是要去砍杀父仇人。 洛连川刚掠至死士首领身旁,对方竟像早早料他们的反应,虚晃一招避开,以胜之前百倍的速度顺着纠缠的链条,闪身至姜沉离面前。 姜沉离:“…………” 洛连川你好歹也是男一号,这种时候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花架子行不行?! 她那儿的情况陡然急转直下,才赶至中央石柱附近的陆衍破天荒地骂出了声。 姜沉离与那首领来了个十分浪漫的贴面礼,握鞭的手被对方完全压制住。他脸上浓重妖异的黑雾压得人几乎不能呼吸,在极度惊惧与对洛连川的深深鄙视中,她终于爆发了—— 她把另只手藏到背后,在掌心释出一团水墨颜色灵流,又迅速将之凝成一把锋利的锥刺,用自己都没料到的速度直直戳到那人脸上。 首领怎么也没想到,到手的猎物竟还有反抗的力气,遮面浓雾一时不防被她刺破一角,露出半只灰色的眼睛来。他恼羞成怒,反手擒住了那只不安分的纤细手腕。 所幸姜沉离这波超神发挥,已经帮陆衍争取到至关重要的几秒。 只见他足尖借力在中央的石柱上一点,不顾柱身被踩得簌簌掉灰,在空中旋身时又顺势对地面连轰两掌,凭着巨大的反冲力神兵天降般到达了战场。 陆衍弹出一道凛凛劲气打在那名死士手腕上,劲气蜿蜒而上,如荆棘般割破臂甲扎入血肉,逼那人吃痛放开了抓着姜沉离的手。 敌人暂退,姜沉离大口大口吸着新鲜空气,感到左肩被陆衍摁住急急往怀中带,他的手又顺着自己的右臂一路滑下,轻轻挑开绞进手里的九节软鞭,接到了他的手里。 明知对方的动作没什么深意,姜沉离却还是被撩得脸色通红,暗骂遗传基因这种东西真是强大,这俩兄弟果然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被陆衍轻飘飘用弹指击退,那名死士首领颇为不甘,稳住身形后定睛望去,彻底被这两人不分场合的打情骂俏激怒了。 陆衍目光微凝,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看了看广场上,其余死士已经被各派人士解决的七七八八了,于是当机立断将姜沉离向后推:“你先走。” 姜沉离知道再呆下去也只是送人头,也没想上演“要走一起走”之类的话本故事,乖乖顺着他的力道后撤,还冲他殷切点头,目光像追着孙子喂饭的老奶奶那般慈祥: 你弟弟金手指还没到账也就算了,你可别千万再掉链子啊! 陆衍:“…………” “想走?”那死士首领在两人的眉目传情中,不合时宜地冷笑一声。他收回毒爪,不再与已经易主的软鞭纠缠,复又高高抛起,越过陆衍的头顶去截留姜沉离。 陆衍神色未动,抬手又是一掌角度刁钻的劲风,将来势汹汹的铁爪打偏半寸,却不料她头冠上摇坠的珠串也跟着被吹飞,生生跟那只铁爪勾连到了一起。 姜沉离:“我靠……”她爹真是坑女儿十级选手。 “……”短短半天在这头冠上吃了三次亏,陆衍竟萌生了近十几年来的第一丝怯意:“以后不能让她戴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他抱着对漂亮衣裳的新鲜敬意正要上前,但姜沉离却更快一步,不假思索地掀下了头冠,满头如瀑青丝,刹那间稠墨般晕在风里。 她又劈手扯断了那几根要命的流苏,这才敢眼泪汪汪地瞅他,就跟刚刚望着洛连川一样。 那些流光溢彩的珠宝玉石四散坠落,连绵不绝砸到地面上。发出的细微声响传入陆衍耳中竟如惊雷轰鸣,以至于让他下意识捂住胸口,甚至以为它们其实是落在了自己的心上。 姜沉离狠心掀下了头冠后,有幸体验了一把数十根头发被扯断的酥爽感,疼得生理泪水都溢了出来。她强忍住秃头的恐慌,看清陆衍那边的战况后,几乎绝望了:怎么发呆还能传染的吗?! 那死士首领没能截住她,居然毫不懊丧,又伸出五指抵到额头上,一用力竟如探入泥沼般陷了进去,随即狠狠拔出,指尖上赫然多出几枚绛紫色的流星镖。 姜沉离瞳孔骤缩,这人居然是伏金一脉的族人。 伏金族以血肉为容器豢养斧钺,炼男炼女们一生仅饲一器。武器一经离体,势必见血而归。而宿主的身体便会极速衰败,仅剩短短几日寿命,所以他们从不轻易开刃,除非——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枚飞镖破空射出,直冲陆衍面门而来。好在陆衍比他亲弟弟靠谱点,顷刻从逗她玩儿似的呆愣中回神,面色冷静地摸上了腰间。 姜沉离:“……”兄弟你摸啥呢? 陆衍摸剑摸了个寂寞,又是极为反常地愣了一愣。他“啧”了一声,只能将她的鞭子爆成几截打向飞镖,可惜匆忙中还是漏了一只。 漏网之鱼毫不留情地划过他的右肩,激起一道血柱。镖槽饮血后,邀功般急旋回了主人手中。 死士首领的动作比起刚刚慢上不少,十分疲惫的模样。他一击得手后,再不恋战,召回余下几名存活的死士作为掩护,迅速撤退了。 陆衍捂着血流如注的肩膀,低头沉默一会,竟作势要召坐骑追上去。 姜沉离:!!! 她惶然拉住他:“别追了,你都受伤了!” 陆衍一把抽出了被她抓住的手臂。 姜沉离满脸错愕,发现陆衍眼中有她从未见过的暗潮涌动。她全身都在发抖,连灵魂都被那里面的嗜杀之意摄住了。 成事不足的洛连川方才不知去了何处,这会儿倒是不急不忙出现了。他面色焦急:“兄长不可!如今各门各派都在盯着,既然危机暂除,不必急着追了。” 洛连川指着那石柱上的卷轴,恳劝道:“合息礼已成,你若是此时走了,兄嫂如何自处?” 陆衍这才朝姜沉离望了一眼。她仿佛是被吓得厉害了,乌发散落遮住了苍白的小脸,往日红润的气色全然不见踪影。 陆衍什么也没说,抬袖卷过那份合息信物,带着她回到了地面上。 陆岳横死死拉着早就想冲上去的姜河,此时看了一眼陆衍的伤势,面色不虞:“此事容后再查。你既没什么大碍,尽快带着沉离回宗门开宴,以免再生事端。” 陆岳横说完,目光不经意扫过站在一旁的小儿子,忍不住皱了皱眉。 作者有话要说:陆衍新婚日记: 已未六月二十三日,阴。 今天出门打了场架,还给她买了条布裙。 生气了,不知道是谁惹的。 ※※※ 写秃了写秃了.jpg 路过的小天使们有兴趣的话帮忙点点收藏呀~ 感谢在2020-03-05 14:35:09~2020-03-06 20:1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哇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洞房花烛 恕墨宗的南边有座奇山,高万丈峰百余,如同被巨斧从中利落劈开,分出两座至高峰。拨开笔直崖壁间终年不散的烟云,可以看见上面用草书刻的三个大字——盈灭宗。 姜沉离和陆衍重新整理过仪容,此刻正并肩站在连接两峰的墟海广场上。他们各执一头沾满金沥粉的红绸,在各派宾客的注目中,缓缓走向前方的祭台。 陆衍自从方才打输了架——当然这是他自认为的,神色就一直有些恹恹。两人到达祭台上,面对面站定后,沉默许久的他忽然开口:“现在如果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姜沉离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虽然她刚刚确实是被陆衍的争强好斗吓到了,但好歹给点适应的时间吧,她什么时候说过要反悔了? 陆衍见姜沉离不应,以为她是在担心修为的事,又补充道:“我负责解契。” 姜沉离哭笑不得,索性借着月光,细细端详她的这位大佬。 “日中结契,月出结姻。”是书中设定的传统习俗。此时一轮皓月挂在山峰上,云台浩渺沧海一粟,仿佛只要越过广场四周的汉白玉石栏,就能踏进月宫寻桂。 月华轻慢,散在广场地砖的山雾上,像云海里泛起粼粼波光。陆衍周身也被镀了一层银辉,他闪闪发光地站在海上月下,龙章凤姿丰神冠玉,连眼尾那颗凶悍的红痣也温柔下来,简直无一处不完美。 恕墨宗的太上长老耀义是今天的主婚人,为人刻板严肃,老早就封了自己的听觉,任这对新婚道侣花前月下海誓山盟。 他眼观鼻鼻观心等了一会,抬头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用灌注了灵力的浑厚声音朝宾客朗声宣布:“中天月悬,行礼开宴。” 陆衍恍若未闻,仍站着一动没动。耀义长老以为他是春风得意一时忘形,又轻轻咳了两声作为提醒。 陆衍还是没动。 耀义长老:“…………” 姜沉离知道陆衍是在等她最终的决定。 经历了方才的刺杀,姜沉离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她这位道侣是多么喜怒无常的人物,不仅可能无法帮她渡厄,甚至极有可能引火烧身。她母胎单身了二十多年,连男人的手都没怎么拉过,一朝扭蛋扭到一只陆大佬,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但—— 姜沉离扬起凝白如新荔的下巴,透过两番本该难逢的尘世,浩浩无涯的光阴,对陆衍潇洒一笑:“无悔。” 镜花水月一遭,顺心而为,所以不悔。 陆衍看了她一会,终于点点头,然后在耀义长老的怒目而视中振袖一挥。 他们手上的红绸被陆衍注灵扬起,滞缓似雾地在半空停留了一瞬,刹那间爆裂为无数落红大小的碎屑。碎片以祭台为圆心,燃着赤焰四射开来,众人席上的花烛与墟海广场的悬灯都被其尽数点燃。 随着红绸上纷纷扬扬飘洒的金粉,一齐落到她身上的,还有一张流转着陆衍灵力的暗红薄纱。 姜沉离乌沉沉的眼睫颤了颤,抖落下一连串亮晶晶的粉末,这个操作……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耀义长老脸色一言难尽,看了这个夹带私货的弟子半晌,挣扎着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执盖,礼成。” ………… 墟海广场上灯火如昼,映得两位新人恍若神仙爱侣。藏书阁看台上的洛连川从这幅如花美眷图中移开视线,回到了书房中。 书桌上放着一提印着宴春楼标志的食盒,但他似乎遇上了什么棘手的难题,动也没动里头的点心,只是握着卷宗在来回踱步。 半晌,身后传来响动,他倏然停下脚步,脸上凝重的犹疑如潮水般褪去,转身之间换上一副温润无害的模样,对来人微微一笑:“辛师妹,怎得不去观礼?” 他身后的辛如寄偷袭失败,颇有些懊恼,气哼哼靠到书桌上,抓起一只紫毫毛笔把玩,一团天真的娃娃脸上挂着噘得老高的嘴:“陆伯伯到处在寻你,我说我看见你在这儿,就自告奋勇找来啦!” 洛连川听后不见多少惊讶:“多谢师妹,我这就去。” 他与辛如寄堪堪擦肩而过,忽然听见她脆生生在身后问道:“——是你吧?” 洛连川脚步顿了顿,轻笑一声转回身:“师妹在说什么?” “不是师兄留下的?”辛如寄用那只紫毫笔指着桌上的食盒,满脸无邪。她又想到什么似的,两颊绯红,双手捧着脸撒娇:“该不是留给我的吧?洛师兄你不能害我发胖呀!我的脸最近可都圆了一圈——” “……”洛连川深深望她一眼,取过食盒:“既然如此,那我便拿走了。” 他走到门边时,状似不经意回过头,辛如寄已经哼着歌坐上阁外的栏杆,她摇晃着悬在空中的纤细小腿,遥遥望着墟海广场的方向,如嫁衣般的红裙在夜风中扬起。 “——小师妹不必担忧,今天这身红裙,衬得你十分窈窕。” * 红烛荧煌,同样一身红袍的陆衍坐在摇晃光影里,衣物绒面被掩映得由浅复深,连解扣子的手指都多了几分缱绻之意。 姜沉离羞愤到脚指蜷缩,伸出尔康手制止了他:“等等!!!” 陆衍修长的手指抚在领口上,闻言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 她气得吹了吹头上的薄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为什么要会这个?!” “那我来教。”陆衍毫不气馁,我行我素剥下了外袍:“先把纱布浸到药酒里。” 姜沉离看着陆衍血肉模糊的左肩,紧张到都有点反胃了。她环视一遭,劈手夺过桌上的酒壶拧开盖子,一饮而尽。 陆衍:“……”要不要告诉她这是用作交杯酒的。 姜沉离用酒壮完了她这颗怂胆,抹了抹嘴,又拿过旁边的药酒,义薄云天道:“来……来吧!” 她眯着眼将药酒倒上纱布,又偏着头将纱布移到陆衍伤口正上方,手抖得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就是不敢摁上去。 陆衍:“…………” 姜沉离还在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忽然手背上一阵温热,她扭过头,看见陆衍摁着她的手不假思索地压到肩膀上。 “嘶——” 姜沉离替面无表情的陆衍倒抽了一口凉气,听到他平静的声音:“再拿点纱布,随便包扎一下。” 姜沉离:“……好的。” 被陆衍强行打破心理防线,姜沉离好歹是可以用大脑,而不是后脑勺来处理伤口了。她上好药后,一圈圈在他结实的肩膀上缠着纱布,最后甚至一时兴起打了个蝴蝶结。 姜沉离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满意拍拍手:“大功告成。” 陆衍:“…………” 姜沉离一边收拾桌子,一边小声逼逼:“明知道自己肩膀有伤,还在祭台耍什么帅……怎么说也算蜜月期,就让本姑娘干这个?我上辈子肯定欠你的……” “什么蜜?” 沙哑的声音乍然响起,她吓得转过身,这位仁兄大概毫无安全距离的意识,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她背后,此时弓着腰缓缓低下头:“甜不甜……” “蜜……蜜……”姜沉离的手在背后抵住桌子,头脑一片空白,呼吸交缠间,感到两人的距离只剩那层薄纱了—— 她猛地推开他:“——卷呢?” 陆衍一愣,复而兴致缺缺地直起身,坐回桌上撑着手臂瞧她。 姜沉离仿佛拿到了什么把柄似的,趾高气扬朝他摊手:“天道卷轴,给我看看。”婚前协议双方都有知情权好吗?! 陆衍从桌上的点心盘里寻了块芙蓉糕叼在嘴里,含糊不清道:“若不妙,你当如何?” 姜沉离:“……嫁鸡随鸡?” 陆衍似笑非笑的眼风扫了过来,姜沉离瞬间乖巧:“不不不没有说您像鸡的意思……” 所以到底是有多惨?一星差评? 姜沉离眼巴巴盯着陆衍吃完了点心,又眼巴巴从瞅着他从怀里摸出那道卷轴扔给她。 抱着总不至于比原著还惨的迷之自信,她一把展开了这劳什子卷轴,只见上面龙凤凤舞写了一个遒劲的大字—— “可”。 作者有话要说:不瞒你们说,为了写昨天那点破烂打戏我憋了三个小时,今天只用谈恋爱就十分顺利,那么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全部身中奇毒修为尽失一起谈恋爱好了(。) 另:大家随意评论呀,有时候不回不是因为高冷,是我不知道说啥…… 第11章 一字天书 姜沉离保持着开卷的动作,足足愣了好一会,然后开始翻来覆去地摸它有没有夹层,又对着烛火看了半天有没有隐藏的字。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她把卷轴拎到陆衍面前,狐疑问道:“就这?!” 现如今街上塞过来的小传单都知道印一串“详情请见二维码”,这天道要了别人两滴心头血,就给一个字?什么霸王条款? 陆衍还在翻找点心,大概是嫌卷轴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他目光闪烁了一下,把它推回姜沉离面前:“……唔。” 姜沉离还是觉得这事疑窦重重。 合息礼上那些蒙面死士的来历,她本还不能完全确定,直到那首领自损一千开刃,暴露自己伏金族人身份后,她才敢肯定——这事跟洛连川脱不了干系。 伏金一脉因为身怀养兵之术,常常遭受觊觎。许多心术不正的人为求得神兵,将他们囚/禁拷打,甚至强迫他们繁衍后代,用作兵器实验。于是伏金族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多选择隐居避世。 洛连川跌落山崖后,陷入昏迷,被出来打猎的伏金族人无意间发现,这才捡回一命。后来,他们的藏身之处暴露,洛连川浑身浴血,连雪鸿剑都斩断了,才帮他们杀退敌人,逃过灭族危机。 族长为了表达感谢,传位后决然开刃,赠剑洛连川。自此,书中三大神兵之首——镇狱剑问世。 想通这一点后,姜沉离更加不安了。原因无他,为什么跟书中不同,伏金族亮相的进程几乎整整提前了三分之一?洛连川这会儿是怎么接触到伏金族的? 照理说,陆衍现在既没作死打那一掌,也没生剜洛母心脏,洛连川还不至于对他恨之入骨,顶多只是觊觎宗主之位而已。他为了不让亲哥得到恕墨宗的势力,定会想法设法挑拨她与陆衍的关系。 毕竟洛连川是个有前科的人,姜沉离本已做好卷轴被换成“惊!妖女乱世”、“为什么她绝非良缘”之类UC震惊部标题的准备,且打算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提醒大佬:您看看这卷轴,像不像你弟的手作? 然而…… 姜沉离不信邪,又看了看卷轴,那个笔走龙蛇的“可”字正张着大嘴嘲笑她的天真愚蠢,怎么也不像暗藏挑拨之意。 难道洛连川废了这么大劲,不是为了换掉卷轴,只为了取陆衍一管血? 总之,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让你刚才手贱救人,现在好了吧?局面越来越乱,神仙打架你遭殃。 姜沉离额头青筋直跳,想问问被迫献血的当事人有无头绪,但她的神智逐渐模糊,全身似火烧了起来——方才情急之中灌的一壶酒开始上头了。 她晕晕乎乎想,什么修炼之人,酒量还不如我那凡人之躯,小说全都是骗人的。 她又去瞧桌旁美滋滋吃宵夜的陆衍,那闲适姿态映在被酒精烧红的视网膜里,很是刺眼。 “——你骗我!” 伴随着一声娇憨的埋怨,陆衍眼前瞬间暗了下来。 “……”他扒下搭在头上的卷轴,眼中难得有点心虚。但姜沉离这会已经醉得不成人样,都敢往陆大佬头上扔东西了,自然没有察觉。 没个人样的姜沉离摇摇晃晃站起来,想去找陆衍的麻烦,然而脚下一崴,不仅麻烦没找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陆衍把从天而降的姜沉离接了个满怀,逗猫儿似的,随意往腿上一搁,压住她不安分乱动的爪子。 姜沉离浑身轻飘飘,觉得自己本可以九天揽月五洋捉鳖,可偏偏被陆衍治住动弹不得,憋得满脸通红,眼角慢慢噙了两包泪花。 她逐渐委屈,泪花越滚越大,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干嘛!好疼!” “……”陆衍把她的手抓起来看了看,雪白的手腕果然已经泛起一圈红痕。他皱了皱眉,心说怎么比糕点还软,还没使劲儿就快要碎了。 陆衍打横抱起她往床边走,一路上还得忍受她不间断的挑衅,在经历了被牙咬、被拽头发、被掐脸、被扯耳朵等九九八十一难后,终于把这个醉鬼成功转移到了榻上。 姜沉离发泄够了,刚一碰到柔软的床铺,自觉捞过一旁的蚕丝薄被,把自己卷巴卷巴,与世无争地安睡了。 “…………”陆衍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颇为无语。他想了想,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字卷轴,拿在手里兀自端详了一会。 半晌,他自言自语道:“既已问过你是不是无悔,这可不算是我骗你。” 他随即将它一抛,卷轴在半空中燃烧起来,还未及落地,就化成了灰烬。 * 逆霄阁是盈灭宗宗主的住处,洛连川站在逆霄阁的书房外,沉声问道:“父亲,找我何事?” 房门砰地被劲风扫开,但不见人影。洛连川抿了抿唇,迈步走了进去。 陆岳横背对着他,正凝视着墙上的一副无脸仕女图,听见他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随口问道:“——知错了吗?” 洛连川直挺挺跪了下来,膝盖砸到坚实的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知错。” 陆岳横不可置否,从仕女图上挪开视线,走到洛连川面前:“错在何处?” “连川不知。”洛连川跪在地上,整个人逐渐被陆岳横逼近的影子吞没了:“但既然父亲有此一问,想来是我不知何时惹得您不快。” “狡辩。”陆岳横当即一脚踹上了洛连川胸口,冷冷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洛连川被踹倒在地,那副仕女图居高临下地悬在他面前,空白的脸上仿佛凭空生出嘲笑之意。 陆岳横那一脚毫不留力,洛连川胸中气血翻涌,又被他忍着剧痛压了下去,只剩下声音带着一点颤抖:“不知父亲误会了什么,能否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连川,你是个好孩子。”陆岳横发出一声绵长叹息:“但有些东西,合该不是你的。” “父亲觉得暗杀之事是我做的?!”洛连川愕然抬头,露出苍白俊秀的脸:“我确与兄嫂早早相识,但她既与兄长结了契,我从未再生过妄念啊!” 他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血:“若真的是我指使,怎会挑在各派高手聚集观礼的时候?再说,若非今日兄长发挥失常,仅凭那几个死士,根本伤不到他啊!” 洛连川跪在地上,眼里的热切恳求快要满溢而出,心却渐渐被凝重冰冷的犹疑占满——陆岳横的脸色太奇怪了。 他似乎根本没在听自己的解释,只是单纯认定了这个答案,可能是没有找到证据,又不敢全然肯定,一时便陷在了某种焦虑中。 他在担心什么? 洛连川暗暗打量陆岳横的脸色,试探道:“难道父亲觉得我对那伏金人故意留了手?您误会了,他们一族向来避世,我怎会认识?只是……” “行了!”陆岳横拧着粗黑的眉毛,忙不迭打断了他:“今日那小子吃了亏,依他的性子,是断然不肯善罢甘休的。你既不肯承认,将来他发了疯要砍你,也别来求我。” 洛连川惨然一笑:“……您还是不信我。” 果然是因为伏金族,他想。 “我这个做父亲的已经提醒过你,不管是女人,还是别的什么,是你的终归是你的。”陆岳横有些疲惫地坐回靠椅,揉着眉头:“今日之事,就当你是为了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可以不追究——换下来的东西呢?” “父亲教训的是,连川谨记在心。”洛连川握紧了拳,复又松开,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陆岳横。 红线为系,鎏金暗纹,通体漆黑—— 赫然又是一份天道卷轴。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四以后每天可以多更一点啦,不出意外就是每晚晚上九点更。 第12章 碧绿师妹 姜沉离睡得迷迷糊糊,想去捞床头的手机,却只摸到了冰冷的雕花床沿。 她吓得睁开眼睛,终于想起自己身处一部小说里,甚至还一不做二不休嫁给了书里的反派大佬。 她头痛欲裂地坐起身,意识渐渐回笼—— 昨夜她为给陆衍疗伤喝酒壮胆,接着欣赏了那道很像山寨货的天道卷轴,然后…… 然后干了什么来着?她茫然坐在床上,转动生锈的脑袋,渐渐地,她在大佬怀里各种作妖的画面闯进脑海。 她双手颤抖地摸上脑袋,确认了一下它还是不是好生生待在脖子上—— 这具身体酒量差也就算了,酒品怎么也这么差! 姜沉离揪着乱糟糟的头发自闭了一会,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掀开被子,然后松了口气。 她其实有考虑过婚后那啥生活的问题,但陆大佬嘛,一看就是那种“呵,女人你影响了我出剑速度。”的钢筋小龙男,娶她八成是因为那半罐砂糖,想来也对双修之事没多大兴趣。 不过——小龙男他人呢? 姜沉离洗漱完毕走出寝殿,虽是夏天,但早上的日头并不毒辣,甚至由于盈灭宗山势险峻,还颇为凉爽。 她一时兴起,低头打量殿前这传说中被人血染红的台阶。 阵阵惬意的山风里,她在台阶上来回蹦跳,玩得不亦乐乎,心想陆衍难不成是对糖葫芦爱屋及乌,才刷了红漆? 她被自己惊世骇俗的想法逗笑了,又想如果把这事说出去,那些嚼舌根的人会有什么表情,更是笑得扶在栏杆上发抖。 “你在笑什么?” 空无一人的殿前响起少女空灵的声音。姜沉离迅速转身,抬起手臂拦在身前。 那是一位约摸十七八岁的少女,头上仅有一根碧玉发簪,结鬟于顶,发尾松松挽起,垂在一侧肩膀上。她穿着绑袖的湖绿翠烟衫,别着剑的细腰不盈一握,看着很是弱柳扶风,好似一吹就要倒。 姜沉离默默看了一眼对方的脚底:还好还好,有影子。 那少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顺着姜沉离的视线往下看,颇为不解:“师嫂?” 姜沉离刚放下蓄起灵力的手掌,问言脚底一滑:“……你是?” “哎呀!”那少女恍然大悟,捂住羞红的脸:“我忘了说——” “我叫辛如寄,”她甜甜道:“是耀义长老的徒孙。” 辛如寄?姜沉离哽住,确认这是个把原著倒过来也找不出的名字,她完全没有印象。而且这人……为何不直接介绍自己师父? 姜沉离虽有些奇怪,但也无意打听别人的隐私,只好笑笑:“你好。” “我从小跟陆师兄他们一起长大,经常来找他玩儿,没想到会吓到你。”辛如寄双手合十向她道歉。 姜沉离:“没关系……” 辛如寄环视一周,像是在找人的样子,姜沉离见状好心提醒:“陆衍不在。” “师兄怎么这样啊!”辛如寄轻笑一声,噘嘴埋怨道:“他没同你说吗?今天是宗内一月一度的内比大会,这会估摸着快决出前三甲了。” 她胳膊被辛如寄搂住,甜腻的声音近在耳畔:“师嫂别生气,他就是天生好武,不是刚成婚就冷落你。” 姜沉离:“嗯……” 感觉果然没错,这个绿油油的师妹——怎么每句话都阴阳怪气?! “……你昨天的嫁衣可真好看,师兄肯定很喜欢吧?我穿红裙时他可从没夸过我……” “这样啊……”姜沉离做作咳嗽了两声,撩起乌发,云销雨霁般,露出顾盼生辉的脸:“回头我说说他,你虽修道,爱美也是天性,怎可随意打击人?” 抱着谁还不是十级祖安人的自信,姜沉离继续口吐芬芳:“别着急,许是你还太小,穿不出红色的韵味……我看今天这身就挺衬你!其实陆衍这人你也知道,一日下来也说不了几个字,昨天闷头……还不是气着我了?” ——呵,闷头吃点心,可不是气死了。 辛如寄安静下来。姜沉离有些后悔,心道莫不是车开太狠了,自己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她正准备找补两句扯开话题,不料下一秒辛如寄抬起头来,对她嫣然一笑:“听闻师嫂是在比武大会上对师兄一见钟情,才将绣球抛给他的?” 姜沉离:“诶?是的吧……” 辛如寄得到肯定,更高兴了,扯着她招出佩剑来:“那不如我现在带你去内比大会上看看吧!” 姜沉离:“————哈?!” * 盈灭宗与不走正路的恕墨宗不同,高手众多,综合武学实力可称各门各派第一。这种极为尚武的风气,也跟历任宗主脱不了干系。 姜沉离被辛如寄强拉来高处的看台上,无语半晌,只能欣赏起陆衍在比武场的英姿,这会儿他激战正酣,对手也是相当厉害—— 盈灭宗现任宗主,他的父亲,陆岳横。 书里交代洛连川身世时提过一句,陆父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他自幼醉心修炼,天赋极高。同他儿子陆衍一样,少时成名,使得一手好剑。 但他认为剑道终是无穷无尽,穷尽十数年游历山河,寻求剑术突破。直至某天,他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 那人就是陆衍的母亲,闻清。 闻氏生下陆衍没几年,不幸身患急病去世了。陆岳横哀悔过度,自此以后境界再无精进。没过几年,一次醉酒后,便有了洛连川。 姜沉离望着陆岳横有了岁月痕迹的脸,不禁有些唏嘘,不过—— 周围的人为什么一直偷偷在看她??? “……”姜沉离被周遭的视线看得浑身发毛,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师兄定又是拔得头筹,正接受陆伯伯的指点呢。”旁边的辛如寄见她沉默,锲而不舍地尝试作妖,她把手拢在嘴边,朝陆衍大喊:“师兄,你看我带谁来了——你可千万不要输呀——” 姜沉离:“……” 行吧,这下所有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看过来了。 姜沉离身处视线中心,整个人都超然了。她冒着慈祥佛光,微笑看着陆衍在打斗间隙转过头来—— 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陆衍左眼尾那颗勾人摄魄的红痣上,多了排深深的牙印,颗颗分明整整齐齐,一看下嘴之人牙口就不错。 姜沉离猛地捂住了嘴巴。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_(:з)∠)_! 第13章 从来不看 盈灭宗的比武场建在山谷深坑中。按照惯例,一月一度的内比大会后,宗主会对前三甲例行指导,别的弟子多会选择留下来观看,收获同样不会少。 “师兄……你看谁来了……” 身后隐约传来喧哗声,比武场内的陆衍心中微动,侧过头去,一眼就看见了台上的姜沉离。下一秒,极速的破风声呼啸而来,他迅速回头,架起凝江缠住对手的剑身,化解了那份拔山扛鼎的力道。 陆岳横握剑的左手纹丝不动,与陆衍呈僵持对峙之势,冷冷道:“你这一剑,出慢了。” “倒是春风得意。”陆岳横脸色阴鸷地瞧了瞧陆衍脸上的牙印,抽出被绞住的佩剑,再度发起攻势。招招直取陆衍左肩。 剑意狂风骤雨般袭来,随着对方的力道不断加重,陆衍感到肩上的绷带逐渐被濡湿——伤口又裂开了。 “跟我比剑也敢分心?”金石相击声愈发密集,陆岳横在如此激烈的动作中,仍能游刃有余训斥陆衍:“仗着有点天赋就不知天高地厚!你的肩膀怎么伤的,这么快就忘了?区区几名伏金死士就能夺你一管血,是不是废物?!” 陆岳横由左至右扫剑过来,狠狠撞上陆衍用灵力结于左肩空门处的盾甲,擦出飞溅的火花:“魔族虽因上任魔皇被封印,沉寂许久。但他日若举兵来犯,是不是闭眼就能取你项上人头?!” 陆衍左肩的盾甲由中心绽开裂纹,马上就要支离破碎。 陆岳横视而不见,甚至又送了一成力上去,意有所指道:“你虽有登顶之才,但若自视甚高逆天而为,终有一日会玩火自焚。” 陆衍自方才开打时就未开过口,直至此时才嗤笑一声:“——您莫不是因为母亲,才有的这番大彻大悟?” 他在陆岳横震怒的目光中,不顾左肩伤口被崩裂,爆起灵息逼退对方,出言讽刺道:“‘有情得生,无情偿愿。’——你们的天道判词,母亲不懂,您却懂了。” “……同你说过多次,那件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陆岳横脸色青白,后退几步站定,罕见地没有立刻发作,试图像个慈父一样,语重心长地叮嘱陆衍:“总之,天命不可违,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懂了吗?!” 虽然陆岳横偶尔也想当个普通父亲,但陆衍却并不是个平凡儿子的料。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只见陆衍检查了下左肩伤处,摸到一处凸起的绷带结时,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轻描淡写道:“因为有您这位父亲,我向来不信这些东西,所以看也没看,随手就给扔了。” 陆岳横再也维持不了慈父的模样,他气得嘴唇直抖,愤而蓄灵起势,周遭的碎石沙尘都因急剧收缩的空气而缓缓升起:“你……你混账!” 陆衍瞳孔一缩。 陆岳横在盛怒中失了准头,这招的威力根本不在对练讨教的范畴。若接下这全力一击,左臂大半个月都别想动了。 但他半点也没犹豫,灌灵入剑正要抽身相迎,却听见远处传来更胜方才的喧哗声,其中还夹杂着一道熟悉的惊呼。 陆衍暗骂一声,不自觉手腕翻转改了出手的方向,凝江的剑气斜斜从陆岳横右侧的地面划过,在斑驳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新的裂轨。 陆衍借力与陆岳横拉开身量,终于得空向看台望去—— 姜沉离觉得自己今天挺倒霉的。 先是被陆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好妹妹一顿阴阳怪气,这会又不幸成为了内比大会上的余兴节目。 姜沉离捂着嘴巴藏起满口凶器,内心却被吐槽疯狂刷屏:虽然她是撒酒疯咬了陆衍,但你们这样开小差陆宗主他知道吗?! 她为化解尴尬,扶上看台围栏,假装投入到这场精彩的对练中。 辛如寄也看到了陆衍脸上的牙印,还是一副甜如蜜糖的笑模样:“看来师嫂昨天真的生了好大的气。” “承让承让。”姜沉离尬笑两声,正想说全靠自由发挥,倚着的围栏却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姜沉离惊呼出声,整个人在辛如寄“师嫂你没事吧”的大呼小叫里跌出了看台。 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姜沉离翻了个白眼,不断凝出刺刀般形状的灵力往崖壁上插,缓解下坠的速度,一把碎了就再制一把——她被辛如寄匆匆拉来,什么武器也没带,贴身的鞭子还上交给陆衍了。 她一边问候这两个讨债鬼,一边抽空观察崖底,终于找到了一块可以落脚的凸起岩石。 谁料刚跳上那块岩石,周遭狂风大作,伴随着一声猛兽嘶吼,她被吹得灰头土脸,转头和陆衍那头坐骑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姜沉离:“…………” 陆岳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在他大招落空后,由于过于震惊反而冷静了下来,他沉默站在原地,看着头一遭甘愿躲开自己招式的陆衍,像是从未见过这个儿子。 此时看见那头凶兽现身,他的面色更为复杂了。 “……你何时让它认了主?”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说过这两天得压字数申榜哈,等到周四会多一点。 另外我好后悔每章取四个字的名字,每次都想秃了,试图偷偷改成第①②③章…… 第14章 起名鬼才 陆衍的那头坐骑将她拱到自己身上后,就带着她往自己主人所在之处飞去了。 姜沉离被带到比武场,面带窘色地从它背上蹦下来,看着前方气氛古怪的一对父子,踌躇着不知要不要上前。 要不先打个招呼? 姜沉离犹豫着开口:“父亲今日可安……” 也许是她这个热乎儿媳的出场方式太过不靠谱,她刚刚开口,陆岳横两道漆眉顿时紧皱成结,带着寒芒的鹰眼直直朝这边射过来。 “……好。” 姜沉离:打扰了。 虽然陆岳横在陆母闻氏死后哀悔过度,境界已经许多年没有精进,但他正值当打之年,身体素质处于鼎盛时期,这一眼扫来,仍有万夫难敌之威,不愧是现在仙门百家中实力数一数二的高手。 她在陆岳横能将人千刀万剐的眼神里,慢腾腾、一点点朝陆衍那边挪,试图藏去大佬阔背后的阴影里。 陆衍:“?” 陆衍瞟了一眼某人委屈巴巴缩起来的样子,虽然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也懒得开口询问,随她折腾去了。 “……”陆岳横收拾了下阴沉可怖的表情,清清嗓子:“沉离,老夫方才在教训这混小子,是不是吓着你了?” 姜沉离探出半个脑袋:“不不不!父亲教训的极好,您尽管训不用在意我……” 陆衍扭头凉凉看了她一眼。 夹缝中艰难求生的姜沉离咽了口唾沫,朝陆衍忽闪着眼睛,深感长睫都要扇成扑棱蛾子飞走了:“虽然你已经这么厉害了……但谦虚使人进步?” 姜沉离眼含热泪地目送陆衍将注意力转回他爹身上,深感自己实在是太难了。 只听他满不在乎对陆岳横道:“想让它认主便认了,难不成什么事都要寻个理由?” 姜沉离听得懵里懵懂,但本着能苟则苟的原则,还是躲在陆大佬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就在无聊到打算找陆衍有无分叉的头发时,现实狠狠打击了她的天真。 陆岳横冷哼一声,用剑尖指向陆衍,嘴里却喊起她的名字:“沉离。” 姜沉离:“……” 你们要打便打,叫我这个菜鸡干嘛? 姜沉离迫不得已,磨磨蹭蹭挪出半边身子,挤出一个尊老爱幼的微笑:“父亲……唤我何事?” 方才陆岳横脸上的杀气全然不见了,此刻只是面色沉沉看着她:“他以后要是惹你生气了,尽管来找我商量,我来教训便是了。这小子平日下手没轻没重,我是怕他发狂伤着你……” 姜沉离瞬间脸色爆红。 这是嫌她新婚当夜就撒泼,把他儿子如琢如磨的俊脸咬出了一个印吧? 她诺诺连声,顺带偷瞄了几眼受害人的反应,只见脸皮厚比城墙的某人此时居然也皱着剑眉,甚至等不及亲自打断了这场尴尬的对话。 陆衍也抬了抬剑,将她指去一旁正在打盹的坐骑处:“你先过去。” 姜沉离求之不得,正欲拔腿开溜时,目光无意间扫过陆衍的肩头,忽然停驻不动了。 他雷打不动地穿了件黑中微赤的玄色劲装,若不是她凑得这么近,决计是看不出上面有块深色湿痕的。她看了看陆衍没事人一样的表情,着了魔般伸出手摸了摸那块禁区。 手下的身躯蓦然紧绷,姜沉离僵硬地举着满手罪证,在陆衍仿佛看死人的目光中,讪讪道:“要不……重新包扎一下再来打过?这次我有经验了真的!”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收起佩剑:“不打了,今日另有事。” 这就放你爸鸽子了??? 她敬佩地看着那道跃上坐骑的背影,摸着下巴连连点头:大佬不愧是大佬,逃个课也理直气壮。 大佬莫名其妙看过来:“站那儿做什么?” “?”姜沉离左看右看,确定除了浑身冒着煞气的陆岳横,方圆十几米内的活物就只有自己了。 她瞪大水汪汪的眼睛,不确定地指着自己鼻尖:“……我也要去?” 陆衍没说话,和身下眼如铜铃的麟兽一齐面无表情瞪了回来,四只眼睛都很冷漠,仿佛她问了一句天大的笑话。 得,从数量上就输了。 姜沉离只能安慰自己好汉不吃眼前亏,同陆岳横打了声招呼,准备登上这艘贼船。 可等走到陆衍身边时却犯了难:她……坐哪儿? 坐大佬怀里?不知道会不会触发到他哪根灭世神经……不行不行。 要不从后面搭着他的肩膀?有点像盲人搭车……这个也不行。 姜沉离陷入沉思,没看到头顶的陆衍已经不耐烦到又跳了下来,用有力修长的手钳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托举起来。 她下意识扶住陆衍的肩膀,有些慌乱地对上他的眼睛。 天风吹破山谷上空的层云,独属于夏日的炽阳洒在他世无其二的脸上,连那道牙印的滑稽感都被冲散了。 姜沉离红着脸,任凭陆衍把她扔到坐骑上,又从后面伸手,抓过凶兽脖上的缰绳。他身上有淡淡清香,活脱脱一个潇洒贵公子的模样。 清冷雍容的贵公子淡淡道:“芝麻糕,走。” 姜沉离:“…………” 她手一抖,没忍住揪了块手底的鳞片下来。 你管它叫什么玩意儿??? 第15章 她想回家 姜沉离意识到自己手上捏的是那头猛兽的鳞片后,整个人大惊失色。 虽然芝麻糕这名字听上去可可爱爱,很是有大佬个人风格,可那完全是货不对板虚假兽设——它的一口凶悍獠牙能把她咬成碎泥,再捏巴捏巴做成姜沉离糕! 性命堪虞的姜沉离握着那片黑鳞瑟瑟发抖,只听她身下的凶兽痛吼一声,怒而用利爪刨刮了几下地面,随即缓缓扭过脖子,用它一双猩红竖瞳捉住了姜沉离做贼心虚的眼神。 她猛地把那片犯罪证据塞到陆衍手里,又满脸心疼地朝它的伤处吹了吹:“不疼不疼。” 陆衍:………… 芝麻糕:………… “……”陆衍在爱骑哀怨的视线里把那片黑鳞随手抛远,摸了摸鼻子粉饰太平:“快走。” 芝麻糕委委屈屈哼哧几声,不情不愿地迈动四爪踏云而起,载着背上的两个魔鬼飞远了。 姜沉离自认靠着过人胆识躲过一劫,不免飘飘然许久,等意识到周遭景色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才发现已经不知道身处何方了。 姜沉离玩了一会手指,还是没战胜自己的好奇心:“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可没自信到陆衍是大发善心带她出来游山玩水的。 由于疾速飞行,她耳畔所闻皆是呼啸的狂风,而陆衍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深沉镇定:“铁衣镇,有。” ……嗯?就没了?你这跟没说有任何区别吗! 姜沉离不死心又等了半天,终于满脸沧桑地叹了口气,确认陆衍是不会再搭理她了。而她也不敢细问铁衣镇究竟是个什么风水宝地,值得您老人家大驾光临。 ——万一是这本书里的5A级旅游景点,她这一开口不是暴露了自己是个冒牌货的事实。 可姜沉离向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年头又没手机可以解闷,陆衍还像尊大佛一样坐在她后面,她简直如坐针毡,不停在芝麻糕的背上扭来扭去,深觉自己马上要被大佬的气场超度了。 彳亍口巴,就当坐了一遭免费头等舱好了。 她苦中作乐地将手臂展开,伸直莹白如玉的手指,穿插过身侧翻涌碰撞的云团,让人一时分不清哪边更胜白雪三分。 姜沉离沉浸于此景,自觉已进入“在此身已在含元殿,更向何处问长安。”之类大是大非大彻大悟的境界中了。 她望着苍茫云海,目极天涯尽头渺渺一线,没等酝酿出能直抒胸臆的好词佳句,就忍不住往后一靠,安详阖上眼睡着了。 被这人胆大包天的头发糊了满脸的陆大佬:“…………” 陆衍默默伸出手,拔下袭到脸上的头发,锦缎般的发丝滑腻柔软,像有生命般从指缝间溜走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誓心台上她扯头冠的场景,沉吟一会,又拎起其中一簇把在手里观察。 手中之物在日光下闪着琥珀般的丰盈光泽,他面无表情地摩挲了两下,没品出什么特别之处,便很快放开了。 ………… 姜沉离睡得昏天暗地,试图挥开脸上那只锲而不舍作乱的手:“……咪咪自己玩儿去,别踩我!再让我睡会……” 然而她的手却拍到一只精悍的手臂上,周遭登时陷入古怪的沉默。 姜沉离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猛地翻身坐起—— 然后从芝麻糕的背上滚下来了。 姜沉离两手撑在松软的草地上,茫然环视一周,发现他们好像身处城郊的树林里。陆衍抱臂站在一旁,见她醒了,转身往镇口的方向去:“走吧。” 芝麻糕点点头,乐颠颠地去林间撒欢了。 “……”姜沉离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跟在陆衍身后,内心却不停腹诽:多说一个字也亏不死你吧,谁知道你到底在叫谁。 姜沉离用手搭在额头,远远眺望陆衍口里的铁衣镇。除了斑驳褪色的城镇匾额能显出些年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直到姜沉离陪着陆衍踏着脚下的青石板,走入镇里时,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她有些好奇的打量沿街不绝的铁匠铺,耳畔一直充斥着“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 原来这镇子是依靠打铁为生的。 盛夏里,几乎每家都还燃着熊熊的炉火,把青白的铺面墙壁映得通红。他们路过的铺子正好出来名壮年铁匠,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与陆衍一眼,又转头忙自己的事了。 他一手用镊子夹着烧得通红的铁块,一手用大锤不断敲打,一时火星四溅,颇有些金戈铁马的气势。 姜沉离连忙跳开两步,避免被火星烫坏裙子。她已经热得不断用手扇风,还是搞不明白陆衍带她来这干嘛。 “哎呀呀呀!这位仙师真是美愈天人,人间难得几回见啊!”一道谄媚的声音乍然响起,别的不提,降暑效果挺好。 姜沉离挫着满手臂的鸡皮疙瘩,循声走去,停在路边的一个首饰摊前,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饰物,大多都是上不了什么台面的材质,只有样式算得上别出心裁。如果姜河在这,可能要大骂陆衍怎么让他女儿看这种便宜货。 但姜沉离此刻的壳子里装的是21世纪的人类灵魂,这些日子她被迫在生死边缘来回横跳,如今终于在这个小小的首饰摊找到了逛某宝的快乐,自然看得乐不思蜀。 那摊主眼见生意要开张,更是马不停蹄地接着拍马屁:“这位仙师的道侣也是天人之姿,刚刚打眼一瞧,真真是神仙眷侣啊!” 姜沉离满心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小玩意儿,根本没听这摊主在说什么。摊主没得到回应颇有些不甘心,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一眼锁定了她身后不知在张望些什么的陆衍。 摊主不知者无畏,满脸热切地对陆衍拉生意:“您的道侣真真是眼似水杏,眉似新月。若是再给她买了我们家漂亮首饰,她定会十分欢喜!” 陆衍对摊主规划的美好蓝图置若罔闻,四处游离的眼神终于锁定目标,径自走远了。 摊主:“…………”怎么回事,看着不像如此穷酸之人啊?! 姜沉离挑选完毕,举起一只簪子,对正怀疑自己职业素质的摊主问道:“多少钱?” 摊主瞬间找回了自信:“两颗灵石,亏本甩卖,概不还价。” 姜·宗里有矿·沉离淡定点头,十分豪迈地往怀里一探,很不幸摸了个空。 ——糟糕,她又忘记出门时什么也没带了。 姜沉离尬笑几声,在摊主怀疑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说:“抱歉啊,我忘带荷包了。” 摊主:“…………”又又又看走眼了?!他是不是需要找个大夫治治眼睛了。 “不买你乱碰什么?!”惨遭夫妻联合双打的摊主出离愤怒,劈手就要来夺姜沉离手中的簪子。 “啪”! 凌空飞来两块灵石,精准打在他手腕上,力道不大,却足以打开他的手。 姜沉离愕然转头,只见神出鬼没的陆大佬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她眼睛一亮,将那只梦中情簪别到头上给他看:“好看吗陆衍!能借我两块灵石吗?我想买。” “已经付了。”陆衍说着,塞过来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什,她揭开一看,居然是块用牛皮纸裹着的冰糕。 他随即也叼起一块冰糕,自顾自迈步走开了。 “……”姜沉离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对他这种崩坏大佬人设的行为见怪不怪了。 她跟摊主打了声招呼,急走几步追陆大爷,不料他又忽然停住,她一时没刹住车,狠狠撞到他挺阔的后背上。 “……”姜沉离捂着撞得酸胀的鼻子,用眼神无声谴责他。 陆衍毫无预兆地停下后,回头盯着她发鬓上那根不搭调的廉价簪子,沉默半晌,伸手摘了下来,随手搁进自己袖子:“好丑。” 姜沉离:………… 摊主:………… 在姜沉离一路使劲浑身解数的讨要下,陆衍郎心似铁,以不变应万变,不动如山揣着簪子:“丑。” “再丑也是我自己买的!回去就把钱还你还不成吗!”姜沉离折腾累了,深吸一口气扶住身侧的红墙,正欲将生死置之度外,好好矫正一下他的直男审美,却听陆衍说:“到了。” 姜沉离这才发现不知拐到了哪条小巷里,红砖旧瓦,青苔漫生,周遭除了蝉鸣,什么声响都没有。 他们身处一座看起来十分寒酸的破屋前,她吹了吹大门木牌上的灰,才看清上面刻的几个大字:一打就断。 姜沉离:看起来跟陆衍莫名搭调是怎么回事。 姜沉离看了看门上挂着的锁:“主人好像不——在!!!” 她话未说完,被陆衍拎起凌空一跃,光明正大闯进了别人院子,他又带着满身浩然正气,一脚踹开了正厅大门。 她在陆衍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中,嘴角抽搐地打量这间屋子。 地上随意堆着十几口木箱,里面装着五花八门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还有叫都叫不出名头的东西。 脚边散落了一地的风匣、砧子、大锤等工具,除了铁匠炉没像街边那些铺子一样燃着,俨然就是一个门庭冷落的武器作坊。 姜沉离觉得她好像懂了,陆衍这是想给他自己打件兵器吧? 但……她看了看昏暗寂静的房间,迟疑道:“老板好像不在?我们这样闯进来不太好——” 她话音未落,陆衍抬手一掌,轰飞了角落那堆看上去是破铜烂铁,实则还真可能是破铜烂铁的垃圾。 “——吧。”姜沉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里钻出一个人影。 “哎哟……”那人彻底钻出来后,才能看清是一位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此刻正破口大骂:“谁又来折腾我这个老家伙!” 那老头颤颤巍巍揉着腰,对上她的视线后眼睛一亮,腰也不痛了腿也不瘸了,用诡异的速度眨眼间来到了他们面前,乐呵呵牵起她的手。 “这是谁家漂亮娃娃,一开口就叫爸,这多不好意思!” 姜沉离:……想回家,立刻现在马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的收藏评论! 这里解释一下结尾这个梗我特意查过哈: 最早的关于“爸”的词汇记录是在三国魏明帝太和年间的《廣雅?釋親》中,当时的解释是:“爸,父也。” 虽说我文案标了架空,但还是会努力不让大家太出戏的。_(:з)∠)_ 第16章 疯狂踩雷 满怀着对家的渴望,姜沉离想立刻远离这位打一见面,嘴上就占她便宜的老头。 她满脸僵硬的笑容,试图拯救自己被强行握住的手:“——您——好!” 她连牙齿都在用力,但这老头力气未免也太大点了吧?! 姜沉离费了老大劲,想夺回双手的自由使用权,结果愣没拉动。那老头笑眯眯地盯着她徒劳挣扎,迷惑行为甚至还变本加厉了。 他手指一滑,摁上她腕间的灵脉,一边把脉一边还煞有介事的“嗯嗯”了几声。 下一秒,他又如泥鳅般滑开,躲开了陆衍的攻击。 被凝成红团的劲气险险擦过两人之间,在地上打出一个小而圆的坑后,仍然余势未收,极速旋转几圈,才冒着青烟消散了。 那老头死里逃生,却没半点反省之意,没个把门的嘴又赖上了陆衍:“姓陆的!世间哪有你这般铁心人?老夫就看看你媳妇儿有喜没有也不成吗?事实证明你不太行!” 姜沉离:………… 虽说这老头能轻而易举从陆衍手下逃脱,足以证明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但她也没想到他头这么铁? 陆衍不愧是陆衍,顶着“你太不行”的这种惊天质疑也没什么特别表情,仍八风不动像尊门神般堵在门口,看样子是怕这老头开溜。 门神波澜不惊开口问道:“宋老,近日开张过几回?” 被唤到的宋老毫不怯场,立刻揪起灰蒙蒙的袖口,揩着眼角似有若无的泪水:“别提了……老喽!拼不过年轻人了,我家铁牛前夜里也早早去了,留老夫一个孤家寡人,这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 姜沉离向来见不得——应该说特别见不得老人哀哭。所以哪怕内心极度怀疑这人在演戏,却还是忍不住出言安慰:“您别着急,这儿有什么货,我买点。” 宋老霎时喜上眉梢,脸上的褶子皱成了一朵干花,立刻埋到那几口箱子里挑挑捡捡:“好好好……漂亮娃娃哪哪儿都好!就是挑人的眼太差了,嫁给这小子将来怕是要吃大亏哟!” 又一座“所托非人”的泰山压下,这次陆衍终于动了。他趁宋老背身找东西时,隔空从方才那堆破铜烂铁里抓来一物,“咚”地砸到地上—— 居然是个磨钝了的铁锤,长长的锤柄弯折,被摩挲的很光滑,一看就用了许久。 那老人美滋滋忙活的背影一僵,匆匆转身,瞬间惨叫出声:“——铁牛!!!” 姜沉离:……这就是传说中英年早逝的铁牛? 她无语地看着宋老奋不顾身扑上去,陆衍不慌不忙,只做了个以手为刃抵在铁牛上的动作,就逼得宋老停在了原地。 宋老:“我家铁牛尸骨未寒,你这个人怎么忍心!快把它放下!” 陆衍示威的手纹丝不动。 宋老撒泼打滚半天,眼见陆衍这条死路是走不通了,他环视一周,和吃瓜看戏的她对上了眼。 “……”宋老和她对视良久,欲言又止,忽然泄了气,垂头丧气对陆衍妥协道:“问这做什么?” 依旧是全场最菜的姜沉离:感觉受到了侮辱。 陆衍早已预料到宋老会松口般:“近日谁来买过乌金爪?” 宋老用手拢着耳朵,大声道:“啊——?什么——?唉……这人老了,耳朵不好使了——” 陆衍没说话,这次指尖红光一闪,在锤柄上摁下了一个坑。 宋老痛心疾首:“……嘤。”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认出那名死士首领的铁爪出自宋老之手,想要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报那一镖之仇啊! 姜沉离已经认定这事跟洛连川有关系,心中只想陆衍若是也知道了,不会一怒之下提前把他弟踹下山崖吧?毕竟伏金族都提前现世了,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有些焦虑地想,得抓紧时间刷陆衍的好感度了,不然将来就算想避开剧情杀,陆衍根本不配合该怎么办? “……这都是客人的机密,老夫随随便便就招了,今后怎么在这行混下去?!”宋老犹自发怒,对陆衍瞪圆了他的眯眯眼,像是极有原则般:“今天你就算拿铁牛要挟!老夫也绝对不会说的!休想!” 如果不提他偷偷摸摸伸出两只手指,不停搓来搓去的话。 “……”陆衍甩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方才还指天发誓的忠诚生意人毫不犹豫接了过去,十足一副人为财死的模样。 他挖了一块成色极好的灵石出来,用仅剩的半边门牙咬了咬,含糊不清道:“你也知道老夫甚少出门,与人交际更别提,接生意向来只看缘分,钱货两讫后便不问来处,也不追去处——” 陆衍立马作势要抢回那袋灵石,宋老急忙抽身后退,嘴里连连道:“好好好你别急……老夫再仔细想想——这可都是为了我家铁牛啊!” 只见宋老忙不迭将荷包埋进怀里,捋着胡子沉思许久:“能找到这儿的,多半是有点来头又不想暴露身份的人。近日确有一人打了乌金爪,但戴着银质面具看不清脸,真没线索……” 戴着面具? 姜沉离再也没忍住,脱口而出:“那人有多高?是不是穿着白衣服?” 她甫一问出口,就暗道不好。她和陆衍周围爱穿白衣服的不就一个洛连川,这不是明摆了她平白无故就怀疑他弟吗?可原主之前还跟洛连川有一段短暂的塑料感情,陆衍会不会觉得她是个蛇蝎心肠的狠毒女人啊。 陆衍果然侧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咳咳……那什么”姜沉离心虚地拨了拨头发:“我也是想尽快找出那人,才多问了两句……”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几个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了,宋老却满脸“我全都懂”的表情对陆衍挤眉弄眼:“对,穿着白衣!跟你差不多高,不过大可放心,想来是没有你小子俊的,就算是情敌来寻仇,也压不住你的风头!” 姜沉离:??? 宋老说到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想起来了,虽然那人戴的面具和衣着都比较普通,但他那天不知是腿脚有疾还是受了伤,左腿行动间有些不利索。” 白衣倒是对上了,但行动不便……又不太像洛连川本尊了。 姜沉离又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有什么身患腿疾的配角了。 陆衍不可置否,轻轻巧巧抬起铁牛,在空中舞得耳畔生风,将之插入地上的一口木箱,横挑出了某样东西:“面具样式,想办法画出来,我过两日来取。” 那雀屏中选的物什被陆衍当空一甩,落到了她怀里,她借着昏暗的光线定睛一看,竟是条银亮柔韧的九节软鞭。 陆衍的购物过程可比她利索多了。他像选妃一样大发慈悲地选完武器,又将铁牛的尸骨扔回原处,招呼都不打一个,转身就走。 “那我们先走了,您……节哀。”姜沉离匆忙跟宋老告了别,急匆匆去追陆衍。 身后的宋老倒是愣了半天,继而暴跳如雷:“陆衍你个混小子!还没给钱!” 陆衍淡定的声音遥遥传来:“方才不是付过了?” 惊觉上当的宋老气得跳脚:“休想老夫给你画劳什子面具图!” “……”姜沉离心说:“这男人……套路未免也太深。” 但他这样的人物,最后怎么会修习邪功,甚至走火入魔呢? 虽说书里屡屡提到他名声不好,但从她穿越的这些时日看来,怎么也勉强算个根正苗红的宗主继承人,不然也不会在洛连川被陷害为魔族奸细时,二话不说就亲手弑弟了。 她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捋捋男主洛连川的身世了。 表面上他是被亲哥处处压着风头的宗主私生子,其实真相远不止如此。他生母幽氏是叛出魔族的女祭司,因为厌倦了魔界的杀戮生涯,自甘封印魔脉做个普通人,后来爱上陆父,与其春风一度,生下了洛连川。 但魔族不肯轻易放过幽氏,追寻数十年后,终于发现了幽氏的气息。而说起这一茬,就是原著女主——池笑歌的功劳了。 池笑歌是魔族的公主,是被封百年魔皇的唯一血脉。她自小没有双亲照料,由众位护法宠着长大,反而养成了不知疾苦的性子。 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池笑歌应该是幽氏的人品粉。 她听着幽氏的传言长大,同样也向往普通人的生活。魔界众人拗不过她,只得陪她开了家酒楼,轮流派人保护。 按原著剧情,陆衍比武大会拔得头筹,她被聘去承办庆功宴,救了受伤的洛连川。洛连川当时已经与原主好事将近,满心搞事业,而且为人敏感多疑,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但她这一救,便沾染了洛连川血脉中的幽氏气息。 魔族为逼幽氏倒戈,设计陷害了洛连川,使之被误认为魔族奸细,被陆衍打落山崖。 洛连川归来复仇时,为了让陆衍也尝尝这种千夫所指、跌入谷底的滋味,给陆衍下了某种密药,使其心性大变,最终修行邪功走火入魔。 然而……她嫌那一段内容太无聊,根本没仔细看。现在更是想不明白陆衍这种人,怎么会轻易就中毒了?! 一朝穿越,她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姜沉离想得脑壳痛,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不知不觉,快跟着陆衍渐渐走到山崖边了。 她暂时没工夫管这些,犹豫一会有意试探道:“陆衍,如果有天你发现遭人背叛,你当如何?” 陆衍停下脚步,有些心不在焉:“嗯……把它从这儿踹下去?” 姜沉离:??? 真是完美踩雷了呢。 她正想要怎么改变他这种危险想法,却发现陆衍的目光盯着前方的悬崖不动了。她有些奇怪,也跟着扭头望去—— 芝麻糕正谄媚地窝在一个女子身旁,撒娇卖萌,浑然没有一点凶兽的样子。那女子听见动静,有些慌张地转过身,身上传来银铃的清脆声响。 待姜沉离看清她的银铃上的两生花时,不免无语望苍天。 ——原来背后说人坏话真的是要遭报应的。 第17章 雷达失灵 说曹操曹操到的原著女主——池笑歌听见他们的脚步声,转过一双小鹿般的清澈眼睛,有些慌张地望着他们,磕磕巴巴道:“陆……陆仙师,姜仙师?” 姜沉离微微一愣,想起陆衍说过,婚宴是请宴春楼承办的,想来女主认识他们也不稀奇。 但她却不能暴露也一眼认出了女主,只装作有些好奇地问:“你认识我们?” 池笑歌不愧为顶级傻白甜人设,闻言立刻来了兴致,俏皮地点点头:“我叫池笑歌,是宴春楼的人。你们的婚宴可是我们一手承办,不知道二位满不满……意……?” 池笑歌好像挺怵她身旁的陆衍,说到一半发现陆衍直直盯着自己这边,吓得都没敢说完。 姜沉离无奈地看向女主身边缩成一团,试图假装不存在的芝麻糕。 姜沉离心里有些好笑,难道她已经习惯陆衍的冷脸了?为什么完全没意识到他此时的气息很可怕? 姜沉离叹了口气,虽然陆大佬能怼天怼地无所顾忌,但她可不想罪这个魔族小公主,以免今后多生事端。 她连忙对池笑歌微微一笑:“我们只是来寻这头坐骑,没有别的意思。” 池笑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不自觉往这边走了两步,等到离开了芝麻糕身边,这位小公主终于发现,陆衍用眼神凌迟的罪人,其实是芝麻糕。 她后知后觉,苍白的辩解道:“我不认识它!方才采药时我一脚踏空,差点掉进山崖,被它所救……我也不知它为何一直呆在这!” “……这拙劣的演技。”姜沉离心想,她是装不知道呢,还是装不知道呢。 毕竟身为正牌女主,有点金手指什么的很正常,就比如池笑歌。 她身为魔皇的唯一后裔,天生血脉里就带着让飞禽异兽臣服的能力,芝麻糕与她莫名亲近也不足为奇。女主后期与洛连川在一起时,还凭借此等能力帮了他不少。 但……采药?联想起原著里疗伤的情节,姜沉离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状若关切地问道:“是家里人受了伤?很严重吗?需不需要帮忙?” 池笑歌被问得一愣一愣,不仅没生出防备之心,反而有些感动:“不是我家人,是洛……我的一位朋友受了伤,需要用到这里的三味草,我来帮他采些许。” 这似曾相识的借口,姜沉离心下了然,果然是洛连川。 原著里,洛连川特意叮嘱过,不要对别人透露他们有来往。否则依女主的性子,断是没有这种心思瞒下对方身份的。 原因无它,洛连川没见过女主几次,就察觉出了她的身份有些不同寻常,于是暗自调查。毕竟池笑歌这种性子,洛连川认不出来就奇怪了。 姜沉离心思绕了一圈,嘴上却不停:“原来如此,既然值得你冒着危险亲自采药,想必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池笑歌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脸颊霎那羞红:“不是那样的!只是店里认识的一个朋友。有天晚上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点了一壶酒枯坐半晌。我有些好奇地看了一会,发现他手上鲜血淋漓,也没包扎处理过,就……就这样相识了。” 姜沉离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早该想到的。她穿越后恕墨宗虽没办庆功宴,但那是由于她与陆衍风闻尘嚣直上,两宗选择急急办了婚宴。 男主没有因与她定亲遭人暗害,但陆衍却亲自出手了。他受伤失意那天,大概是放飞自我去了宴春楼买醉—— 于是男女主依旧阴差阳错地相识了。 而且听女主语气的熟稔程度,已经对洛连川很有好感了,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这破地方,替他采药……等等,洛连川手上的伤不是早就好了吗? 合息礼一劫,他掉链子归掉链子,也不知是不是男主光环作祟,显然是毫发无伤,哪像陆衍傻乎乎当肩挨了一镖,对了还没重新帮他包扎…… “不对不对。”她晃晃自己脑袋,企图甩出里面的水分:“这是重点吗?!” 她看了看池笑歌的药篓:“手上的伤如此重?这么些天都没好?” “不是的,上次的伤已经大好,这次是添了新的内伤。”池笑歌微微颦眉,眉梢眼底皆是少女的情思:“今晨他来宴春楼结账,本来还想瞒着我,还是……还是我大哥发现的。” 内伤?她忽然想到,今天盈灭的内比大会,男主确实不在。 姜沉离撇了撇嘴,还欲替大佬打探几分敌情,陆衍却毫不领情。 他沉默地盯了芝麻糕半天,把它盯得瑟瑟发抖,才终于开口:“断你左爪,你便可再择主人了。” 芝麻糕猛地捂住了爪子,可怜它堂堂一头凶兽,用明媚忧伤的45度角抬起头盯着陆衍,怯怯地摆着头,卖出一个十分硬核的萌。 姜沉离:有……有点可怕。 她认命叹了口气,冲过去拦在芝麻糕身前,一只手背在身后拼命冲它摆手:“兴许芝麻糕就是等我们等得太无聊了,别怪它了!怎么说它也算救人一命立下大功,是吧笑歌?” “是……是啊!”女主再次被陆反派的反言反语吓呆,但傻白甜人设不倒,忍不住自掀老底帮它辩解:“其实我天生受这些东西的亲近,它没有想背叛你呀!” 一直没搭理女主的陆衍终于看了她一眼。姜沉离崩溃扶额,这人怎么越帮越乱?! 索性芝麻糕应该是看到了自己的手势,偷偷摸摸后退几步,随即疾步冲出山崖,一溜烟跑远了。她长出一口气,还以为芝麻糕只会听陆衍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她欣慰地想,还好已经是只成熟的芝麻糕,会自己逃命了,不然她还真怕保不住它这条小命。 女主自认为已经报答了芝麻糕的救命之恩,嘴上说着着急帮她朋友送药,背起药篓也溜了。 姜沉离:………… 所以……到底谁是真正的魔族?难道真的因为同陆衍待久了,她的反派雷达已经麻木不仁? 陆衍没给她时间想明白,看见芝麻糕溜走,又以指做哨,一副要把它叫回来大卸八块的样子,吓得姜沉离连忙一把摁住他。 “……”陆衍顺着大逆不道的手,一路望进她躲闪的眼里,冰冰凉凉的桃花眼中写满了“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姜沉离暗骂这只引火烧身的爪子,支支吾吾半晌,终于灵光一闪。 她松开陆衍后退几步站在崖边,摆出一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样子,还做作地牵起裙摆,美美地转了几个圈:“那什么,这儿风景真好啊!” 陆衍:“…………” 呵,男人。 姜沉离早有预料,从灵囊里取出一物,指着崖边的那颗大树:“既然风景这么好,我们去树下歇歇吧,尝尝我给你做的甜汤。” 她顿了顿,又神神叨叨补充:“宗师级甜汤。” 陆衍大概是被“宗师级”的分量被打动了,纡尊降贵地挪动了步伐。 姜沉离满心凄凉——她堂堂仙门第一美人,在这人面前居然还不如一壶奶茶。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陆衍:“怎么还不过来?” 她扭头一看,这厮居然已经席地而坐,并且神奇地变出了一只茶几,等着她的进贡。 “……这就来了。”姜沉离敷衍道,狠狠踢飞了脚边一块小石子,这才撒了气。 不得不说,奶茶比她预想中的还管用。 她两手托着下巴撑在茶几上,看着陆衍“吨吨”地喝完那壶奶茶,不由口中发苦——她自己都记不清放了多少糖进去。 十分神奇的是,依陆衍这般凶残的喝法,放下冰壶后,仍保持着那副极具欺骗性的外表,清冷凛然,恍若天人。 姜沉离左看右看——这人就是不像杀人如麻的反派嘛,为什么女主怕成那样? 陆衍喝完奶茶后,进入了一种神圣超然的境界,在她一言难尽的目光下,怡然自得躺倒在树荫下的草地上。 “……”姜沉离身心俱疲,索性也躺到了他身边。 崖边人迹罕至,山风吹拂过头顶茂密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从头顶漏下,颇有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姜沉离侧过头,盯着他脸上晃动的光斑,心中一动:“你刚刚是不是吓唬芝麻糕的?” “?”陆衍闻言,也转过头来,满脸都是“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的表情。 陆衍真的毫无男女之防的意识,说转头就转头,她躲闪不及,迎面对上了他俊美无铸的脸。 他的银发从头上滑落,直直坠到她的乌发里,纠缠在一起,无端生出点“白头到老”的意思。 她急忙翻了个身,拉开两人距离:“就是……你不是真想砍它的爪子吧?或许只是想给它一个教训?” 她平复着急促的心跳,下一秒,陆衍的回答像一盆凉水浇了下来:“不是。” 陆衍一只手臂枕在脑后,揪起一株野花把玩:“既然有了异心,我便放它走,有何不对?” 姜沉离内心泛起阵阵凉意,勉强笑道:“既然决定放它走,为什么又要伤它呢?” 陆衍没有立刻回答,想了想,漫不经心道:“留个纪念?又许是不想看见自己的东西,原封不动落到别人手上吧。” 他说完,折腾够了手里的野花,将它抛回地上。 花瓣四散一地。 她看着那些飘零的落红,又想起刚刚宋老的话—— “你嫁给他将来是要吃大亏的!” 作者有话要说:陆衍:真的吗,我不信。 *** 那啥,发出试探的声音:新封面好看吗? 感谢在2020-03-13 20:37:29~2020-03-14 20:2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瓜群众源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初就不该下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水墨点妆 “谁想同他有好结果。”坐在书桌前的姜沉离自言自语道,拿过手边的冰镇酸梅汤喝了一口,脸立刻皱成了包子。 呸呸呸,忘记这是陆衍的特供饮品了。 她有些烦躁地搁下杯子,突然泄了气似的,以头抢桌,趴在案上,发出结结实实一声巨响。 自打前几日从山崖上回来后,她就开始别别扭扭,不知该如何与陆衍相处,总是有意无意躲着他,要么去练功房彻夜摸鱼看话本,要么早早出门去山下闲逛一天。 虽然陆衍这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大概是没看出来她正闹别扭的——他本来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能觉出不对才奇怪了。今天一大早又不知去哪了儿,一下午都没见着人。 她一直觉得打从穿书后,已经表现得足够小心谨慎了,却没想到还是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陆衍表现得太过完美而无害,两人相处的点滴又那么真实。只道世上无情似有情,她都快忘记这人是书中所写,弑弟、杀继母、还差点放出魔皇的反派了。 姜沉离暗自提醒自己,即使她需要改变陆衍的结局以求自保,也不能再对他掉以轻心了,她始终是个偷天换日的局外人而已。 “不管了不管了。”她猛地从桌上抬起头,“求纸片人不如求己,先想想从哪儿入手。” 姜沉离扒下粘在额头的宣纸,继续画人物关系图谱。为了避免被人无意看到的恶俗情节,她画的尽是些类似鬼画符的玩意儿。 依稀可辨正中有“6”、“L”并列,标注为仇人,重要事件“落崖”、“下毒”后面分别跟着惊叹号与问号。 她又画了金锭、魔鬼、音符标志上去。伏金的箭头给到两兄弟,魔族和女主的箭头给到男主。 画到这里,她咬着毛笔杆想了想,又迟疑地添上了一笔,连接了魔族与陆衍,打上一个问号。 她不自信地望着这道歪歪扭扭的箭头——书中只说陆衍走火入魔后夺了秘宝,要去解开魔皇封印,可好像并未提到原因,难道要投奔魔皇,报复洛连川?但现在看来,又不太符合他的性子…… 姜沉离印堂发黑,有些头疼地想,该不会作者为了快点结局,强行制造了这个矛盾吧! 算了,先不管这个。 她目光游移,盯着两兄弟和伏金族间突兀的三角,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她想不出此时男主有何机缘,足以能指使伏金一族。但既然他和女主按照原著安排的剧情结识了,他的身份八成已被魔族发现,那么白衣面具人买武器,誓心台遇袭,会不会与魔族有关? 但她想不通的是,原剧情又并没有这一段。思来想去,这其中唯一的变数,只有她成亲的对象换成了陆衍。 会不会是陆衍身上有什么秘密,值得伏金族提前现世和魔族联手了。 她用笔尖戳着纸上胖乎乎的“6”,心说从他这里入手太难了。认识这么些天,陆衍身边的活物就那么几个,人际关系简单到令人发指:他爹、他弟、芝麻糕、宋老,还有——辛如寄。 难不成,这个书中没有笔墨的小师妹有问题? 她刚在“X”字母处打了个圈,一道甜甜的萝莉音便由远及近,如期而至:“师嫂!” “……”姜沉离无语地想:“我这是被施了什么召唤必至buff吗?” 辛如寄听不见她的灵魂自省,急匆匆跑进了书房,像是生怕她开溜一样。 姜沉离只抬个头的时间,对方已经立在书桌前,柔柔弱弱站定后,有些难过地看过来,眼眶渐渐泛红。 她吓得往椅背上一靠:“小师妹这是怎么了?为何好端端地就哭了?”这人不会是来碰瓷的吧! 辛如寄擦着通红的眼角:“上次师嫂跌下看台,我没能拉住你,师祖听说后罚我闭关。如今我一出来就来找你道歉了,你不会生我气吧?” “……”姜沉离面上笑而不语,轻启朱唇:“呵呵。” 对方不知听懂她的粗鄙之意没有,总之是破涕为笑了。她看见了桌上她手下的关系图,有些好奇地问道:“师嫂在写什么,怎的看不懂?你今日怎么不跟……” 能让你看懂,姐还混不混了。她故作羞涩地掩面一笑,实则迫不及待打断了她:“没什么,给你师兄的。彩笺尺素,聊表情忠嘛。” 辛如寄一愣,脸上的神色竟然有些诡异:“可今日……你怎么能……” 她以为对方吃到自己炮制的三无狗粮,受了刺激,仍笑眯眯地说:“今日怎么啦?没办法呀,我就是爱你师兄爱到无法自拔,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下一秒,她望着门口突然出现的陆衍,被掐住脖子般,瞬间没了声音。陆衍抱着手臂,面色沉沉地盯着她,不知听到了多少。 姜沉离:……不知现在解释还来不来得及。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陆衍走过来,全身紧绷,生怕他被自己恶心到了,一时激/情/杀/人,血溅三尺。 辛如寄表现得更诡异了,她过去扯着陆衍的手臂,满脸虚情假意:“师嫂不知道今天是……你别怪她。” 陆衍看了辛如寄一眼,竟然没有推开她,懒洋洋道:“嗯。” 姜沉离一愣,心里突然涌出一股烦闷之情。 她把好像听多了陆反派的反言反语,竟觉得现在应该把他那只手臂砍下来? 姜沉离崩溃地揉了揉脸,深感自己哪里坏掉了。她懒得再拐弯抹角:“今日究竟是什么日子?我真的不知道。” 陆衍波澜不惊地看了她一会,抽出被辛如寄抱住的手臂,握住她的手,用她捏在手里的毛笔一笔一划,写下几个苍劲的大字—— 天灯节。 “……”姜沉离:“啊?” 这年头也没个电子产品看时间,经陆衍这一提醒,她才仔细数了数日子,今天好像真是天灯节……但就这事儿?!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吗! 她看了看辛如寄陡然僵硬的表情,又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辛如寄脸色苍白,不敢置信地问道:“师兄,明明不是这样,为何不说今天是……” 陆衍目光如炬,仅用一眼就堵回了辛如寄的话,而后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辛如寄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沉默了下来。 姜沉离:………… 停一停,跟不上了。 她本来还为这两个人脑补了一段青梅竹马,天灯节定情,最终迫于无奈分手的凄美爱情故事,可是现在看来又没内味儿了。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陆衍的脑回路向来没人跟得上。他潇洒赐了字后,迎着她的狐疑目光,脸不红心不跳:“为何还坐着?” 姜沉离:“难不成……我还得站着?” 她发誓,这人脸上有“这人好难沟通”的表情一闪而过。 “芝麻糕已经候在殿外,收拾一下,带你去夜市。” “……哦。”你不能直说吗?而且你就是想去夜市吃东西吧。 好吧,就当为打听今日到底有何玄机。顺便还可以探探他的口风,万一从中得到灵感,想起他是怎么中了洛连川下的毒呢? 再说了,能放放天灯逛逛夜市,好像也不是很亏的样子。 她自我安慰一会儿,站起身来,准备跟着陆衍出门。谁料他欲言又止:“不是让你收拾一下?” “?”她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打扮:湖蓝轻纱,掐金挖云履,行动间仙气飘飘,很是清丽无双,一看就是某宝精品买家秀。 “我不用收拾什么啊?这就可以出门了。”本仙女还没嫌你一身玄衣像个煞神,你倒先出言不逊了? 陆衍罕见地噎了一噎,抬手抛给她一面灵力做的清透水镜。 她满脸不屑,充满自信地揽镜一照—— 只见仙门第一美人的脸上,赫然多出几道滑稽的墨水印。 她吓得一把捏碎了灵镜,每一片散溢开的碎片上都映出了她咬牙切齿的脸。 “你怎么不早说!”她冲着陆衍背影无能狂怒,“害我出了这么久的丑!” 陆衍耸耸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辛如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连这种大好嘲讽时机都放过了,一言不发地追随陆衍而去。 姜沉离无语一阵,想起刚刚被辛如寄打断的思路,走到书桌边,拿起那张人鬼不识的字符画纸: 不知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故事。陆衍对待辛如寄,确实有些特别,看来需要找机会,打听打听这位小师妹了。 她随意把图纸叠了几下塞进怀里,突然看到陆衍那张龙飞凤舞的墨宝,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一并带走了。 第19章 目不斜视 千灯夜市,高台笙歌,香车宝马闹红尘。 良辰美景奈何天,有人根本没功夫欣赏。 姜沉离偷觑了一眼身旁的陆衍,觉得他今日属实有些古怪。 这是第三个了,她在心里默默数着。然后目送又一位扛着芦苇架的小贩,与他们擦身而过。 架子上插满了诱人的糖葫芦,山楂颗颗饱满彤红,糖衣晶亮如沾了碎星,而陆大佬竟然—— 目不斜视地路过了。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走在灯火长街上,身旁有两三稚童拍着手笑闹跑过,偶有路人惊艳的目光投在他们身上。 她早已习惯这种目光,没什么特别感觉。只是对陆衍的表现十分好奇,被勾得心里猫抓似的痒痒。她清清嗓子:“那什么……你一大早出门做什么去了?” 陆衍打量着挂在摊位显眼处,用来招揽生意的精致天灯,敷衍她道:“自然是有事。” 不出所料,首战告吹。 姜沉离毫不气馁,立刻换了个问题:“那你的小师妹怎么没一起跟来?我看你俩很熟的样子,她老是来殿里找你。” 他闻言偏过头来看她,剑般的眉尾斜飞入鬓,莫名其妙地冲她挑了挑:“哪个?” 姜沉离:………… 这人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她怀疑地打量陆衍,越看越觉得他此刻像只偷了腥还装傻的猫:“还能有谁?你青梅竹马的辛小师妹。” 她话一出口就有些尴尬——这对话,怎么有正宫捉奸的既视感。 她移开视线,假装去挑摊上形形色色的天灯水灯:“我是看她年纪尚小,应该是个爱闹腾的性子,见她没来,所以有点奇怪。她的师父是谁?没听她提过。” “辛如寄?”陆衍跟着也托起一盏莲花水灯,掂了掂重量,“她父母皆是耀义长老的内门弟子,在十几年前的一次屠魔任务中牺牲了,耀义长老名义上是她师祖,实则也算师父了。” 这身世除了凄凉点,看不出什么问题啊。而且这父母双亡,被德高望重的长老收养,怎么看都像女主人设? 她还欲再问,身侧忽然插入一道惊喜的声音,抑扬顿挫念着酸溜溜的诗:“不到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她打了个寒颤望过去,是一位富贵闲人打扮的年轻公子哥。一名随从模样的男子半遮着脸,拉着他的袖子,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 公子哥奋力甩开羞愤欲死的随从,一下冲到她面前,像只求偶的孔雀一样,“啪”地展开一副日月乾坤扇,冲她拼命摇着金光闪闪的扇面。 “这位绝色仙师,不知如何称呼,师出何门?” 下一秒,他看见她手上的莲花水灯,自信一笑:“既然你喜欢,摊上的水灯小爷全要了,不知得此花朝月夕,是否有幸与佳人一会?” 姜沉离满头黑线,下意识去瞧陆衍的反应。只见他正百无聊赖地挑选花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总之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她那股烦闷的情绪又冒了头,瞬间对这个浪荡公子哥不爽起来。 公子哥顺着她的视线,这才发现了她身后的陆衍。方才惊艳之下,他太过激动,没注意到这名穿着玄衣的低调男人:“这位是……?” “十分抱歉!”甩开的随从此时终于插上话,他战战兢兢看了眼陆衍,想把人拖开:“我家公子没出过远门,多有得罪,唐突之处还情见谅。” 快点把他拖走就行。她摆摆手:“无妨。” 但公子哥怕是觉得丢了面子,气鼓鼓甩开随从的手,对摊主比划:“这些……还有那些,小爷全包了!多少灵石?” 那摊主坐在摇椅上扇着蒲扇,在贵宾席上看戏,十分怯意的模样:“都卖完啦。” 公子哥一愣:“你哄谁呢?!这不还有这么多吗?!” 那摊主刚做成一笔大生意,心情不错,有问必答。他对着陆衍努努嘴:“喏,他刚刚全包了。” 姜沉离:? 她两眼问号,询问地看向陆衍,意思是你要买?陆衍也两眼无辜地回望过来,意思是—— 对不起,没看懂。 姜沉离:………… 公子哥看起来确实没受过社会毒打,继续不怕死道:“小爷出双倍,不许卖他!卖给我!” 本已昏昏欲睡的摊主“腾”一下坐了起来,笑逐颜开:“好说好说。” 她对这位公子哥的不爽到达了顶峰——谁还没两个臭钱来着? 姜沉离从灵囊里摸出一整包灵石,放到小摊上:“十倍,我买了。” 被三个人围在中心的摊主,好像忽然懂了什么,黝黑质朴的脸泛起羞涩的高原红,一副娇娇怯怯的模样:“本店……只卖灯。” “……”姜沉离一阵恶寒,将水灯全卷入灵囊,逃也似的扯着陆衍就走。 陆大佬有人付账,乐得清闲。便任她东倒西歪地扯着自己,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她听见公子哥在背后愤怒喊着什么,生怕再被他缠上,更是加快了脚步。 感到被陆衍挑衅的公子哥见两人走远,气得撸了撸袖子,对旁边的侍从说:“不行白央,小爷一定要知道她是谁,你快帮我查他们是什么来头!” 被点名的白央翻了一个克制的白眼,口不称心道:“好的,公子。” …… 冲动消费后总是特别空虚的,姜沉离机械扔着一盏又一盏水灯,如是想到。 为了避免遭受旁人“人傻钱多”的眼神,她没跟陆衍去人头攒动的石桥,而是拉着他来到四下无人的河堤旁。 身后长街的喧闹声隐隐传来,她望着百盏河灯顺流而下,心中颇有几分成就感。 只是…… 都说肯爱千金轻一笑,她看了看身旁的冷冰冰的美人……不是,陆衍,深感钱就跟这莲灯一样,尽数打了水漂。 她想想觉得实在太亏,决定厚着脸皮继续打听,赚点本钱回来。 她几度欲言又止,却不料陆衍先开了口:“知道今日为什么要放灯吗?” 美术生姜沉离挠挠头:“……祈福?” 不好意思,她的历史课都是在课本上画小人中度过的。 陆衍大概只是随口一问,很快自顾自接着说:“传说后参偶得一梦,梦见其母坠入无量狱,饱受倒悬拔舌之苦。他惊醒后,为解母难,自剥其皮,托人制成十盏天灯河灯,分别去往天极地级,代母受过,为母请愿。” 姜沉离:“…………” 居然是个这么重口味的故事吗?这手里的莲灯忽然不香了。 姜沉离下意识追问:“可这跟你今日不吃甜食有何关系?” 陆衍今日的倾诉欲出其强烈,竟也没嫌她得寸进尺:“十六年前的今日,母亲带我上街游玩,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然后我趁她不备,偷偷溜了。” 姜沉离绞尽脑汁,拍着大佬的马屁:“看不出你小时候这么活泼!” “……”他盯着河里慢慢游荡的河灯,眼神有种陷进回忆的茫然:“路边有一个哭得很厉害的小女孩,于是我就随手送她了,反正我那时觉得很难吃。” 姜沉离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发展,阴阳怪气道:“我知道了,那个小女孩是你师妹吧。” “……不是。”陆衍莫名其妙地看了过来:“我不知道她是谁。” 姜沉离正赌着一口闷气,凶巴巴朝河里扔着水灯,闻言手僵在半空中:“你不认识她……那这个故事的意义在于?” 逗她玩儿呢?! 陆衍伸手取过她手里那盏莲花河灯,食指从灯芯上拂过,将其点燃:“我后来被人掳走,之后几天的记忆通通消失了。再度醒来,母亲的牌位已经入了宗祠。” 他将那盏灯轻轻抛入河里,虽然它还是没承受住这份轻轻的力道,一入水就翻了个底朝天。 陆衍:“…………” 他站起身来,同呆呆坐在地上的姜沉离说:“回去吧。” 陆衍正欲抬手召芝麻糕,不料发觉袖子被扯住了。 “?”陆衍低头看着姜沉离,只见她猛地抬起头,明澈的眼睛被连片河灯映得发亮。 她也站起来,同陆衍并肩立在岸边。 “我的母亲也很早就离开了。”她轻声道,“她临终前并不放心,叮嘱我,如果遇上不开心的事,一定记得说与她听。” 如果姜河在这里,定会觉得奇怪。因为她口中所说的,是她原身的母亲。 她的母亲在她五岁时出车祸去世了。不知为何,关于母亲的记忆早以模糊不清,只有这段对话,她一直铭记于心。 她想了想,指着那盏被陆衍祸害的河灯:“所以……你今日还没有祈愿成功。这盏翻了,不能算。” 她摸出一盏河灯递给他:“有什么话想说,便对它说吧。这次好好放灯——记得闭眼祈愿!” “……”陆衍沉默一会,接了过去。 姜沉离看着陆衍立在河边的颀长背影,踮着脚悄然后退,拐进小巷,一溜烟跑到大街上。 她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来回张望,眼睛突然一亮,找到了目标。 她迫不及待地跑过去,停在墙角的糖葫芦小贩面前,兴冲冲问:“多少钱一根?” 那小贩似乎累了,懒洋洋靠在墙上,扣了一顶草帽在头上,开口时声音沙哑:“一粒碎灵石。” “行。”她摸了一粒碎灵石出来,爽快地递了过去。 那小贩压了压草帽,伸过手来—— 她忽然感到有些奇怪,直觉后退半步,迟疑到:“你……” 身后,一只手忽然拍上她的肩膀。她惊得缩回手,转过了身。 待看清来人时,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第20章 全都怪你 “陆衍?”姜沉离诧异地盯着来人,“河灯这么快就放出去了?” “嗯。”他又恢复了往日疏离的表情,看不出方才流连往事的落寞样子,“你在做什么?” 她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道:“你不是说那年没吃到糖葫芦吗,我就想着,今日我送你一根,怎么样?” “你看——”她扯着陆衍的袖子,想要问他挑中哪根,一回头却愣在了原地。 那位小贩竟无声无息凭空消失了。 她有些纳闷,如果不是手心灵石的质感真切,她几乎要以为刚刚是一场幻觉了。 她莫名其妙道:“你有看到吗?刚刚站在这儿——那么大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没注意。”陆衍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冷淡道,“快走吧。” 姜沉离的手被他顺势握住,用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力道,不由分说往河堤走去。 “……好吧。”姜沉离愣愣被他牵着,整个人失魂落魄。周遭也好像漫起蒙蒙大雾,她没有在意,因为心中的念头已经盘根错节,占据了全部思绪—— 陆衍真是阴晴不定。她这轮明月,再也不照他的小破沟了。 陆衍牵着她,走得十分缓慢。两人穿过昏暗悠长的小巷,一步步踩在石板路的沙尘上,发出“沙沙”的碾压声。从回音听来,这条小巷应该格外漫长。 她身后鼎沸的人声越来越远,简直像隔了道天堑。 姜沉离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背:“不是要回去吗?芝麻糕呢?” 陆衍猝然停下脚步。 河堤里水灯大多已顺流而下,如今只剩微弱的火光。她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他的轮廓。 陆衍冷淡的声音传来:“不就在那儿吗?” 她被扯着往前踉跄了几步,这才发现两人已到了小巷尽头。她顺着陆衍所指的方向望去,芝麻糕果然趴在那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是不是恐怖片看太多了,怎么会觉得这个人不像陆衍。”姜沉晃晃脑袋,跟着他来到芝麻糕栖身的树下。 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有了经验,率先跳上芝麻糕宽阔的后背。陆衍反倒愣了愣,随即一言不发,骑了上去腾空而起。 天空星疏月黯,夜风拂过,他们身下被放飞的点点天灯,瞬间摇曳如银河。 陆衍沉默一会,出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合息卷轴?” 她望着这些闪烁的天灯出神,忽然答非所问道:“你右肩的伤好了吗?” 陆衍顿了顿:“我伤在左肩。” “你总这样!你以为我真的不记得啦?”她埋怨地锤着陆衍胸口,“对我毫不关心,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故意找茬吗!” 她侧过头,将别在云鬓的簪子亮给他:“你都没发现我今日戴了新簪子!好看吗?” “……”陆衍顿了顿,含糊道,“还行。” 姜沉离闻言有些难过地低下头:“这样吗……” 她娇软的声音散在风里,让人听了不免跟着一起忧虑。 这个人真的不是陆衍。 她抬起头,露出一双雪亮的眸子,其中迷茫尽褪,像跃出浮着碎冰海面的金乌。 她抬手对“陆衍”的面门送出一掌,趁他弯腰后撤时,利落地从芝麻糕背上翻身而下。 不知道冒充陆衍的这个人有何本事,竟能哄得芝麻糕也听他的? 她欲招剑而出,不料竟发觉佩剑毫无反应。她大吃一惊,不由往地面看去—— 满天灯火已不见踪影,身下是旋风暗涌的深渊。深渊尽处,是一只覆着阴翳的浑浊眼睛,本在骨碌碌乱转,察觉到她的视线后,缓缓转了过来。 姜沉离如坠冰窟,身体重若千斤般直直坠落,马上就要落到那只不人不鬼的眼睛里,她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幻术,这里并非真实的世界。于是一狠心咬破舌尖,念咒让自己清醒过来—— “!!!”浑身一颤后,姜沉离猛然睁开眼睛,鬼压床般的沉重感退去,浑身无力地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的脸被地上的沙石磨得通红,来不及管火辣辣的灼烧感,她四下一看,发现自己仍在那条长街上。而那位小贩,也依旧幽灵般立在方才的位置。 路人若无其事地在身侧穿行而过,仿佛没看到她的狼狈样子。 原来她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原地,只是中了幻术,一直被困在这个不知何人设下的结界里。 姜沉离探了探灵脉,发觉灵力运行滞重,不免心中一沉—— 不知何时,她竟中了让人灵力全失的失魂散。 说起这失魂散,不得不提到一个人,它乃是怪医逍遥子的得意之作。 传言中,逍遥子与其师父理念不合,赌气叛出师门。不出几年,失魂散便问世了。此药粉末无色无味,入体后经特制的唤魂笛摧动,可使中毒之人修为凝滞半个时辰。 后不知遭何变故,逍遥子自废双手,并且毁去药方,现已不知所踪。由于失魂散数量有限,唤魂笛又仅能用一次,到他们这辈时,几乎无人见过此等密药了。 而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原著女主因救洛连川身中奇毒,洛连川惊觉已深陷爱河,掘地三尺把逍遥子挖了出来! 想不到如今现世,竟然是用在她的身上。 姜沉离自嘲一笑,两手撑在地上,强打精神跟结界里的另一人对峙。 是位穿着白衣服的男人,视线再往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银质面具,十分普通,却和宋老画的图相差无几—— 居然是那位买乌金爪的买家。 “你是何人?”她心中巨震,面上却不显,只装作不知。 “想不到赫赫有名沉光美人,除了一张俏脸,还有令人惊喜之处。”面具人本有些恼怒,大约看见她强自镇定的表情,又被取悦到了,“我的幻术有何破绽?差一点就能要到我想要的答案了,真可惜。” 他的声音大概被施过术法,从脑海中一闪而逝,每每又留不下痕迹。 “我只是不像某些小人——”她嘲讽一笑,吐出因咬破舌尖而流的血,心说你错在妄图冒充陆衍,陆大佬的路数是你能摸透的吗? “尽挟弄歪门邪道的幻术,劝你尽快放了我,否则无论哪宗,都不会放过你。” 面具下传来桀桀大笑,像是听到绝顶荒唐的笑话:“是吗——谁不会放过我?你那位道侣?” 那人笑累了,突然扑过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以为,陆岳横用一生心血教出来的得意儿子,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她的咽喉被死死掐住,感到自己的肺如同一个破旧的风箱,沉重地喘着气。 那人一手掐着她脖子,另一手慢悠悠伸进怀里,摸出一个霜色的瓷瓶,用牙咬住瓶塞上的红绸,将之拔出吐掉,又将瓶内的药水尽数灌入她的喉咙。 面具人确认她服完药后,松开手,又将倒空的药瓶随意一扔。 他好整以暇抱着手臂,欣赏她狼狈咳嗽的样子:“为什么突然改主意,没有嫁给姓陆的那个小儿子?” 姜沉离正咳得心肝脾肺肾蜷成一团,闻言拍着胸口的手一滞。 要不现编一套说辞,讲他个十天半月? 虽不知这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能拖一时是一时,如果能熬到失魂药的效力减弱之时,自己能动用灵力了,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因为她也不确定……陆衍究竟会不会来,还是别对他抱有过多的希望。 然而刹那间,一股凉意从足下升起,刀割般的痛楚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才没有瘫软在地。 虽然看不见面具人的脸,但不难想象他此时的得意之色:“诉真水入喉,便不要妄图撒谎。若是想少受点苦,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姜沉离乌黑的鬓发被冷汗浸湿,一缕缕贴在额头,一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人耸耸肩,似乎也不太在意的答案的样子,单刀直入道:“你与陆衍的合息卷轴,写了什么?” 姜沉离一愣,为什么这个面具人这么执着的要想知道卷轴上写了什么? 说实话,她真的都快忘了这玩意儿了。那天看完后,好像将卷轴随手一扔,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第二天,房里便没有合息卷轴的踪影了。 “可。”她忽然心生一计,说完答案后,好似不堪忍受般匍匐在地,“……可你为什么问这些?你到底是谁?” 等待几秒后,她内心一阵狂喜,果然没有方才的锥心之痛传来——这劳什子天道卷轴,确是警世恒言啊! 她暗暗掐着手心,嘴唇都咬出了血,摆出一副宁死不屈、俨然就义的模样。 “当然是为了让陆岳横那老儿,尝尝什么是锥心之痛啊!”面具人看她垂死挣扎的样子,果然颇为得意:“真是个倔强的孩子,不知你为他受尽这般折磨,他听闻后会有几分感动呢?” 姜沉离还在飙戏,没空理他。她用指尖深深抠进地面,爆出满手的青筋,内心暗暗吐槽:“生活所迫罢了,谁是为了陆衍啊?!” “这不,”然而,面具人狂妄地打断了她的腹诽,“来的正好,我倒要看看这出好戏,会如何收场?” 面具人的话沉甸甸砸在心头,她若有所感,从满地尘埃里抬起头—— 一眼就望见了灯火阑珊处的那道人影。 她的眼眶瞬间模糊,用力眨了眨,才把眼里莫名涌出的水汽挤掉。 陆衍逆着人潮走着,一副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样子。可还是有许多少女被他的英俊模样蛊惑,用手帕半掩着通红的脸,回头望上几眼,见他确实头也不回,这才有些失落的走了。 她屏息看着陆衍一步步走来,生怕一眨眼就与他错过了。 陆衍一路闲庭信步,终于来到这位小贩身前,停下了脚步,与她仅搁几步之遥。 只见陆衍与那小贩交谈了几句,点点头,然后递过去一粒碎灵石。 “…………”姜沉离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冲到屏障边缘,用刚刚积攒的微末力气一掌打了上去,企图让他察觉到一丝灵力波动。 “陆衍!”她暴躁大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陆衍不为所动,淡然接过那根糖葫芦,就要拂袖而去。 姜沉离正欲破口大骂,突然想起自己还在装虚弱,暗道糟糕。她急急转身,果然看见面具人默默在她后面,歪着头打量她。 那面具人作势要伸手来抓她,口中狐疑道:“你怎得……无甚反应?” 姜沉离吓得贴近灵壁,想尽量远离对方,不料直直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听见陆衍冷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姜沉离呆立几秒,又想起现在不能说谎,只能哇哇大哭:“——还不是为了给你买糖葫芦!谁让你今天挑食!全都怪你!” “…………”陆衍沉默一会,决定不要跟哭泣的女人讲道理,“以后不会了。” 第21章 镜花水月 虽然真的这个陆大佬这般不解风情,姜沉离却安心下来。 泪眼婆娑中,只见面具人踉跄几步,显然已心神大乱无力遮掩,行动中果然如宋老所说,左腿有些滞重。 “我的结界……这怎么可能?!”他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顿了顿,忽向旁边飞掠几尺,停在一位过路之人背后悍然出掌,就要劈到他的头上去! 那为路人仍旧无知无觉,可若遭这一劫,断无生还的可能。 姜沉离惊呼出声,下意识要提醒那位路人,却忘记自己还中着失魂散,刚迈动半步,脚下兀地一软。 陆衍眼疾手快伸出手,稳稳将她抄起,淡然道:“无事,他伤不到人。” 虽然陆衍向来是迷之自信,但听他这样说,她还是没什么出息地相信了。 面具人送出无比狠辣的一掌,却真如陆衍承诺的一样,没有血溅三尺的惨案发生—— 因为他也被一道结界拦住了。 新的结界受敌人袭击,顷刻红光大盛,爆出冒着火花的灵流。 面具人被弹开几步,对陆衍冷冷道:“竟有本事趁我不察,另设一道范围更大的结界,将我的结界覆盖后消于无形。” “以战去战,不愧是陆岳横的好儿子。”他拿出只尾带红穗的青莲色骨笛,炫耀般在手中转了转,“既然如此,你们今日就当一对亡命鸳鸯罢。” 姜沉离大惊失色,这笛子的造型,正是书中所提到的,催动失魂散的唤魂笛。 难不成陆衍也跟她一样中了失魂散! 姜沉离本就怀疑,凭她这点咖位,动用上失魂散,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难不成这面具人比她爹还有钱? 事实证明,比姜河有钱的还没几个,人家是冲陆衍来的,她大概是“买一送一”后面的那个“一”。 虽然唤魂笛不是普通笛子,也并不是用来吹的,但她还是抬手伸到脑后,捂住陆衍的耳朵,求一个心里安慰。 她焦急道:“我们可能都中了失魂散,你快想办法发信号求救!” “……”陆衍拔开她的手,冷静道,“我好像没有?” “……”她两只手被陆衍抓着举在空中,只好后仰着头,傻乎乎盯着他的下巴:“……诶?” 面具人:“…………” 他不死心又用灵力摧动骨笛,陆衍依旧毫无反应,还有空把她从地上拔起来,拎到身后放好。 他拔出凝江,围着她画了个圈:“呆在这。” 她扭头看了看那个诡异的糖葫芦小贩,同她一样,被陆衍用这简单粗暴的方法困住了。 “这人……”姜沉离坐在地上,满头黑线地想,“真是各种意义上的六亲不认。” 面具人见陆衍拔剑,冷笑一声,也亮出一对双剑——绛紫色剑柄雕着花纹,剑身细长,不过还是和它的主人一样,认不出名头。 出人意料的是,两人交手几招后,那人虽左腿有疾,身法却是诡异的灵活,陆衍竟始终近不了对方的身。 姜沉离大气也不敢出,老老实实坐在圈里,却在仔细观察两人的打斗。 她越看越奇怪。这人应该是为了掩饰瘸腿的短板,苦练过走位,身为有腿疾的人,可以说身法异常轻灵了。 但陆衍专攻这人左边瘸腿,应该正是他的弱点所在,凭陆衍的身手,怎会始终差了两三个身位追不上? 身侧的糖葫芦小贩虽被陆衍困住,可也一直未停止突围,眼看陆衍就要二打一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 面具人也不急着进攻,享受着把陆衍耍得团团转的乐趣:“也不过如此,连个瘸子都追不上,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面具人一味闪躲不说,嘴里的挑衅也一刻不停:“可怜你那小美人,甘愿忍受千刀万剐,也要哀求我放过你,看来都是真心错付啰!” 姜沉离风评被害,愤怒得口不择言:“你在说什么梦话?!他那么厉害,一根手指就能超度你,要我求你等下辈子吧!” 陆衍又是一剑落空,这次偏得更离谱,干脆刺到了面具人右侧。 姜沉离:“…………”能不能让人好好吹彩虹屁了?! “咦?小姑娘,他的剑乱了,看来确有几分真感情,你这苦吃得不冤!”面具人像苍蝇般嗡嗡不止,“但好心给你句忠告,姓陆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忽然他眉头一凛,高举双剑交叉于头顶,挡住了陆衍由上方坠来的一击。由于迎头受力,脚底不免一崴,身形霎那间慢了下来。 姜沉离见有戏,连忙打嘴炮,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他哪儿哪儿都好!哪像你成日遮面不敢见人——不会是貌丑无颜,嫉妒他能找到仙女似的道侣吧?” 谁料陆衍听后眉头一皱,陡然发力,凝江被压弯到极致,复又弹起。他借着这股力道凌空后翻,瞬间后撤好几个身位。 “……”姜沉离无语凝噎,“能不能有点默契?!” 但她很快发现,陆衍不是被她肉麻到撤走的。 那人看了她这边一眼,而后手起剑落,毫不犹豫割破右手腕。浓稠的血液流出,在空中迅速聚成一团,醇厚的魔息在结界中散开。 她呼吸一窒,誓心台刺杀与果然与魔族有关。猜想得到验证,但看着这魔人的诡秘功法,又想起书中陆衍的结局,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面具人阴阳怪气地对陆衍说道:“这话应该没人敢同你说——你与你母亲长得挺像的。” “这样也好,你爹不是向来自诩大义吗——”他指着界外毫无所觉的路人,“我倒要看看,你是要守着苍生,还是带着她逃命呢? 说完他便捂住心口,将血球送了进去,面具上两眼的空洞里,刹那爆出不祥的红光。 姜沉离惊惧之中,却直觉哪里不对,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一闪而过。 可这时,被陆衍困在一旁的小贩却大喊道:“你疯了?!现在还不能杀他!” 姜沉离骤然转头看去。 现在不能杀陆衍……是不是因为他们早已料到,他将来会叛出正道,会为魔族所用? 动用邪功后,那人的功力果然大增,对他同伙的警告更是置若罔闻。 攻守之势瞬换,面具人将双剑挥得密不透风,陆衍用凝江一一挡下,神色未动,额头却滚下一滴汗珠。 她忙把千头万绪压下,想要抓住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 到底哪里不对…… “这脸真像你母亲……”面具人陷入某种狂热的情绪,“不知等会你死的时候,会不会更像?” 面具人的话简直句句如刀。她咬牙看向陆衍,分明看见他出手有一瞬迟疑。 对方却打上兴头,狂笑着又往手腕上划了一道,再次将血球送入胸口。 她脑海里似有烟火炸开——就是这个! 她冲陆衍大喊道:“攻他右足!” 陆衍方才的犹疑仿佛只是错觉,因为与她话音同时落下的,还有他的剑。 姜沉离望着他无波无澜的眼睛,心道若不是他握剑的手沉稳而冷酷,说是望着心上人也有人信的。 凝江深深刺入面具人的右脚,又被陆衍顺着肌理狠狠抽出,几乎整个右腿都快被削下来了—— 那人受此重创,也只是单膝跪在地上,脸上毫无痛楚之色。再仔细一看,他的伤处竟有玻璃一般的碎片散溢开,手腕上的鲜血也被这些碎片取代。 她猜得果然没错。 之前见这人虽用双剑作武器,割的却是右腕,还以为比起右手,他更好用左手。后来她终于发现怪异之处,那人往心口送血时,捂的不是左胸心房所在之处,而是右胸。 听了宋老的描述后,她潜意识已经认定面具人左腿有疾,其实这本来没有问题。 但此时结界里的面具人,应该是用了照镜分/身之术制造出来的幻像。镜中成像左右颠倒,真正有疾的左腿,实则是这个幻像的右腿。 这人对幻术的造诣果真颇高,这种极为考验施术人的幻术,陆衍也只是早几步发现了对方真正的弱点所在——右足。 那人跪在地上,再度朝她看过来,脸上也开始簌簌掉落碎片,十足的诡异模样:“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陆衍长剑微抬,挡住对方的眼神,就要掀开面具—— 下一秒,他“啧”了一声,收起凝江。 面具人的幻像消失得太快了,和小贩一道,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结界里突然安静下来,姜沉离半死不活地坐在地上,明知陆衍正走近,却累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回家吧。” 姜沉离气若游丝地应了一声,却发现腿软到站不起来。她抬起头,准备叫陆衍搭把手,却看见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杵在眼前。 “?”她满头问头,“给我的?” “嗯。”陆衍点点头,“不是为我买糖葫芦才被抓?现在你我都有了,不是皆大欢喜?” “嗯……”她迷迷糊糊将糖葫芦接过来,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陆衍顿了顿:“为何还不起来?” 姜沉离只怕诉真水的药效还未过,委屈巴巴道:“……腿软。” 陆衍:“…………” 这时两个稚童从旁嬉闹而过,见此情景嘻嘻哈哈嘲笑道:“姐姐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羞!撒娇要糖葫芦也就罢了,还要哥哥抱!” 姜沉离:“…………” ??? 她看着陆衍无辜又英俊的脸,咬牙切齿地道:“你撤了结界……怎么不早点跟我讲?!” 罪魁祸首毫无悔过之心,甚至还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拦腰抱起。 姜沉离终于收获了人生中第一个公主抱,然而她却毫无兴奋之情。 再又一个行人捂着嘴回头打量他们时,她忍不住用握着糖葫芦的手,捂住了脸。 姜沉离靠在陆衍胸口,听着他笃定的心跳。 两人仍是那条漆黑的小巷走去,却没了方才的恐惧惊疑。 “为什么一直要捂着脸?” “丢人。” “……现在已经没人了。” “……哦。”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一直忘了说,新晋还剩几天啦,求评论收藏作者收藏一条龙!谢谢大家_(:з)∠)_感谢在2020-03-17 20:38:12~2020-03-18 23:2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感觉自己胖胖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年终好 10瓶;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死亡凝视 盈灭宗尚武成风,课业结束后,墟海广场上便有许多弟子切磋交流。 然而众所周知,即便是精英院校,也总会混进那么几个学渣。 “王炸!”学渣姜沉离盘着腿席地而坐,兴奋地甩下两张牌,“快给钱给钱!” “不玩儿了!”她右侧坐着一个年轻弟子,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如今却满脸哭丧,“你已经连赢了五六把,我三日的俸禄都输光了!” “陈子义你少来!”姜沉离推了那人一把,用树枝扒来几颗他面前的灵石,迫不及待数起自己的战果,“前几日你赢走我十日俸禄时,我还没说什么呢!” 对面的女弟子方云见她这幅财迷样,嘴角抽搐:“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富人在想什么。” 姜沉离美滋滋数着钱:“这叫防患于未然!都怪你们陆师兄花销太大……” 就比如,他那天只是心血来潮想买花灯,最后却变成她这个冤大头花了十倍灵石,更别提各种甜点食材都要最好最新鲜的,再有钱也经不起他这么折腾啊。 这些天,为了跟盈灭宗内的弟子混熟打探消息,她使出了扑克牌这个杀手锏。事实证明,棋牌室群众在斗地主中培养出的友谊,塑料但火速。 “什么花销?”牌友方云凑过来弹了弹她的肚子,坏笑道:“难不成好事将近了?” 围观吃瓜弟子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怎么每人都认为与她陆衍举案齐眉、身怀六甲?!她拍开方云的咸猪手,“想哪儿去了!” “害什么羞呀,那日天灯节陆师兄抱你回房,好多弟子可都看见了。”方云说完,好像又意识到不妥,赶忙捂住嘴,惊慌地看了看周围,生怕陆衍出现在附近。 然而宗内众人平素不敢八卦陆衍,一个个憋得眼睛都绿了。方云这话匣子一开,纷纷可劲揪着她这个家属造作,她一时竟被各种浮夸的调戏之词淹没了。 众人的故事飞速进化到第三个版本:陆某人铁树开花,为他的新婚娇妻承包了整片水塘—放河灯。 她满头黑线,实在忍无可忍,正要出言制止这种三人成虎的行为,陈子义却挺身而出做了此等壮举:“你们别说了!” 姜沉离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陈子义回她一个“放心我都懂”的眼神:“前几日轮到我去后打扫,路过演武场时,还看见宗主在训斥陆师兄,现在想来定是怕他沉溺情爱,荒废课业吧? 姜沉离:“或许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陈子义一把捂住她的嘴,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而且,两人没说几句,就好像要打起来——”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还好被路过的辛师姐制止了。”陈子义摸着脑袋,憨笑道,“是不是很巧?哈哈……哈?” 他爽朗的大笑被迫咽了回去,看着陡然安静的众人,目光中尽是迷惑:“难道不巧吗?” 方云以手掩面,偷偷打量着她的脸色。 “都看我干嘛?”姜沉离掀开陈子义的手,搂过他的肩膀,“这种小事我根本不在乎,放心放心。” 陈子义看了看她手中被揪皱的牌,咽了咽口水,虽然仍旧迷惑,却再没敢吱声。 姜沉离自以为表现的无可挑剔,周遭还是落针可闻。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扭头一看—— 陆衍像座铁塔,直直杵站在后面,盯着她身旁的陈子义。 陈子义也跟着转过头来,对上陆衍的眼神后,瞬间打了个激灵。他一把挣脱她的手,磕磕巴巴道:“陆……陆师兄。” 姜沉离耸了耸肩,也跟着跳起来,捏了个除尘诀:“怎么这会儿来找我,有事吗?” “没事。”陆衍眼里有一瞬犹豫,却被她飞快捕捉到了,“路过。” “…………”姜沉离:“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在经历了天灯节后,她总有点疑神疑鬼,八成是后遗症。 “咳咳,”她清清嗓子,“等会还给你做龟苓膏怎么样?你昨天不是挺喜欢?” 陆衍抽出她手心那张皱巴巴的牌,看了一眼,又塞了回来:“不喜欢,要奶茶。” 交代完毕后,又快步走开了。 “……”姜沉离心想,“这个绝对是真陆衍,但也确实怪怪的。” 可怜陈子义被陆衍的死亡眼神凝视许久,憋得有处气没进气,这会见陆衍走了,才敢拍着胸口,鬼鬼祟祟凑上来。 “你们听说了吗,今日来了个皇室一脉的贵客,据说是遇上了特别棘手的事,动用了盈灭宗与皇族签下的拂事令,所以陆师兄可能要被派去除祟了。这种宫闱秘辛,他定是怕你担心才不讲的——话说奶茶是什么?” 怕她担心?你真是高看你陆师兄了。 姜沉离踮着脚,遥遥看着陆衍的背影,漫不经心敷衍道:“喝了快活似神仙的那种东西。” 她没注意身旁的众人又倒抽了第二口凉气,推开陈子义跟了上去。 盈灭宗的有两座至高峰,其中之一,就是宗主陆岳横的领地——定波峰。 姜沉离对自己修为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她只等陆衍走远了,才敢偷偷摸摸尾随而上。 等远远能看见会客厅的房顶后,她藏在林间的怪石背后,分出天魂,天冲魄与命魄,一魂两魄纷纷飘远,直至附到大殿窗外的桂花树枝上,枝头花团锦簇,沉甸甸低垂着。 其实这种魂魄离身,依附死物的行为是非常危险的。若未及施术时间过去,肉身或附身之物收到伤害的话,会使施术人魂魄激荡,重则损伤根基。 但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面具人和魔族的出现就如同催命符,提醒着她时间已经所剩无几,需要尽快找出真相。 而且如她没猜错的话,这段应该是原著的重要剧情—— “这么巧,陆仙师。”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是个年轻男人,“我们又见面了。” 她心中好奇:“这是何等大人物,居然敢跟陆衍搭讪?” 待她探头瞧清屋内的场景时,不免无语:“这不是天灯节遇见的那个浪荡公子哥吗?!” “三殿下和犬子认识?”陆岳横微微点头,“如此甚好,这次我本就打算让他去。” 姜沉离听见陆岳横唤那人三殿下,终于确定,这正是洛连川的情敌之一。 这段应该算是经典修罗场。洛连川因此事受命于皇族,而已盯上他的魔族意图搅乱这次任务,挑起仙门与皇室的矛盾,为振兴魔族造势。 而傻白甜女主偷听到这场魔族密谈,心生不忍,偷偷易容后溜了出来,设法跟着洛连川一同上路,想要保护心爱之人。 洛连川却早已看破女主的伪装,只认为她和魔族一伙,于是将计就计,一路上对她冷言冷语。 女主隐忍的样子,触动了三殿下的少男心弦,直言想娶她作王妃,小虐了洛连川一把,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意。 不过……原著这段根本没有陆衍的事,怎么现在他也掺和进去了? 所幸陆衍的反派程序却运行稳定,马上解答了她的疑惑。 “我没空。”陆衍看了看一旁坐着的洛连川:“他去不就行了。” 数日不见的洛连川,还是那副完美的模样,他微微一笑:“义不容辞。” 陆岳横冷冷看了陆衍一眼:“拂事令一出,岂是你说不去就去不去的?” 陆衍闻了闻桌上的茶,又嫌弃的放了下来:“那是历任宗主许给皇室的,干我何事?” 陆岳横:“…………” 姜沉离若不是不能出声,此时定要拍桌狂笑,只好簌簌抖着树枝聊以慰藉。陆衍若有所感,锐利的目光看了这边一眼。 姜沉离立马吓得不敢再动。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陆少宗主,连所求之事都不细听,就迫不及待要推辞?”元舟——也就是三殿下,又摇着那把金闪闪的日月乾坤扇,一脸欠扁,“莫不是,你害怕了?” “犬子失礼,今后我会多加管教。”陆岳横警告地瞪了陆衍一眼,“三殿下不妨直言。” 元舟啪的一下合上扇子,吊儿郎当的神情一变,添了几分凝重:“此事说来十分诡异——” “我皇兄前些日子微服出巡,无意遇见过一个貌美女子,为之一见倾心,可惜之后想派人寻她时,却惊觉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洛连川疑惑:“……难道当时圣上身边无人?” 元舟摇了摇头:“我盘问过那天皇兄身边的侍卫,若说辞无误……竟无一人记得。” 洛连川皱了皱眉:“圣上作何反应?” “这正是我冒死越过皇兄,动用拂事令的原因,”元舟苦笑道,“皇兄起初只是有些遗憾,后来变故却发生了——白天一切如常,而到了夜里,他便认为那天已经把那位女子接回了宫,夜夜去她的“宫里”。每当我想和皇兄禀明此事时,他就好像成了痴儿,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此事牵涉甚广,若被有心之人传出皇兄被妖物所惑,必会引起国脉动荡。我迫不得已,才擅自动用拂事令,借我这浪荡名头,声称外出游山玩水,实则是来请盈灭宗出面。” 元舟说完,看着站在窗边的陆衍,挑衅道:“如何?不知陆仙师有没有这个胆量?” 姜沉离此刻也很想问自己:有没有胆量在陆衍的死亡凝视下,当一株不悲不喜的花—— 他到底在看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姜沉离:独美,勿扰。感谢在2020-03-18 23:21:56~2020-03-19 20:2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韋勳君、吃瓜群众源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奶和果汁 3瓶;韋勳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有花堪折 微风摇桂树。 姜·桂花因风轻轻摇曳,总觉在陆衍的眼神下,身上的每片花瓣都无所遁形,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她内心的弹幕多得能把陆衍砸死了,现实中却还是一枝唯唯诺诺的花。 真搞不懂这他怎么突然来了兴致,偏要赖上这颗平平无奇的桂树。姜沉离索性封了视觉,眼不见心不烦。 一片黑暗里,陆岳横雄浑的声音格外清晰。 “此事的确刻不容缓。三殿下放心,老夫会派他二人携镇派法宝,秘密同殿下回都城,凭他们的修为,难题定会迎刃而解。” “可……我怎么看陆仙师有几分不情愿的样子。”元舟正经没一会儿,又开始满嘴不着调,“难不成是新婚燕尔,不舍佳人颦眉掩泣?” “陆宗主,”他哈哈一笑:“实不相瞒,本王天灯节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印象颇为深刻。如果陆仙师有顾虑的话,不如与她一同前往,待事情解决,本王必奉几位为贵客,好生招待,岂不两全其美?” 陆岳横立刻回绝,从语气就能想象到他紧皱的眉头:“这恐怕不妥,她修为不精,怕是难堪重任。” “……”姜沉离一阵腹诽,“话虽如此,有必要说的这么直白吗?外人面前好歹给她留点面子吧。” “诶诶诶,此言差矣。”元舟语气轻佻,“姜仙师可以扮成被本王搭救的女子嘛,他们二位就扮做她的随从。否则凭本王的名声,贸贸然带回两个俊俏男子,怕是立刻会有奇怪的风言风语……” 陆岳横:“这……” 姜沉离:“……你还挺自豪的。”她忍不住睁开眼,想看看这人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然而这一眼,看得她差点魂归九天。 只见元舟放大的脸出现在窗边,饶有兴致地探头打量。其实若论相貌,元舟身为男主的情敌之一,自然算是极好的。 他今日仍作一副潇洒富贵打扮,不紧不慢摇着折扇,端的是一派清朗才俊,笑吟吟模样。 她又瞅了瞅旁边冷着脸的陆某,虽然人家左脸写着“生人勿近”,右脸写着“此路不通”,但就是莫名引人注目流连。 真是货比货得扔。 该被扔掉的元舟应是见陆衍毫无反应,于是踱步过来,大咧咧站在了这堵危墙身旁,可见真是不太聪明。他顺着陆衍的目光,很快发现了她所托身的花枝。 元舟促狭地笑了笑:“阁下真是极好的闲情逸致,只道桂花总宜人,若不是遭逢此番变故,本王定要同你赏花论道。” “嗯。”陆衍倚在窗框上,凉凉地看着她:“酿蜜入食,都甚好。” 姜沉离:“……” 元舟:“…………” “想不到陆仙师为人如此风趣——”元舟身为皇族,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话锋立刻一转,“可谓有花堪折直须折,不如今日就由我折一枝桂花,聊表对几位出山相助的谢意吧。” 这杀身之祸未免来得太猝不及防,姜沉离心中崩溃:“这是哪门子无妄之灾?!” 眼见元舟的邪恶之手越伸越近,她心想,要不自断术法回魂吧?所幸效力已过去大半,反噬之伤应当不严重。可若依附的花枝被折断,后果会不堪设想。 她正要念诀,忽然迎面刮来一阵清风,桂花的香味混着陆衍身上独特的甜香,袭得她头晕目眩。再度睁眼,便发觉已经被陆衍捞到他的袖子上了。 她呆呆趴在陆衍的袖口,心说完蛋,看来跟踪之事早已暴露,等会应该如何解释。 陆岳横本一言不发地坐在座位上,看样子还在考虑怎么拒绝元舟的提议,听见动静有些不耐烦:“又在折腾什么?不要在客人面前失礼!” 洛连川笑眯眯道:“父亲别动怒,兄长和三殿下交谈甚欢,方才只是风动了。” 被糊了一脸花瓣的元舟如梦初醒,抹了把脸,折下被摧残得光秃秃的花枝,递了过来:“那这事陆仙师算是答应了……诶诶诶?!” 陆衍不可置否,长腿一迈翻出窗台,在桂花树梢上轻轻一点,似浮光掠影般,只有零星几片叶子颤了一颤。 身后元舟的呐喊声传来,带着几分锲而不舍:“就这么说定了!——本王等着你们!——” 她扒在被风鼓满的袖口上,跟着陆衍接连飞跃几处房顶,体验了一把坐过山车的刺激。 不一会,两人来到一处颇为熟悉的乱石旁。她灵台一重,被陆衍甩下袖口,再度睁眼,已然回到了自己的肉身上。 她灰溜溜站起来,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天色,伸了个懒腰:“好巧哦,你也来这儿晒太阳?” 陆衍:“…………” 她举起双手,自暴自弃道:“好吧我承认,我是跟踪你来着。” 陆衍可有可无“嗯”了一声。 “我说陆衍,”姜沉离见他这般反应,心中了然,明白这是还没糊弄过去,干脆先发制人,“这次任务……我们一同去吧?” 陆衍倚在乱石堆上,没骨头的似的,打了个哈欠:“为何?” 她神神秘秘四下望了一眼,踮起脚凑在他耳边:“你忘记上次,面具人说了什么吗?他本笃定你也中了失魂散,这说明什么?” 陆衍好像觉得有点痒,偏了偏头:“嗯?” 姜沉离舌头拐了个山路十八弯,就差没指名道姓了:“我怀疑我们宗内有洛洛——内鬼。” “……”陆衍似笑非笑,伸手捏着她的脸颊,让她的嘴巴噘起来,“洛洛内鬼?” 她气得一把拍开他的手:“我是认真的!从誓心台到天灯节,这一切都说明魔族已蠢蠢欲动,并对正派动向了如指掌。宗内肯定有针对我们的内鬼,只是不知为何……”最后好像都是她倒霉?!” 虽不知是不是同原著一样,这一切是魔族为要挟幽氏,才嫁祸洛连川。还是这个版本的洛连川为了宗主之位,已经丧心病狂,没等杀母落崖之仇,就想借魔族之手除掉陆衍。总之可以肯定的是,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 而反观陆大佬,还是成天一副闲得抠脚的样子,只有她一个人急得团团转。 她焦虑地抠着指甲,喃喃自语:“此事牵涉甚广,若不是还没找到足够的证据,我就早就禀报陆岳……父亲了。” 总不能跑去跟陆岳横说:“我怀疑你小老婆是魔族,你小儿子要黑化了,你大儿子将来八成也会叛魔。” 八成会被陆宗主杀媳证道。 “此事我来处理,不要擅自找他。”也不知触动了陆衍哪根神经,他神情一变,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差了,“你还没说,方才为何跟踪我。” 姜沉离撇了撇嘴:敢情白绕了一大圈,这人还没忘记呢。 要陆衍同去,依然是有道理的。因为穿书而来的她知道,洛连川此次会顺利渡过危机,完成拂事令的任务,从而得到皇室许诺的一份金手指。 既然她都冒着风险偷听到了,还被陆衍当场抓包,自然不能让这种好事落到别人头上。 “因为……”姜沉离眼睛骨碌碌一转,“这不是我听说,都城有好多好玩儿的!到时既能化解一国危机,还能开阔眼界,何乐而不为呢?” 陆衍把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扒开,悠闲地向前方走去:“我怎么听说你原来甚少出门。你都听谁说过,都城有好多好玩儿的。” 姜沉离望着他傲娇的背影,心中再次浮现了那个念头:这人今天好怪。 算了,大佬的心思你别猜。她晃晃脑袋跟上去,边走边有意撞他肩膀:“我只是听说那儿的点心顶好,你不想去见识一下?” 陆衍的眼睛以不正常的频率眨了眨,足下却一刻不停。 这都能不上钩?!她还就不信了。 姜沉离疾走几步蹦到他面前,拦在路中央:“你这么不想去,该不会是怕被你弟弟比下去吧。” 在陆衍凉凉的眼神下,她很有求生欲地补充:“……这想也是不可能的!” 她夸张地用手比划两下,圈出一个大圆圈:“你已经这么厉害了,若连你都束手无策,还有谁能办成此事。” 陆衍满脸肉麻,丢盔弃甲绕开她:“麻烦。” “去嘛去嘛!”见陆衍松口,她“哒哒”追上去,“什么麻烦?我来开导开导你。” ………… 姜沉离从窗外极速倒退的景色中收回视线,默默望了一眼陆衍,发现此人正神游天外。 主座的元舟举起酒杯,朝她洒脱一笑:“有幸结识各位,实乃本王三生有幸,大家不必客气,随意享用。” 姜沉离忍不住瞪了瞪陆衍,为了帮他抢金手指,她真的付出了太多。 暗自抹了把辛酸泪,她皮笑肉不笑道:“三殿下果真大方,飞船贯仙槎也是说出手就出手,但这样一路回城,是否太招摇?” 元舟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非也非也,这才是本王的作风,哪天要是没骄奢淫逸来个遍,才会被那些老古董盯上呢。” 姜沉离无语凝噎,又看了一眼从善如流跟着举杯的洛连川,和他身后易容成婢女模样,生怕别人看不出内心有鬼的女主—— 这些人,好像还真的挺麻烦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9 20:28:52~2020-03-21 16:4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叁两 5瓶;今天天气正好 3瓶;圈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别跟我要 要说三殿下此人确实会享受,姜沉离数了数桌上的一溜儿珍馐美馔,南风北味一应俱全,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奢靡成性似的。 她一把摁下陆衍蠢蠢欲动的手,悄悄摸出一根试毒针,将桌上的菜肴事无巨细探过了,才肯让他动筷。 左前方的元舟看见了,摆出一副十分难过,却让人生不出丝毫同情心的表情:“看来这是不相信本王的为人了,姜仙师真是让人好生难过。” 不料私下的小动作被逮了个正着,她不免有几分尴尬,想要解释几句。 对桌的洛连川正对布菜的婢女——也就是女主轻声道谢,见状竟然开口替她解围了。 “三殿下有所不知,他们二人前日遭魔人袭击,兄嫂更是身中奇毒,之后便十分小心谨慎,兄长还因此事被父亲责罚,绝不是有意冒犯殿下。” 姜沉离一愣,被责罚?陆衍怎么从来没说过?她猛然想起,陈子义好像是说过某天在后山,看见这俩父子差点打起来的事。 “竟是如此,真是美人多难,惹人怜惜。”元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洛连川随意摆摆手,眼睛却还是黏在她身上,“不过听洛仙师口中之意,对你这兄嫂倒甚为关怀,听说你们二位还是旧识?果然是交情不浅啊,哈哈!” “……”姜沉离想冲上去堵住他的嘴,“莫非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尴尬制造机?” 本就不算热闹的席间传来一阵刺耳的刮擦声,将尴尬的气氛掀至顶峰——正布菜的池笑歌手一抖,将桌上的酒壶撞倒,酒洒了洛连川一身。 池笑歌慌慌张张想帮洛连川擦拭,却被对方温言谢绝了。她咬咬嘴唇,有些难过地偏过头。 姜沉离荣获女主的哀伤目光一枚。 “……”她只当没看见,飞速扭头去看舱内唯一的桃源净土——陆大佬。 开什么玩笑,这眼神戏她要是接上了,不知会变成什么奇怪的修罗场。这种flag她绝对不要,快拿走快拿走。 “?”陆衍夹着一块晶莹剔透双色马蹄糕,还未及放到嘴边,察觉到她专注的视线,犹豫一下,十分不情愿的将马蹄糕放到她碗里。 姜沉离:“?” “怎么回事?”主座上侃侃而谈的元舟被噪音打断,皱着眉头,一时看起来有几分阴沉,“本王何时有个这么粗手粗脚的婢女,转过头来,让我看看是何模样。” 池笑歌浑身一僵,忘了自己其实已经易过容,求助般看了一眼洛连川。 “无妨,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的。”洛连川同女主对视一眼,神色不辩喜怒,而后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不知能殿下否详细说明事情经过,我们三人也好早做准备。” “大好时光,洛仙师真是不解风情紧……白央!”元舟嘴上讨饶,面色却认真起来,示意身边的随从把闲杂人等领出去。 姜沉离看了那随从一眼,发现正是天灯节跟在元舟身侧的那位,原来是叫白央。 扮成婢女的池笑歌跟在白央身后一步三回头,整个人一副“我有酒你有故事吗?”的可怜模样。 眼见元舟目光不善地看了女主一眼,姜沉离默默扶额:得,爱情的小火苗快着了,男女主你们自求多福吧。 屏退左右后,安静的船舱里响起起元舟的声音:“之前已提到过,皇兄路遇一名妖异女子,并受之蛊惑。那时不便细说,本王怀疑那女子,是来找皇兄报仇的。” 洛连川正要开口,姜沉离连忙帮陆衍刷存在感:“难道不是偶然得见?” 洛连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只当没看到。 元舟略带歉意地一笑:“当时陆宗主还未定下名单。恕本王不能贸然开口,毕竟涉及当今圣上的隐衷,越少人知道越好。” 洛连川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元舟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走下台阶。 “皇兄的生母萧太后去得很早。他幼时的性子与现在不同,孤僻冷傲,极度不受父皇宠爱。本王的母妃承过萧太后救命之恩,便叮嘱我多多与皇兄交好。” “起初只是觉得皇兄果然沉默寡言,为人冷淡。然而本王向来热情……咳!总之他后来也渐渐习惯了。说来惭愧,本王幼时怕黑,皇兄有时还会默许我与他共枕一塌。” “夜半惊醒时,本王发现他经常半夜不眠,坐在院外的凉亭自言自语。那时虽有些害怕,但毕竟年纪还小,又迷迷糊糊接着睡过去了。直到无意间将此事说给母妃——她脸色大变,叮嘱我千万不要与第二人说起。” “可不知为何,此事还是被父皇知道了,父皇龙颜大怒,将皇兄关了起来,与如今的本王一样,选择动用拂事令。陆宗主很快回了消息,说是恰逢宗内两位内门弟子在附近,正剿灭魔族余孽,他已即刻下令,派二人秘密赶来。” 姜沉离戳着陆衍给的马蹄糕,听得津津有味。 看小说时,她光沉迷修罗场去了,对这部分剧情的印象模模糊糊,只记得最后男主化解了魔族干扰,完美解决此事,得到皇族好感度若干,金手指若干,其余一概不知。 她叹了口气,这次非要跟着来,也不知是对是错。 元舟此时已经走到船舱中央,见她认真的神色,对她风光霁月一笑。 “两位仙师赶到后,断定是魅惑人心的狐妖所为,父皇便命人将皇兄压至祭台。他起初只是拼命挣扎,不停对父皇磕头,说自己并未被妖物迷惑,后竟变得十分暴躁,几个侍卫都压制不住。直到两位仙师布阵施术完毕后,才陡然安静下来。 “仙师们虽跟父皇禀明妖物已除。但父皇认为皇兄是不祥之人,已有想派他守陵,让他自生自灭的念头。好在天佑皇兄,父皇刚下命令,便天生异像——云蒸霞蔚,白虹贯日,是帝王之位陷入动荡的大凶之兆。” 姜沉离深觉脑子已经不太够用了,偷偷看了看对面气定神闲的洛连川,又看了一眼身边埋头苦吃的陆衍,气得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陆衍犹豫半天,又赏了她一个马蹄糕,眼里分明写着“最后一个再要免谈”。 姜沉离满脸沧桑:……罢了。 元舟精心展现的迷人微笑被她无视,顿了顿,接着说道。 “皇兄怔怔看着天空,忽如大彻大悟般,陈情殿前,句句发自肺腑。父皇见天有异象,本已犹豫,又听皇兄真情流露,遂被感化。皇兄从此以后像变了个样,文韬武略不落人后,深得父皇器重,最终传位于他。” 洛连川皱了皱眉:“既如此,妖物不是已被消灭?怎又会来找圣上寻仇?” 元舟:“因为……那两位仙师,隔日便惨死在房中,陆宗主亲自来查探过,只说与皇兄一事无关,便了结此事。现在想来,会不会是邪物并未尽除,如今来找皇兄报仇了?” 听到这里,姜沉离微微一愣,好像有什么念头一闪过,又没能完全抓住。 洛连川沉吟道:“那我们就先以狐妖为例,商定对策吧。” 姜沉离有些奇怪地打量洛连川,总觉得这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洛连川对上她的目光,对她遥遥举杯:“敬这次任务,圆满完成。” 姜沉离虽有些心虚,但输人不输阵,也仰起下巴,傲然举杯回敬。 她自觉此时画面应该十分严肃,与男主的交锋间应是火光四溅,衬得她的背景高大而伟岸。 然而,一根筷子横插入这幅世界名画,破坏了紧张的气氛。 一直沉默的陆衍又把那两块马蹄糕夹走了。 姜沉离的逞凶斗狠被友军打断,一脸懵逼,眼巴巴看着他,“不是给我吃的吗……?” 陆衍冷冷道:“既然不想吃,就别跟我要。” 随即把那两块马蹄糕齐齐塞进了嘴里。 “…………”姜沉离强颜欢笑,“那你吃吧。”噎不死你。 有病病?谁找你要了,不是你非要塞过来的吗?! 她撑着下巴,无看着陆衍鼓着腮帮嚼甜糕,无语暗叹道———— 男人可真善变。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发现我的男女主都是钢铁直,愣住.jpg。 第25章 仙人掀被 显然不止她一人欣赏着陆衍的大快朵颐。 元舟见状,走到陆衍身边坐下,啧啧称奇:“陆仙师胃口甚好……想必甚少见识这好山好水——也没吃过此等美味吧?这可不太好。” 她忍不住向元舟投去同情的目光:你大概是想多了。 元舟不知领悟到她的意思没有,总之他越过陆衍的肩膀,轻佻地朝她眨眨眼睛:“要说你们修道之人,就应该跟本王学学,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满足口腹之欲又有何难,待本王让人再送几盘糕点来——” 陆衍把玩着一只禾纹三脚酒杯,气质比纨绔还纨绔,毫不买账:“不必,还没她做的好吃。” 元舟:“……” 像是终于发现陆衍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元舟干脆放弃从这儿下手,转而与她搭讪:“席上安排的这些,不知姜仙师是否满意?待事情解决,本王定会依照承诺带你们游历一番。” 姜沉离听得头大,不想旧账未销又添新账,还是他跟男女主锁死去吧。 这样想着,她急急忙忙拉过陆衍:“你方才不是说有件要紧事要同我讲?我吃好了。” “殿下放心,我们这就商议对策,定会不负所托。”她对元舟冁然而笑,“多谢款待,我们今日就先告辞了。” 陆衍整个人像只餍足的猫,懒洋洋 同元舟对视了一眼,任她拉拽。 她走着走着忽然一阵恍惚—— 怎么这画面好像似曾相识? 两人回到客房里,姜沉离累得趴在桌上,给自己斟了杯茶,一边小口喝着,一边打量这间屋子。 装模作样地四处看了看后,一眼锁定了不远处的床榻。 她这才发现,在盈灭宗时,由于殿里床榻宽大,毫不夸张的说,容下好几个她不成问题。而陆衍的睡相又十分安静,她从未觉得有什么困扰。 然而…… 这客房的床榻好像是普通尺寸,堪堪能躺两个人那种。 她手心冒汗,不知怎么有些紧张,偷偷看向坐在书桌旁的陆衍——他不知从哪儿摸到一册话本,正面无表情地翻阅着。 她几度张口,却发现不管怎么问,好像都有些奇怪,只好先确认另一件事:“这次的任务,你有几分把握?” 陆衍打着哈欠,慢悠悠翻过一页话本,事不关己道:“没把握。” 姜沉离身子一歪,差点跌下座位:“那怎么办?难道就打算指望你……” “弟弟”二字还未出口,就被他骤然锋利的视线堵了回去。 她顿了顿,换了个说法:“……洛连川了?我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不怕功劳被他抢了吗?” 那画册被陆衍翻得哗啦啦直响,看样子不太讨他欢心。他半阖着眼皮:“他什么时候不是那副样子?” 姜沉离喉头一哽,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 “既然如此,更要好好商议了,毕竟事关皇族和盈灭宗的利益。”更重要的是还有金手指,她不死心地提醒道,“三殿下说起的那桩旧事,你听闻过吗?既然两位师叔牺牲后,父亲亲自去查探过,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不过那个时候你还小,不知道好像也正常……” “我知道。”陆衍声音平静,听在她耳里却如惊雷轰鸣,“牺牲的是辛如寄的父母。他收到消息后急忙赶去处理,再过几天,便是我出事的天灯节。” 她恍然大悟,难怪方才感觉有些奇怪,原来辛如寄在屠魔任务中丧生的父母,就是元舟口中惨死的那两位仙师! “你难不成是怪他……没有及时赶回来救你,才导致母亲病逝的吗?也许他也很难过,毕竟这么多年他的境界都再无……” 陆衍忽然出声打断了她:“你之前说,天灯节那人喂你诉真水,是想问合息礼的事?” 看来他不想跟自己讨论这些,她心里难免泛起一阵失落,,又很快被压下去了:“是的。面具人的身份你有头绪了?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倒像是父亲的仇人。” 而且还挺像情仇的。 她没敢说出口,只能默默在心里补充。不过她一直不懂,就他们那言简意赅的卷轴,到底有什么好问的。 她想了想,又接着说:“而且他好像很笃定我们两人都中了失魂散?难不成是那些糕点出了问题……” 反正她就是看洛连川不像个好人。 陆衍摇摇头:“应该是下在交杯酒里。” 她下意识否认:“我们哪有喝过什么交杯酒?” 陆衍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她无所遁形,终于想起撒酒疯的光辉事迹。 “……”她理不直气也壮壮“那你怎么也不提醒我,我当时太害怕了才喝酒的,没有想那么多!” 陆衍终于停下折腾话本的手,起身绕过她往榻上走去:“害怕什么?” 姜沉离下意识想说:“废话,我又不是学医的,当然是害怕流血啊。”但话未出口,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姜沉离了。 她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陆衍的背影,突然有种秘密被曝于日光下,灵魂都被看透的不自在。 难不成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陆衍没听到她的回答,倒也不纠结,转眼就已经躺到榻上,十分自在悠闲。 好像刚刚只是他随口一问,给她带来的惊涛巨浪也都是错觉。 深呼吸几次后,她冷静下来,提醒自己不要自乱阵脚。 姜沉离正准备也跟着歇下,突然看见那本话本仰面大开,被陆衍随手扔在桌上。 “…………”强迫症如她,忍不住抓过那本话本,理了理被他翻皱的页面,顺带看了看画册的内容。 “摇骨体”、“不胜吟”、“傍有堕钗横”之类的惊悚字眼跃入眼帘。 姜沉离倒抽一口凉气,这人刚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居然是在看这种东西?!再定睛一看,陆衍居然还做了几处批注,把错字全圈出来改正了。 姜沉离:“…………” 她一时不知是陆衍无聊,还是认真看他杰作的自己比较无聊,不管怎样,好感度还是要刷一刷的:“那天天灯节我就发现了,你的字写得还挺好的,颇有书圣之风。” 陆衍沉默一会,挥袖把灯灭了,“好吵,快睡。” “……”姜沉离被这人气到了,那些别别扭扭的心思荡然无存,她利落翻身上榻,将被子当头一遮,“首先说明,我睡相那是极好的,你要是睡不着可别赖我。” ………… 月入层云,更深露重。 陆衍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床顶发呆:“…………” 第六次,他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扒开,忍无可忍掀开她的被子,想要塞进去放好。 姜沉离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到身上一凉,猛然惊醒过来—— 陆衍的脸出现在视线上方,映着皎白月光,恍若谪仙。 如果仙人没抓着她的手,还掀了她的被子,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2 19:47:37~2020-03-23 20:4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叶 2个;吃瓜群众源某、時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罗啦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似是故人 起床气有些严重的姜沉离,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这人大半夜不睡觉搞什么? 反正从相处这些时日来看,肯定不是对她感兴趣,这点她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她抽出被抓着的手:“你……离魂症?”原来没见他有这毛病啊。 陆衍沉默一会,又翻身躺下来:“有没有人说过,你睡相很差。” 睡眼朦胧中,她仍据理力争道:“怎么可能!我睡着的时候肯定也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沉鱼落雁……” 陆衍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桩桩件件细数她的罪孽:“磨牙、踢被子、手脚乱挣……” “停!”她瞬间泄气,“没人说过可以吗?真是谢谢你提醒我了。” 还是不要问他为什么以前不说了,问就是床大任性,她气呼呼翻了个身背对陆衍,接着睡。 “不过我已经……”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后面的话渐渐听不清了。 半梦半醒间,又听见他问:“……什么味道?”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刚想问他又有何贵干,忽然感到背上有点痒,与此同时,头顶也覆上了一只手,那手穿插在她的发丝间,动作温柔而缱绻。 陆衍的声音在耳畔流连:“好香……” 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她脸颊的温度逐渐攀升,四肢却变得冰凉而僵硬—— 陆衍绝不可能会干这种事,所以这手的主人,不是陆衍。 她不再犹豫,闪电般出手,抓住了那只属于第三人的手,触到的肌肤温软滑腻,浑然不似活人。 那人本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倒吊在床顶,被大力拉扯居然也不反抗,柔若无骨地顺着的力道,被她压在身下,扣住双手。 她挥袖将烛火点燃,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个雌雄莫辨的红衣美人,略微上翘的眼角带着与生俱来的柔媚。 那人被制住也不见慌乱,只是埋怨道:“看着这么娇美的人,怎的如此粗鲁?你弄疼我了。” 来人的声音也十分中性,带着点点沙哑,听得人骨头都软了一截。 姜沉离倒是打了个哆嗦。 “咦?”这次,对方的眼中才终于有些好奇,“中了我的媚术,还能保持清醒如此之久,难道不成那牛鼻子老道说得还是真的?” 姜沉离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天声道人对原主那句预言:得之得天道。 她冷笑一声,洛连川得了原主的宗门秘密,最后可不是算得了天道。而这次,眼见金手指之一已经到手,她可不会轻易便宜了洛连川。 求生欲使她眼里燃着簇簇火苗,手下加大力道:“你就是魅惑当今圣上的那只狐妖吧?你有什么目的,不想死的太难看就快说!” 红衣狐妖哈哈大笑,眼神如钩子剜着陆衍的侧脸,答非所问:“你没中招,他却中了。说明他心性浮躁不定,绝非良人,你就……不难过?” 对方的声音有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她忍不住依此人所言,侧头看了看,一旁的陆衍面色潮红银发散乱,呼吸急促地躺在床上,果然是从未见过的样子。 她不由心神一乱,手下微微松了力道。那狐妖感受到这一瞬的犹豫,眼里顷刻紫光大盛,直直望进她的眼睛。 对方满意看着她陡然僵硬的样子,从她的手下挣脱,又慢悠悠吊回床梁上,打量着昏迷不醒的陆衍。 狐妖伸出有着尖利指甲的手指,轻点下巴:“除了俊点,看不出有何特别。那怪人何至于绕这么大的圈子……依我看统统都洗净剥皮,不是来得更快?” 姜沉离瞳孔骤缩,难不成这狐妖,也跟面具人有关? “罢了罢了,谁让我有求于他。”狐妖说着说着,变出一把冒着寒光的追魂刺,直直向陆衍的天灵盖刺了过去——— 原来对方的目的,竟是来剥陆衍的生魂。 千钧一发之际,她一把甩出腕上的鞭子,打掉了他手里的追魂刺。 狐妖一愣,反应过来自己的媚术再度失手,愤怒地扑了上来:“竟敢骗我!” 她退至床榻内的角落,嘚瑟道:“只有我吗?” 话音刚落,陆衍睁开清亮澄澈眼睛,面上潮红褪去,又恢复了雪雕玉塑的模样。 其实她还有些后怕,要不是方才他默默在她背上写下“封脉”二字,以示提醒,怕是真的要在线翻车了。 陆衍翻身坐起,挡在她前面与狐妖对了一掌,又接过她的鞭子,灌入灵力甩出,将被打到在地的狐妖捆得结结实实。 鞭子上阵法被陆衍注了灵,很快便启动了,狐妖挣扎几下,被电得眉头紧皱,很快便放弃了抵抗。他委顿在地,双眼闪着诡异紫光。 姜沉离得意地从陆衍身后探出头来,抓住机会吹彩虹屁:“你给我挑的鞭子真是太厉害了!” 她又小声说:“看样子还是跟面具人有关,不过狐妖既已自投罗网,干脆带回交由仙门百家联合审问,那么这次的任务……算完成了?” 陆衍侧过头,神色竟是少有的凝重:“还没有。”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狐妖桀桀一笑:“是我大意了,竟没听那人的话,栽到你们两个黄毛小儿头上。” 说罢,他仰天凄厉长啸一声,那声音尖锐难挡,她忍不住捂住耳朵,将头埋在陆衍肩上。 待声音平复下来再抬头一看,被绑住的狐妖已无影无踪。 姜沉离大惊,连忙下床查看,发现确实没有那只狐妖的气息了。这时,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她心里一紧,就要推门而出。 “等等。”陆衍依旧不紧不慢,坐在床上皱着眉看她,“你就这样出去?” 顺着陆衍的目光一看,她这才发现连鞋都忘了穿,一双莹白的小脚大咧咧踩在地上,身上也还穿着睡袍。 她大窘,匆忙收拾一翻后,发现陆衍抱着手臂,站在大开的房门前半天没动了。 她胆战心惊地想,陆衍都是这幅反应,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做足心理准备后,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恐惧,她慢慢凑上前去——— 门外竟然是人来人往的集市,画面虽平静而安逸,但出现在这种不该出现的地方时,却显得莫名诡谲。 她面无表情地一把关上了门。 “…………”陆衍眼里难得有几分大大的疑问,“这是作甚?” 姜沉离拍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觉得是你打开的方式不对,重来重来。” 陆衍:“…………” 令她大失所望的是,即便换了个姿势开门,门外却还是那条繁华大街。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面色平静祥和,仿佛没人看见这有两个奇怪的人,突兀地站着。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脸,还挺疼的。只好扭头问陆衍:“这是怎么回事?” 他静静凝视着外面的景色:“约摸入了他的阵。” 歪头想了想,他用指尖凝出两股红色的灵线,交缠成一股后,一头一尾分别缠上他们的小指。 “若是走散了,循着这根线找我。” 她看着那股线,愣愣应了一声。陆衍点点头,长腿一迈,果断走了出去。 她虽然有些忐忑,但指上灵线的触感真实而心安,于是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踏入那未知之地—— 好像只有一瞬安静,又仿佛无声过了许久,直到足底踏上坚硬的石板路,风声、脚步声、小贩叫卖声忽然齐齐涌入耳中。 她保持着捂眼睛的动作,试探问道:“陆……陆衍?” 半晌无人应答。 鼓足勇气睁开眼,身旁果然没有陆衍的身影。她赶忙抬起手,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根红线还好端端系在小指上,悠悠飘在空中,延伸向远方。她心下大定,准备顺着它去找陆衍,只是刚迈出两步,就兀地停了下来。 呆立几秒后,她再度颤抖地举起手,翻来覆去地看—— 这手掌的大小……怎么如同幼儿? 正惊疑不定间,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前。 她警惕地后退两步,急急仰起头,一位温柔清丽的妇人弯下腰来,关切地打量她:“小姑娘,怎么独自在这儿?很危险的。” 姜沉离还沉浸在返老还童的震惊中,下意识回应道:“我……” 发出的声音稚嫩清脆,她又吓得一把捂住喉咙。此时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孩童。 妇人见这小女孩不说话,以为她太过害怕,于是更加放柔了声音:“你肯定是走散了吧?我家那位是个小哥哥,也很贪玩,一眨眼就跑没影了。天灯节街上人多眼杂,不如你跟着我一起,等找到哥哥后,我再帮你寻家人,可好?” 一头雾水中,她只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天灯节。 拨云见日般,她意识到了什么,再度细细打量这个妇人,终于发现这美丽妇人的眉眼,居然像极了陆衍。 她一把捂住嘴,不敢置信地想:“这……这难道是……” 陆衍的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见婆婆啦 ******* 别嫌短小,为了入v的万更我已经写秃了.jpg 本文于这周4入v,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希望以后还能见到大家呀!祝好。 感谢在2020-03-23 20:46:14~2020-03-24 17:1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瓜群众源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年终好 5瓶;38051294 4瓶;乌笼 2瓶;胖胖的蝙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扑朔迷离 突然变回小孩的身体,难免会有些不适应。 姜沉离“哒哒”迈着碎步,艰难地跟在闻清身后,顺着闻清牵着她的手,偷偷打量着这个出乎意料的故人。 螓首峨眉,丹唇逐笑,最吸引人的还当是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灵动而鲜活。 ……有位这么温柔善良的母亲,身为儿子的某人,居然一点都没遗传到这些优点。 她无意识把玩着系在手指上的红线,不由奇道,难不成真是基因突变了? 闻清牵着她胡乱逛着,嘴里还在不停嘀咕:“这孩子,又跑哪儿疯去了,等他爹回来又要挨罚,我才不会替他求情了。” 她手指一顿。对了,如果陆衍所说都是真的,陆岳横这会应该已经赶去皇都,去处理辛如寄父母的死讯了。 那么这时的陆衍,马上就要被掳走了?闻清也…… 明知这里只是那狐妖造出来的幻阵,但想到这些,她不免还是手心发凉。 她忍不住扯扯闻清的袖子,指着红线指引的方向:“伯母……我们要不去那边找找看吧?” 闻清听后只是朝她笑笑:“小姑娘走累了?别着急,等找到哥哥后,我就带你找你的家人——你哥哥他应该就在附近。” “……”姜沉离无可奈何,只好脆生生道,“好的。” 然后在闻清魔爪揉头的动作下,默默补充,虽然我们好像越走越远了。 其实姜沉离已经隐约发觉,这个幻阵就像一个设定好的程序。从目前看来,无论做什么努力,事物都只会像设定好的那样发展。 她咬咬牙,决定先跟着闻清,想要弄明白这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会儿的闻清,即便武力值看起来跟自己不相上下,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怎么也不像是会急病而亡的样子。 天色暗了下来,华灯漫点,节日的气氛渐渐浓烈。 “衍——儿——”闻清敷衍地喊了一声,拿起一只簪子,放在她头上比划,“喜欢吗?喜欢伯母买了送你!” 姜沉离嘴角抽搐:您这么找人,能找到就怪了。 罢了,结局虽然无法改写,死马还是要当活马来医的。 “我们不去找哥哥了吗,这里有这么多人,他同你走散了的话,也应该会很害怕吧?” 闻清随意摆摆手,温柔娴静的脸上露出点不羁来:“那个混小子才不知道怕呢!恨不得每天跑出去十万八千里,等他疯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好像是觉得手中这只簪子不太合心意,闻清又换了一只,插/到她头上,满意点点头:“就它了!” 与外表完全不符的是,闻清出乎意料的有点笨手笨脚,姜沉离简直被她折腾得龇牙咧嘴。 闻清察觉到后连忙收回手,略带抱歉地揉着她的头:“对不起啊,我不太会弄这个,平常都是……我先生帮我打理的。” 大约觉得这个小女孩,八成搞不懂道侣宗主一类的深奥词汇,闻清犹豫一瞬,还是选择了再平凡不过的“先生”二字。 姜沉离震撼地看着对方的发髻,想象了一下陆岳横为其描眉疏发的模样,发现……根本想象不出来。 她拼命摇头,把一些奇怪的画面甩开后,又觉察出一丝不对的地方。 陆岳横是在游历过程中遇见了闻清,但书中只字未提过她的身世。现在看来,闻清藏在娴静外表下的本性,竟是如此跳脱。 姜沉离掰着手指,试探道:“伯母和您先生,是如何认识的?” 说完发自内心地暗叹一声生活不易,多大年纪了还得装可爱。 然而她的努力全白搭了。闻清目光失焦,恍若未闻,只是用手指轻轻拨着她的小碎发,从表情来看,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中。 ……行吧,她的工具人身份实锤了。 半晌,闻清忽然惊醒,笑了笑:“我和我的先生……应该是不打不相识吧?你可不要学我哦。” 说罢,闻清摸摸她嫩嫩的小脸:“还是生女儿好,哪像我生了个硬邦邦的儿子,天天折腾人,要是能生个像你这么漂亮女儿……” 嗯?女装陆大佬,听起来也好像不错。 “也罢……还是不了吧。” 姜沉离错愕抬头,只见闻清脸色沉沉,有些令人看不懂的神色一闪而过。 闻清扭头看看四周,嘴里嘀咕:“怎么回事,这小子还不回来?” 闻言,姜沉离看了看红线的方向,陆衍还是不在附近。 她心里也有些急躁,忍不住不停摩挲小指上那根红线,寻求一点安慰。 难不成真的就这样,什么也做不了吗? 狐妖制造这个幻境的目的,想必是还不死心,想要用此阵困住陆衍,直至其心智迷失,方可取齐生魂。 但陆衍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这不是针对他的幻阵吗?而且她刚刚用铜镜照过,这分明是原主小时候的脸。 既然陆衍到现在都没有来找她,那么很有可能,他根本不在这个幻境里。 想通了这一点后,她便有了新的思路。 约摸是每一个入阵的人,都会遭遇属于自己的幻境,若克服不了内心的弱点,就会一直迷失层层心魔中。 那么她在这里的所见所闻,大概就是原主的记忆了,也许因为她是穿越来的灵魂,反而能保持清醒。 如今之计,只有想办法自己破阵了。 同闻清走在天灯节的长街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她突然就有点想陆衍了。 虽然他经常不按套路出牌,让人觉得逆天改命之旅实在前途渺茫。但这一刻,她终于正视了内心的声音,不再欺骗自己—— 只身来到这个世界后,除了他爹,他是第二个给了她安全感的人。 望着闻清肖似陆衍的眉眼,她忍不住想听听,自己未曾见过的陆衍。 “哥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闻清听了噗嗤一笑:“他呀,调皮捣蛋,上房揭瓦,一看将来就是娶不到媳妇的那种人!要真能娶到,八成也是天上掉下来,砸他怀里的!” 姜沉离:“…………”总觉得胸口重了好几箭。 她微妙地看了看闻清,好像知道陆衍的噎人天赋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对方口中的陆衍,她果真从未见过。甚至有些怀疑,那样洒脱恣意的他,真的存在过吗? 闻清见这个粉雕玉琢的娃娃望着自己出神,心里生出一点说不出的喜欢,忍不住捏着她粉嘟嘟的脸:“不过哥哥还是有优点的,那就是长得随他娘,好看!” 她还没说完,自己倒先把自己逗得捧腹大笑:“怎么样?考不考虑嫁给我们家衍儿?” 姜沉离见闻清开怀大笑,不免有些伤感,闻清是这样的洒脱张扬,她只是与对方的幻影,有了这么一场萍水相逢,就如此难以忘怀了,也难怪他们父子间有了隔阂。 她鬼使神差道:“好。” 闻清一愣,复又笑开,正欲继续和她打趣,笑容却忽然僵在脸上, 她预感到了什么,顺着闻清的视线望去,惊得一把捂住了嘴巴—— 陆岳横——准确的说,是年轻一些的陆岳横,正站在不远处的摊位上,用闻清口中为她梳发的巧手,帮另一个女子带上了发簪。 那女子很是高兴的样子,侧过头来对陆岳横微微一笑,侧脸竟有七八分像闻清。 竟然是是幽氏!!! 书中有略略提过一笔,陆岳横之所以宠幸幽氏,就是因为她十分像陆衍的生母。 但居然不是在闻清急病离世后,他们这个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她无措地去看闻清的表情,只见她苍白的脸色中,居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死寂之感。 “伯母——”震惊之中,她也不知以现在的身份,要如何安慰对方,只好转移话题,“我们去找哥哥吧。” 闻清听到后,眼里又迸发出光芒,映在灰败的脸上,却有些不祥的意味:“对……我还要去找衍儿。” 闻清踉跄后退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了看她,咬咬嘴唇,将她一把抱起来。 姜沉离惊悚地发现,自己突然不能动了。 她的灵魂如同被关在人偶里,被闻清放到墙边,又看着闻清亮出盈灭宗的腰牌,なつ め ゆう じん ちょ和一旁的摊主说了些什么。最后那摊主点点头,接过了闻清递来的灵石。 闻清安排妥当后,走回她身边蹲下,指了指摊主:“小姑娘,伯母有点急事,可能没办法带你找你的家人了,但你别害怕,这位叔叔会帮你的。” 闻清最后摸了摸她的脸,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也许是动不了的原因,姜沉离的灵魂仿佛漂浮在半空中,突然有了种旁观者清的彻悟。 用她能清楚地看到,陆岳横一直盯着闻清的背影,直到她跌跌撞撞走远了,才带着幽氏离开,两人远没有刚才的亲密。 好不容易弄清当晚闻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原来这个时候,陆岳横已经赶回了盈灭宗,还故意让闻清看见自己带回了跟她极像的幽氏?他到底想干什么? “啪嗒”! 突然,一滴水落在地面,泅出一个湿润的圆点。 她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水痕。 ——怎么回事,她并不想哭啊?! 然而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 泪眼朦胧间,她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道嚣张万分的声音。 “喂!你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4 17:17:16~2020-03-25 07:2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红柿红了吗 10瓶;天天開心 5瓶;蓝迁 3瓶;乌笼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入v二合一 “喂!你哭什么?” 听见这道十分嚣张的询问声,姜沉离眨眨眼睛,将眼中的水雾挤走,这才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搭话的是个穿着宝蓝绸衣的小男孩,一头墨发被丝带松松挽起,虽然摆着一副鼻孔朝天的傲气样子,但也掩饰不住他的好样貌,黑曜石般的眼睛毫无杂质,眼尾坠着颗小小的红痣,正好奇地瞧着她。 瞠目结舌间,她的视线缓缓下移,直至他手上握着的一串糖葫芦—— 除了发色不一样,这俨然就是个缩小版的陆衍! 幼崽版陆衍被她古怪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但仍强撑着高傲的表情,有模有样地咳嗽了几声:“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不哭鼻子了!再看看你,哭得脸上一塌糊涂,真难看!” 姜沉离:“…………”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陆衍本人没错了。 但看了看对方的小指后,他发现上面空空荡荡,并没有系着红线。而她自己手上的那根,也还是悠悠飘浮在空中,不知延伸到了何处。 这个小男孩不是陆衍,或者说,他只是幻阵中的陆衍。 她忽然记起,天灯节上陆衍曾说过,这天他把闻清给他买的糖葫芦,随手送给了一个哭得很厉害的小女孩。 难不成,那个小女孩就是原主? 姜沉离觉得自己好像弄明白了,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这会儿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的黑发陆衍吸引走了。 原来他以前也是普通的黑发啊,虽然银发也挺好看的,但为什么发色会变化这么大?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陆衍,趁机占他便宜:“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你应该叫我姐姐。”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讪讪—— 由于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噎,出口的声音饱含哭腔,没半点姐姐的气势。 但狠话都放出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完:“……而且我才不难看!” “……”小陆衍大概没见过这种哭得稀里哗啦,还要坚持自己很美的小女孩,一时有些无语。而且她说的话也莫名其妙,明明是个小不点,却非说自己是姐姐。 不过他在心里偷偷承认道,盈灭宗内从确实没有这么漂亮的小女孩,连哭都很可爱,不像其他的师妹,成天叽叽喳喳吵得他头疼。 算了,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自己就勉为其难哄哄她好了。 他把手里糖葫芦递过去,心里一阵肉疼——那是母亲刚给他买的,要不是看她哭得实在伤心,才不白白送给她。 “诺,给你。” 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穿过十几年的光阴,又被递到她面前。 她愣愣盯着眼前的人,透过他熟悉的眉眼,仿佛看到了天灯节的长街上,陆衍递给她糖葫芦的样子。 原来,他从未变过。 下一秒,她终于感到属于自己的泪水,无声落了下来,缥缈的失重感褪去,好像又重新回到了这个世间。 小陆衍见他半天不接,只是盯着自己发呆,以为她想不要自己的礼物,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你若不要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又落下一连串的泪珠,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小陆衍:“…………” 他一个头两个大,非常想回到一炷香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惹这个□□烦。 但后最开口时,却是出乎意料地有耐心:“就……就算了,那你想要什么?” 语气温柔的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兀地打了个寒颤。 他问完后颇有些不自在,一双桃花眼四下乱看时,瞥到了她头上插得歪歪扭扭的发簪。 他歪头想了想,依葫芦画瓢,照着那根簪子的模样,用灵力凝出了一朵花,磕磕绊绊不甚熟练的样子。 “不要糖葫芦,那送你一朵花如何?” 姜沉离低头一看,那竟然是朵佛槿花。虽然远没穿越而来那晚,成年陆衍送来的精致,却是同样的殷红夺目,旋转着飘浮在他的指尖,光华流转。 “这是……” 她心里越来越乱,快要分不清这究竟是谁的记忆了。 小陆衍见她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也不接过他的花,简直尴尬到想掉头就跑。踌躇之际,又突然想起闻清揪着他的耳朵叮嘱过:“女孩子说不要就是要!没说不要也是要!懂了吗!” 那她这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崩溃的他犹豫几秒,干脆一咬牙,闭着眼将花胡乱别在了她的鬓边,强行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尬撩。 “……”姜沉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真是别在了好熟悉的位置。正是那种旁人看不出任何美感,独属于陆大佬的美学。 等等……自己可以动了?! “……谢谢!”她缩回摸花的手,发自内心的朝小陆衍粲然一笑。 小陆衍送完花,很是得意的看着对方破涕为笑,然而渐渐地,他发现自己脸好像红了。 为了保持形象,他急急转身,撂下一句狠话:“这是我送你的,不许摘!” 说完,他就准备保持着这副高冷背影,深藏功与名的拂袖而去。 然而他设想的计划没有成功,一只小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袖子。 姜沉离本还浸在找回身体主动权的喜悦中,见小陆衍要走,急忙阻止了他:“你先别走!” 这会儿他应该马上就要被绑架了,想到这一点,她瞬间觉得暗处多出了无数双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 她惊慌地查看四周的可疑之人,却一无所获。她攥紧了陆衍的手,尽力保持严肃,无奈听起来还是奶声奶气:“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到宗里的人吗,这里很危险,你不可以再独自行动了!” 小陆衍冷不防被她突然凑近,吓得微微睁大眼睛,听清她的话里的意思后,又得意一笑:“怕什么?这里我很熟——”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袭来,扯开了她们牵着的手。 小陆衍被人腾空抱起,手脚还在乱蹬:“谁啊?放开我!” 毕竟是这具身体还是个小萝卜丁,她虽被那股力道掀得倒退几步,也没忘第一时间去看对方的脸——— 竟然是脸色苍白的闻清。 闻清看也没看她,抱起陆衍就走。 小陆衍还在拼命挣扎:“娘亲!干吗突然抱我!我自己会走!” 姜沉离惊疑不定地看着这对母子。陆衍不是说被掳走后便失去了失忆,清醒过来时,闻清已经不在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小陆衍不知道他娘亲发了什么疯,挣扎间看见那小女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脸色腾地变得通红。 他干脆放弃了抵抗,想了想,将手中那串糖葫芦抛了过去,没什么底气地威胁道:“——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 姜沉离下意识接住了那串糖葫芦,只是当她想跟上去时,天地间的颜色忽然褪去,景色变得扭曲而诡异。 如同鸿蒙初开般的色晕里,隐隐有一声悲凉的叹息传来。 不知过了多久,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恢复正常时,她身旁已全然换了副景象——— 她独自跌坐在地上,耳畔是死一样的寂静,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夜空中挂着一轮巨大而妖异的血月。 姜沉离有些茫然,挪了挪撑在地面的手,却摸到了一片湿润滑腻。 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她对着苍凉的月光抬起手,只见莹白手指上沾满了浓稠鲜血,连小指那根红线都被染上了丝丝血光。 猜想得到验证,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麻木地站了起来。 环顾一周,她最终确定,这里正是恕墨宗山门前的广场。 那这个场景便是……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洛连川缓缓从山门的出拾阶而上,渐露出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他手中的雪鸿剑在这轮血月下,也闪着嗜血的红光。 看到洛连川的那一刻,仇恨、嫉妒、痛苦齐齐涌上心头,她的内心瞬间被这些负面情绪占满了,言行举止都开始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洛连川。”她恶狠狠地盯着来人,声音简直不像她能发出来的,尖刻无比,刺痛着耳膜:“原来你一直在骗我。” 洛连川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轻声叹道:“你不该给她下毒。若不是我找到逍遥子,笑歌此时已经没命了。” 怨恨驱使着她保持最后的完美姿态,她挺直脊背,对洛连川嘲讽一笑:“我只是要你这条狗命而已,谁让她自己运气不好。” 洛连川冷冷道:“她能在我被诬陷成魔族卧底时不离不弃,在我功力尽废落崖时舍身相救,而你身为我的道侣,又做了什么?舍不得沉光美人的荣光?至死都要活在旁人的称羡中?” 姜沉离忍无可忍地冲上去,用尽全力扇了他一巴掌:“那你又做了什么?!不过是贪图恕墨宗的势利,可惜你这个私生子从头到尾,都是比不过你哥哥的可怜虫!” 洛连川生生受了这一巴掌,却不见动怒。只是完美无瑕的脸上,沾染了她手中的鲜血,无端添了几分恐怖之意。 “你终于承认了。”洛连川漠然地整理着袖口,“没错,我是私生子,若不是陆衍让我跌落谷底,我又如何能得知你们的真实想法?看来我真要想办法,好好谢谢他了。” 姜沉离感觉自己快要精分了。 明明面上被气得血色全无,身体也在轻微发颤,口中还不受控制地飚着台词。但她也能感觉到内心深处,还有个不一样的她,不停翻着白眼,好像在看一出荒诞大戏,时不时还会吐槽几句—— 洛连川究竟是什么脑回路,想太多是病,得治! 洛连川看她纠结的模样,忽然温柔一笑:“不过你说的对,若什么好处都让你们得了,那我这个私生子从崖底爬上来,重活这一遭,又有什么意思?” 他冷冷甩来雪鸿,架在她的脖子上:“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你想好了吗?看看周围的同门,你真要等我把他们杀光吗?” 来不及管脖子上的刺痛,听了洛连川的话后,她意识到什么,再度朝身边望去—— 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如今像炼狱般躺满了尸/体,有穿着恕墨宗弟子服的,还有穿着杂役衣服的,更有甚者,衣服被血水浸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式样了。 他们各个都睁着无神的眼睛,仿佛在问她:“为什么不救我们?” 正如原著中所描述的那样,恕墨宗灭门之夜,为了帮池笑歌报被原主毒杀之仇,洛连川半个时辰杀百人,原主很快就受不了,甘愿用宗门秘密同他交换,求他放过恕墨宗。 此刻,她仿佛感到了原主的锥心之痛:“你真的疯了,他们做错了什么?用无辜之人的性命达成目的,你跟畜/生又有什么两样?” 洛连川淡淡道:“我也曾问过自己,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后来终于发现,我确实大错特错。” “我错在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坚守可笑的正道。失败者才问对与错,而胜者永远都是正确的。” 她的脑海里飞闪过原主的一生,像是庄生梦蝶般喃喃自语:“你被诬陷,就要抛弃正道,同魔族为伍?真正肮脏的是你软弱的心,与你半身的魔族血脉又有何关系?” 洛连川平静的面色终于出现了波澜,他紧皱起眉头:“你从何得知,我身负魔脉?” 在洛连川探寻的视线里,姜沉离冷笑道:“我自能得见天道,不行吗?你不就是因为这条传闻才会娶我?你大可放心,我还看见你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你哥的。” 洛连川被陆衍的风头压了这么多年,此刻终于被她精准的诅咒激怒了:“我看你嘴硬到何时?把人带上来!” 洛连川话音刚落,姜河立刻被两个人压了上来。一向在意形象的他形容狼狈,鬓发散乱,见到洛连川后,不禁怒目圆瞪,啐了一口。 “算老夫看走了眼,没想到你小子竟是这种无耻混账。” 而后姜河微微侧过头,对上了她的眼睛,只一瞬间,他的眼眶就变得通红:“阿离,是爹没用,没有保护好你。” 强忍着泪意,她拼命摇头:“不是的,是女儿太任性,才会害了你们。” “好了,感人的父女之情演完了。姜沉离,你现在该说了吧?刀剑无眼,下一个砍的,可就不知道是谁了。” 这个声音是…… 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压来姜河的两人中,有一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抽出一把绛紫色的剑横在姜河的身前。 血月下,那人脸上的面具闪着晦暗的红光—— 又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面具人,他果然跟洛连川有所牵扯,只是她还是毫无头绪,没有想起他的身份。 姜河面色大变,挣扎着想要想她扑过来:“乖女儿,他们要你说什么?如果是那个秘密……千万不能说!” 洛连川没有理会姜河那边的动静,只是静静望着她,一副笃定她会松口的样子。 她的思绪确实已经混乱至极,绝望愤怒早已盈满了身体,恍惚中,她好像真的变成了血月之下,那个孤立无援,被灭满门的姜沉离。 姜河看出了她的摇摆不定,忽然出声唤她的小名:“阿离,看着我。” 她惶然扭过头与姜河对视,眼底是一触即碎的泪光,心里好像有了一丝预感。 “阿离,不要哭。你从小就是顶好看的,爹从来不舍得让你哭……不要怪爹喊你,我只是……想再看阿离一眼。” 姜河每说一个字,目光都变得绝然一分,等到话音落下后,便毫不犹豫,直直朝着面具人的剑上撞去。 血色在眼前漫开,姜沉离张了张嘴,一瞬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洛连川也吃了一惊的样子,愣了一瞬后,抽回架在她脖子上的雪鸿剑,急急飞掠过去,连点姜河几处大穴。 他有些恼怒地看向面具人,低声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 面具人抬手将洛连川的质问堵了回去,对六神无主的她说道:“现在说出恕墨宗的秘密,姜河还有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不是现在的状况,她必定能察觉到,洛连川和面具人之间的对话十分古怪。 但此时她已经满心惶然,根本无力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干巴巴黏在皮肤上,像道去不掉的疤,时刻提醒着她姜河生死未卜,恕墨宗即将灭门的事实。 “告诉他吧——” 耳边有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未知的诱惑。 “说出口,你能就解脱了——” 她的嘴唇噏动,深埋的秘密就要脱口而出:“我……我的……” 正在这时,小指尾部忽然一阵灼热,她不由望去,上面绑着一条红线,正急切地闪着光。 这是……陆衍入阵之前给她的灵线…… 对了! 如梦初醒般,她终于记起自己是穿越而来。 由于幻阵的刺激,她将看过的原著误以为是自己的经历,从而彻底代入了原主的心境,将自己扮演成“原主”,遭遇了一次宗门之夜。 但这场灭门惨案在她这里还并未发生,她还有改变未来的机会,这次绝不会就这样一败涂地。 灵台从未有过这般清明的时刻,她感觉整个人都好像沐浴在圣光之中。 等一下……她抬起手臂转了一圈,又费力地扭头观察着后背——她好像真的全身都在发光啊?! “你……”从洛连川的表情来看,八成是以为她受了太大刺激,得了失心疯。 所以他们……看不到她在发光? 在洛连川震惊的眼神里,她猛然凝出一把小刀,毫不犹豫插入自己胸口—— 这幻阵的阵眼,也许就在她身上。 她感到身上骤然一轻,无论是死尸、面具人、姜河、或是洛连川,通通都如烟尘般消散了。 最后只剩下她,孑立在那轮血月下。 她有些后怕的喘着气,心脏“砰砰”直跳,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 虽然这次是赌对了,但毕竟是用自己的小命做赌注,要不是方才头脑发热,可能真的会纠结很久,甚至永远迷失。 稍稍平复了心情后,她深吸一口气,转向红线指引的方位。 她已经勘破了自己的阵,却还没是能从这里走出去,想必只剩下一个原因—— 陆衍还未破阵。 而想见陆衍的心情愈发强烈,几乎扶摇而上,一跃至她的心尖。 姜沉离不再犹豫,召出佩剑来,循着红线的方位急行。 没过多久,周遭又变得扭曲起来,空气中又传来方才的叹息声,更加哀切。她却顾不得许多,心中暗自欢喜,知道马上就能去到陆衍身边了。 待景色重新组合后,她跳下佩剑,打量着困住了陆衍的迷阵。 斜风劲草,鸿飞古树,险峰入云。 这里分明……就是盈灭宗啊?! 姜沉离哭笑不得,搞了半天,他俩的幻阵还挺默契的,一宗摆一个。 由于不太确定目前的状况,她聊胜于无地掐了个隐身诀,这才拨开面前繁茂的树叶—— 然后被陆衍差点吓死。 他就躺在这堆枝叶里,长发未束,安静地小憩着。 不过要完全说是陆衍,也不太对。 这会儿的他跟方才的天灯节看起来,又大了几岁,已抽出了少年人的身形,脸上却稚气未消,看起来很是柔软可欺的样子。 姜沉离猛地捂住胸口:正太陆衍,这不是犯规吗!不过……他的头发,已经全变成银发了。 仗着有隐身诀,又或许是外表上的年龄差给了她迷之自信,她终于干了一件想了很久都没敢下手的事。 她一手撑在陆衍身侧,另一只手抓起了一把—— 他的银发。 早就觉得陆衍的发质超级好,也从没见过他保养,如今真的摸到手,触感竟比想象中还好。 美滋滋地玩了一会陆衍的头发,她想起什么似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怎么还在这里不务正业,不是来帮陆衍脱困的吗?! 一把甩开手里的让她分心的头发,姜沉离四下打量,发现这里不仅平静安逸,甚至干脆连个旁的人影都没有,到底是什么把陆衍困住了? 总不会是因为睡不醒吧? 反正也没别的法子了,她破罐破摔地戳着陆衍的脸,看看能不能把他弄醒。 幸运的是,她只戳了几下,就成功了。 陆衍皱了皱眉,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碾碎了从树叶的罅隙中投下的阳光,接着便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眼底没了小时的张扬,也不太像后来的冷淡漠然,非要说的话,这少年时期的眼神,像把无主的刀,充满了不稳定和攻击性。 而后,这把刀直直朝她射了过来—— 姜沉离被他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她的隐身诀失效了?! “你来干什么。” 陆衍这会儿的声音也更为清澈,她却已经没心思再欣赏了。 终于意识到什么,姜沉离回头望去,果然发现陆岳横正在不远处,而且马上就要过来了! 她大呼完蛋,也许之前还能抱有侥幸心理,陆衍这会陷在少年时期,看不透她的隐身诀,但她这点小把戏,放在陆岳横跟前,是根本不够看的。 走投无路中,她只能僵在原地,看着陆岳横铁青着一张脸,停在了他们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玩头发二人组_(:з)∠)_ 终于入v了,三更真的要了我半条老命_(:з)∠)_这个一键感谢营养液时好时坏,等我明天用电脑再来看! 本章评论有红包呀!么么哒! 预收文求收藏~这本完结就开 文案1: 作为修真穿书系统的优秀毕业学员,001号获得了一次自行选择世界的特权,完成感化反派的任务后,便可留下来养老。 然而001千挑万选了半天,手一滑,选成了究极难度。 这个世界有三个大魔头,他们一剑尸血海,一怒伏千里,为了万人迷女主争得头破血流,导致生灵涂炭。 最后被男主出关的师父,修仙界最强战力——司风迟斩杀。 而001也不幸穿成了这三位大反派的师父——万古魔皇越木兮。 001,也就是越木兮,看着眼前这几个花里胡哨的反派:………… 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像个老母亲把人原谅。她非得好好治治他们的恋爱脑! 最近,叛逆反派们发现师父像变了一个人。看着她给的厚册子——《五年功德三年模拟》,面面相觑。 文案2: 魔头A:又找我去救她?没空,找B去。师父!这是我抄的一百遍三十六字魔界价值观。 魔头B:正在扶老奶奶渡河,勿扰。师父我可不像C,他上次月考成绩最差,肯定偷懒了。 魔头C:卧槽要不要脸?上次你抄我的答案抄掉了一个,才比我分高的! 文案3: 越木兮欣慰地看着魔界在她的统领下,一派尊老爱幼的美好景象,感觉退休养老的日子就要来临了。 这时,一个魔族小兵跌跌撞撞冲进来:“尊主——大事不好了!” 越木兮惊讶地看着眸色猩红,浑身煞气的司风迟飞身而来,轻轻落在她面前。 “木木,你也来渡我可好?” #这题超纲了# #没人说过这里还剩一个反派啊# 第29章 入v第三更 从陆岳横的表情判断,姜沉离觉得自己大概是小命不保了。 她下意识往陆衍身后蹭过去:“父亲,哦不对不对——陆宗主!我是来……是来……”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忍不住把脸埋入掌心,哀叹一声。 “你还有脸问我?今日的课业为何又逃了!上次挨的罚还不够是不是?” ……咦?什么情况? 她张开手掌,从指缝中打量陆岳横,发现他用一双鹰隼般的眸子,直直瞪着陆衍,倒是对她视而不见。 她探了灵海,果然没有瞬间功力大增的好事。那么陆岳横如今看不见她,只有一种解释。 因为这是困住陆衍的幻阵。 她虽因红线的机缘得以进入,却仍然算个局外人,这个“陆岳横”身为阵中的NPC,自然是看不到她这个bug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大摇大摆凑到陆岳横面前,冲他做了个鬼脸,又捡起一根枯枝,戳了戳陆岳横的手。 陆岳横在她颠三倒四的行为下毫无反应,表情依旧严肃沉郁。见陆衍不答话,突然厉声吼道:“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 “……”姜沉离首当其冲,被陆岳横的怒火波及,灰溜溜逃回了陆衍旁边。 “没人打的过我,为何要去?”陆衍打了个哈欠,语气刻薄,“这不是正是你所希望的?自己的儿子也继承了你的天赋,不愧于你的盛名,想必你心里很是得意吧?” 她叹为观止,拍拍这个叛逆期大佬的肩膀:“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陆衍。” 手下陆衍的肩膀忽然动了动,她吓得缩回手,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表情,发现他好像只是换了个姿势,看样子准备接着睡。 仗着她现在是个透明人,姜沉离忍不住吐槽:“什么嘛,从小就这么能吓唬人。” “你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陆岳横大怒,拔剑指着陆衍:“起来,跟我打过。” 陆衍从善如流,起身走了过去。 姜沉离扶额:“又来了又来了,有什么事是不能下碗面解决的,非要这么暴力……陆衍你听我的,打不过记得跑!” 陆衍的脚步微微一顿,片刻后抽剑迎了上去。 她撑着在草地上,打量陆衍手中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原来他这时还没拿到凝江剑。 现在的他也远没有后来冷静沉稳,被陆岳横全方位压制着挨罚,能看出面色逐渐暴躁起来。 陆衍拧着眉心,兀地换了种冒进打法。以自身空门大开为代价,换得更为密集攻势, 姜沉离看得有些着急,忍不住提醒他:“你傻呀,他多狠你难道不清楚吗?这不是送上去给你爹砍吗?” 果然,陆衍剑尖一滞,被陆岳横抓住破绽,毫不留情得挑开剑身,一剑割破了陆衍的手臂。 陆衍面色狠戾起来,竟是不顾伤势,还要再战。 陆岳横冷笑一声:“居然还敢分心。” 说罢随手一掌打在陆衍胸口,用力之大,直直将他掀飞,重重跌在她身侧。 陆衍满身狼狈撑起身,神色却平静下来,只是喉头隐忍地滚动了几下。 教训完儿子,陆岳横似乎心情有所好转:“我知道你为什么躲在这儿,这是清儿经常带你玩耍的地方。” 姜沉离仔细研究了一会陆岳横的脸色,确认了他眼里的哀色不似作假。 然而下一秒,他眼里的哀伤尽退,快得像是她的错觉。 “你太软弱了。”陆岳横沉沉叹道,“再这样下去,你的剑是杀不了人的。” 陆衍嘲讽一笑:“所以你选择不留弱点?可惜你机关算尽,仍是剑心失守,怕是再无登顶之日了。” 陆岳横冷冷地盯着他,而后点点头:“我是没有登顶的机会了,但你还有。不如等到你能彻底打败我那天,我自会告诉你真相。” 说罢又他忍不住,接着训斥陆衍:“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年纪轻轻满头银发,沉迷口腹之欲,若不是实力傍身,旁人会如何看你?” 姜沉离百无聊赖,揪着地上的杂草,顺带怼着陆岳横:“银发怎么啦?多好看啊!总比长得丑的黑发强吧,我看洛连川就挺丑。”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她不敢置信地回头一看,陆衍还是那副死人脸,好像刚刚的笑声只是她的错觉。 “……”陆岳横脸色古怪,欲言又止半晌,还是拂袖而去了。 留在原地的姜沉离惊疑不定,陆衍究竟看不看得见她? 她猛得将手伸到他面前晃晃,陆衍也跟着眨了眨眼睛,她的心脏也跟着停摆了一瞬—— 然后他向后一仰,又悠然自得躺了回去。 姜沉离满心无语,撑着头也侧躺下去,用手甩着腰上的玉佩,打量着这个少年版陆衍。 “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还有多大的人了,逞强负伤很光荣吗……” 陆衍无意间偏了偏头,锐利冰凉的眼神好似盯上了她。 姜沉离吓得立刻噤声。 “……”成天一惊一乍,这谁顶得住。 算了,她坐起来拍拍手,老困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要不还是四处打探一下吧。 她正欲离开,却被一股力道狠狠扯了回去。 “!!!”她扭动僵硬地脖子,看了看陆衍手中抓着的红线。 她又伸出手在陆衍跟前晃了晃,这次被他一把抓住了。 姜沉离大惊失色:“你一直看的见我?!” “谁派你来的?”陆衍面色凉凉,举起了手中的红线,“倒是有几分本事,连我父亲都瞒了过去。” 她咬了咬嘴唇,陆衍果然陷在了幻境里,真的以为自己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了。 陆衍见她不说话,又扯了扯那根线,将她拉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 冷不防被拽得身子一歪,她顷刻间几乎陆衍跟呼吸交缠。姜沉离飞快眨了眨眼睛:“……如果我说我是下凡的仙女,你信吗?” 陆衍嗤笑一声:“——不太像。” “……”这个少年版陆衍,好像还不如那个不怎么说话的。 姜沉离一骨碌爬起来,怒道:“哪里不像了!” 闻言,陆衍又打量了她一圈,带着令人火冒三丈的郑重感,摇了摇头。 “……”她怒从心起,反正陆衍现在也不认得自己,不如抓紧机会调戏他一把,“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了。” 她神神秘秘地四下看了看,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我是你将来千辛万苦求娶的道侣,这次我动用法宝回来,是来救你的。” 待她说完后,得意扬扬抬头一看,陆衍的额头冷汗涔涔,面如金纸,竟然像是马上要吐出来的样子。 姜沉离:“???” 娶她还亏了不成?至于吓成这样吗! 然后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陆衍捂住胸口,真的吐了出来。 只不过是吐血而已。 她惊慌失措地扶住陆衍,焦急道:“怎么回事?是刚刚父亲打伤的吗?” “他怎么这样啊!”她一时忘了在幻境里,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疼语气,软软抱怨道,“自己的儿子都不能下手轻点……要不还是先回殿里吧?” 陆衍没说话,懒洋洋靠在她肩膀上,片刻后才“嗯”了一声。 ………… “快点!!!”她竭力扒着陆衍的领口。 陆衍面无表情,推挡着她的手:“不要……我自己来……” 要不是怕他恼羞成怒,姜沉离这会定要拍桌狂笑一番了。 风水轮流转,陆衍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吧? “怕什么呀,都说了我真的是你道侣,该看过的都看过了!” 少年陆衍脸皮果然还没那么厚,听了她的油腔滑调,脸上渐渐透出一股薄红。 姜沉离越看越来劲,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又被他一把拍开。 “够了!我不管你发什么疯,”陆衍不耐烦地伸出手指,“把这个解开,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你走吧。” 姜沉离心想:“我倒是想走,但你就得永远留在这了……等破了阵,非得看看你知道真相后的脸色。”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姜沉离正色道,“我真的是从十几年后赶来救你的。” 她掰着手指一一细数:“你爱吃甜的、将来会有一把很厉害的剑、思考的时候手里喜欢捏东西……” “……”陆衍把手里的茶杯一扔,“这不能证明什么。” “对了!你——”她眼睛一亮,刚想说你天灯节还送了一根糖葫芦出去,复又想起之后的事,却不忍开口了。 陆衍好整以暇抱着手臂,挑了挑眉追问:“什么?” “你……你……”她急中生智,“特别喜欢我给你做的甜汤!” 陆衍:“…………” 姜沉离觉得这主意说不定真有用,万一陆衍喝完奶茶之后,想起来了呢? 她急冲冲站起来:“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 眼前的女人突然风风火火冲出去,陆衍虽然莫名其妙,却莫名有种她不会是敌人的感觉,于是懒得多加思考,随她去了。 只是他静静坐了一会,又忍不住拨了拨手指上的红线,心中总是有些在意它。 恍惚间,觉得它好像系在自己手上很久,只是他从未发现。直到睁开眼看见她的一瞬间,这根线才突然有了颜色。 沉吟一会,陆衍还是选择顺从内心的想法,循着红线,去看看她究竟是何人。 飘荡在半空中的红线越来越短,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行至长廊拐角处,他不免摇摇头—— 原来那个女人还真是来了后厨。 他的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刚要上前,前方却传来杂役的谈话声。 ——“听说没有,宗主今天把那两位接回来了。” ——“啊?你是说养在外面的……” ——“是啊,就住在最偏的清源峰,作孽哟。” 陆衍的笑容僵在脸上,站在原地沉默一会,随即召出佩剑,直直往清源峰的方向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有些小天使说没搞懂,抱歉可能是我关于幻阵的设定没有写明白。 ———— 1.这个幻阵就是针对每个入阵之人的弱点,制造出对应的幻境,直至心智彻底迷失,对陆大佬搞事。 2.女主由于看过原著,知道原主的结局。所以她们的心魔有共通点,就是提到过很多次的灭门之夜。 如果女主这次跟原主做了一样的选择,说出了秘密,就会被困在幻境里。 3.天灯节同样也是幻境,女主一开始认为只是针对原主的幻境,所以她的灵魂起初是可以保持清醒的。 只是后来被陆大佬骚操作搞晕了,逐渐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没有勘破这道阵。 所以越来越茫然的她,抱着和原主相似的心魔,入了下一层宗门之夜的幻境。 4.至于天灯节到底是属于谁的幻境,这个暂时还不能说。 不知道这样解释大家能不能接受呀? 以后我尽量会尽量再写明白一点的,真的抱歉啦_(:з)∠)_ 感谢在2020-03-25 19:25:36~2020-03-26 13:1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早早早起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红柿红了吗 10瓶;38722071、草莓味乄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惊鸿照影 姜沉离兴冲冲带着奶茶准备去找陆衍,突然发现手里的红线变了个方向。 不是让他在殿里等着吗,这人又是去哪里了? 墙角围着几个面色惊慌的杂役,她有点好奇。 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完了完了,我们是不是闯祸了,”其中一个杂役面色苍白,“陆少宗主性格那么乖僻,听到宗主把那个女人接了回来,肯定是怒而去杀人了!” “你才性格乖僻,你全家都性格乖僻。”她下意识出口反驳,“洛连川和他妈现在明明活得好好的,要不怎么说祸害遗千年呢。” 那几个杂役却没听到一样,仍然惴惴不安的讨论着。 姜沉离一愣,想起自己尚在狐妖的幻阵中,突然间脸色煞白—— 难不成少时的陆衍,曾想过杀了幽氏?! 原来这就是他的心魔。 若这次他做出了跟现实世界不一样的选择,真的对幽氏动了手,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来不及多想,飞身往红线指引的地方赶去。 这次的目的地是一偏僻的山峰,她俯瞰一圈,捕捉到了一座院落,陆衍就持剑站在院子里面,院中的石桌上还坐着一个女人,想必就是幽氏了。 姜沉离正想跟着跳进去,不料却被一道透明屏障拦了下来。她心知这里就是阵眼了,这屏障应该是阵眼的保护结界。 冲破结界尚需时间,姜沉离提着剑跃上了屋顶,一边朝结界的薄弱处攻击,一边焦急地观察院内的状况。 这次才算真正见到了幽氏的正脸。 和传闻中一样,果真长得十分像闻清,只是幽氏的性子一看就沉稳不少,不是闻清那种硬装出来的温柔模样。 幽氏坐在院子里,像个普通妇人那样,给洛连川缝衣服,完全看不出曾是追随魔皇南征北战,杀伐果决的女祭司。连陆岳横这种人物,都看不出此人是个自封魔脉的魔族。 但毕竟是朝夕相处的枕边人……陆岳横真的不知道吗? 她在攻击间隙胡思乱想,提心吊胆看着幽氏对面的陆衍。 在她来之前没多久,陆衍提剑进了院子。 埋头缝制衣服的幽氏若有所感,抬头看见了举着剑的陆衍。她微微一愣,随即问道:“ 是衍儿吗?一直听你爹提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陆衍一言不发,紧紧盯着幽氏的脸,幽氏在他不善的视线中,依旧含笑盈盈。 “你若是来找川儿,他这会儿不在,应该是在练功房加练。他一直羡慕你这个哥哥,也想变得跟你一样厉害呢。” 陆衍毫不掩饰面上的嫌恶,出言讽刺:“那你是不是也想变得跟我母亲一样?” 幽氏持针的手指一顿:“衍儿,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你的父亲是个很好的人,我也并没有想取代你母亲的意思。” 陆衍冷冷一笑,刚想说可惜没有以后了,你现在就去死吧。 不料幽氏突然放下手里的东西,朝他走过来,掸去他身上因为打斗留下的灰尘。而后在他肩膀腰背处比划了几下。 “你好像比川儿高点,我正在给他做衣服,要不给你也做一件吧,这里都被刮破了。” 陆衍一愣,握剑的手不由松了松,缓缓放下了手臂—— 要不要放过她? 陆衍的眼神有一瞬茫然,随即很快被冷锐的光覆盖。大力挥开她的手后,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又抬剑指向幽氏。 他嘴唇微启,正要说点什么狠话掩饰方才的失态,头顶却有个清甜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陆——衍——” “……” 陆衍强忍着转头的冲动,狠戾无情地抖了抖剑尖。 “陆——衍——” “……” 忍无可忍之下,他转过头,瞪着屋顶上的那个怪异女人。 她又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在对着空气乱劈乱砍,两人指尖的线随着她的动作飘飘荡荡。 结界被她劈开了一点裂纹,她尝试着喊陆衍的名字,见他终于转过头来,连忙停下手里的动作,绽开一个友善平和微笑,试图感化一下这位失足少年。又拼命打着手势,让陆衍来她身边。 他望着自己的表情很陌生。 姜沉离内心其实也慌得不行,但仍是强自镇定与他对视—— 如果连她也自乱阵脚了,就没人能救陆衍了。 陆衍仰头看着那个女人,对自己笑得眉眼弯弯,只觉得愈发烦躁。明明她什么都不知道,满口胡言乱语,一厢情愿说要拯救他,真是可笑。 他心中的暴戾情绪越来越浓烈,手中的剑也感受到什么似的,发出阵阵剑鸣。 幽氏被陆衍挥开后也不生气,只是安静看着他。发现他十分专注地望着屋顶后,不免有些奇怪,想要过去查看。 “——那儿有什么?” 陆衍想也没想抬剑一挥,划出一道剑气拦在幽氏面前,这才感到胸口的郁气消散了一点。 恍惚间,有道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呵气。 ——“这就对了……明明可以让讨厌的人全都消失,为什么不挥剑?” 姜沉离见陆衍的眼睛越来越红,心知大事不妙,开始更加焦急地攻击结界,手心娇嫩的肌肤都被磨出了道道血痕。 “——陆衍!你真要被这种歪门邪道困住了,我真的会嘲笑你一辈子的!我还见人就说!天天说年年说!让每个人都来笑你” 陆衍漠然地盯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感觉心下着茫茫大雪,仿佛什么声音听不到了。 ——“你不敢动手的。” 安静的世界里,突然传来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他急急转身,竟发现“幽氏”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抚着鬓发得意地笑着。 ——“我只是像闻清又如何,她已经死了,陆岳横如今接回来的是我,她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他惊疑不定,又猛地回头,方才的幽氏被剑气拦住后,就停下了脚步,呆呆地站在那儿。 怎么会有两个幽氏? 一片混乱中,他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起手想捏一个清心诀,却又被那道作祟的声音惊得僵在当场。 ——“衍儿,你连娘亲都不认识了?”熟悉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为什么不帮我报仇?” 陆衍面色迟疑,缓缓转过了身—— “闻清”还是天灯节的打扮,脸上尽是哀伤:“你真的信了她的话,觉得你爹没有辜负我吗?即便她取代了我,你也不肯杀了这个女人……” “闻清”慢慢后退:“既然如此,那为娘只好走了。” “不是的!”陆衍有些无措,攥着手中的剑,手心冷汗涔涔,“我……我只是……” 只是觉得她对我笑的样子很像你,就不想杀她了。 放过幽氏的念头再度出现,陆衍突然头痛欲裂,像有根紧绷的弦,在脑海里拉扯。 他满心委屈,想问闻清为什么不来抱抱他。 “闻清”的声音却更加冷漠了。 ——“陆岳横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软弱的人。” “啪”! 脑海里的弦终于绷断,他不再犹豫,提剑向呆立的幽氏走去。 姜沉离看着在自己的攻势下,结界的裂痕越来越大,但却没有丝毫欣喜,因为陆衍好像已经撑不住了。 随着陆衍提剑走向幽氏,她感到指上的红线也越来越灼热,像是释放着最后的能量,马上就要化为烟尘了。 姜沉离内心问候了陆衍的祖宗十八代,突然又想起她现在也在这十八代里了,气得把火都撒在了这道破结界上。 在不知疲惫的动作中,她手上的伤口越来越打,终于,一滴殷红的血滴在了她砍出来的裂纹上。 裂纹骤地扩大了几分。 看见此景,她的动作骤然一僵,难不成—— 姜沉离咬咬牙,心想这次过后,绝对要向陆衍讨这笔债。,她心一横,用剑在掌心缓缓一划,将自己的血涂满了剑身,然后用尽全力往裂痕处斩去—— 一声巨响后,裂痕飞速扩张,结界应声碎裂成千万片,碎片化成灵力散溢开来,卷起的狂风将她吹得披头散发。 但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她内心狂喜,直直朝他扑去:“——陆衍!!!” 陆衍也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得停下了脚步,听见她的喊声后,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个女人凌空跃起,伸着双臂朝他扑来,一副雀跃欣喜的模样,有些凌乱的乌发在空中散开,这画面映在他的眼瞳里莫名熟悉,好似惊鸿照影而来。 陆衍下意识抛开了手中的剑,空出双手牢牢接住了她。 这一瞬,无数画面涌进了他的脑海,十几年的光阴川流过他的胸口,让他的身量拔高,眉目的稚气褪去。 内心寂静的大雪化去,耳畔不再只有那道诡异的声音,如同春水破冰般,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姜沉离落到陆衍怀里,正想大发神威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却发现陆衍眨眼间变回了成年模样。 “……”她的表情凝固一秒,复而欣喜道,“你想起来了?!” 陆衍的目光盯着被他扔在地上的剑,沉默一会:“嗯。” 她也跟着望去,那剑落在地上,化为粉末被风吹散了。 “闻清”也同样渐渐风化了,只是还做着最后的挣扎,指着她的脸,用狐妖的声音惊怒无比地嘶吼。 “这不可能,你是如何能破掉我阵眼的结界!你……” “闻清”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死死盯住她,复而张狂大笑:“原来如此,你并非这尘世之人——” 说罢,他的幻象彻底消散了。 姜沉离悚然一惊,狐妖看出她是穿越之人了? 心神大乱间,她突然想起自己还在陆衍怀里,而自己刚才毫无掩饰想法的意识,现在表情肯定很难看。 她咽了咽口水,悄悄抬眼望去—— 陆衍果然面色沉沉地望着她,眼中看不出喜怒或怀疑。 片刻后,他薄唇轻启,轻声说了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这个副本了,这两天修了大纲,再也不挑战这种作死副本了,是我不配。 _(:з)∠)_以后认真谈恋爱!感谢在2020-03-26 13:12:30~2020-03-27 20:2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笼 10瓶;消失的NPC 3瓶;清鹿饮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这不科学 姜沉离惴惴不安地看着陆衍,生怕她穿越的秘密被他发现,然后当场来个杀妻证道。 抱着随时跑路的心情,她盯着那张薄唇吐出了三个字。 她的脑海空白了一瞬,眨眨眼睛,忍不住追问一声:“……啊?” “流血了。”陆衍不厌其烦重复了一遍,才终于使她确信,原来刚才没听错。 顺着陆衍的目光,她低头看了看,发现他看的是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姜沉离石化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眼泪狂飙,“——痛痛痛!” 由于刚才情况紧急,她脑袋一热就给自己手上来了一道,也没觉得有多痛,现在经陆衍这么一提醒,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十指连心。 原来,有种关心叫陆大佬的关心,它不仅一字千金,还很有可能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陆衍看到她夸张的表情,表情有些困惑,想了想,把她放了下来,然后抽出凝江当空一划,剑气直入云霄,将只剩一具空壳的幻境彻底撕裂。 幻景消散,姜沉离睁开眼,发现他们还是站在客房门口,窗外夜雾深重,竟是没过多久的样子。 她不免有些有种大梦初醒,人间已过了千年的恍然之感。不过铁石心肠的某人,应该是不会有这种烦恼的。 果然陆衍没有什么不适应的神色,走到桌边一撩衣袍坐下,从灵囊里取出了一个药瓶。见她还呆立在原地,眉头一挑。 “还愣在那儿做甚,手又不疼了?” 最怕陆衍突然的关心,十指连心的痛瞬间又找上了她。 “……疼。” 她丝丝抽着凉气,也走过去坐下,作势接过药瓶,给多灾多难的手上药。 却不料陆衍将药瓶一抬,避开了她,示意她把手好好放在桌上。 “?”姜沉默犹犹豫豫摊开手掌,颇有些坐立不安,“你要给我上药?” 该不会她其实还在幻境里没出来吧?! 陆衍已经开始默默帮她涂着药,像是感受到她的疑问,不带温度地睨了她一眼。 “有什么问题?你方才不是也抢着给我上药?”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太记仇了吧。她还以为……怎么说她也算立了功,不心疼她也就算了,连句谢谢都没有。 姜沉离有些讪讪:“那个不是……形势所迫吗……对了,那你的伤还没处理呢!” 陆衍捧着她的手观察了一会,这才摇摇头:“幻象而已,无事。你自己砍的才是真。” 搞了半天还是她倒霉。姜沉离噘着嘴,有些闷闷不乐:“那还不是为了让你快点想起来,谁让某人那么没用,差点被这种小把戏害死。”虽然她其实也是九死一生,但面子还是要自己挣的。 在她的讨声中,陆衍不可置否,甚至已经开始收拾药瓶,她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不觉中,陆衍已经帮她上好了药。 她啧啧称奇地打量陆衍处理过的伤口,一边还在试图洗脑陆衍:“换成是我,有人这么不离不弃对我,肯定高兴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感激他一辈子,哪里会在意这种细节……话说你的上药手法好生厉害,我都没怎么觉得痛……” 陆衍放好药瓶后,起身站了起来:“嗯。” “……嗯?”虽然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其实根本没过脑子……他回答的是自己哪一句话来着?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八成是回应夸他上药手法厉害那句。 呵,男人。 陆衍走到刚刚绑住狐妖的位置,蹲下查看,她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狐妖自然是早早不见了踪影,地上躺着陆衍送她的那根软鞭,不过还多了一截灰蒙蒙的…… 她有些犹豫地向陆衍寻求肯定:“这是……狐尾吗?” 陆衍把那东西捡起来,皱着眉打量了一会:“应该是。” 他沉吟一会,又补充道:“九尾之一。” 说完起身将那物放到桌上,又随手挥灭了灯烛,径自走到床边:“先睡吧,明日再说。” 姜沉离:“…………”话说一半吊人胃口,还要她怎么睡! 不过他这么一说,她确实感到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疲惫。 姜沉离撇撇嘴,跟着他躺回了床上。然而身体得到放松后,脑海里的疑问反而闹腾地更欢了。 睡不着的她决定继续骚扰陆衍。 “怎么会是九尾狐呢?”文盲如她,也知道“绥绥红狐,庞庞九尾”,那截尾巴灰蒙蒙丑兮兮的,怎么会是赤狐九尾? 陆衍居然也没睡着,声音里一丝睡意也无:“这幻阵是九尾狐族的秘法,代价是自断一尾,方可布下一阵。” “这样啊……” 陆衍的声音和方才的少年时期不同了,低沉而有磁性,在安静的屋内淌过耳边,让人昏昏欲睡。 片刻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慌乱地凑近他:“那他断了一尾?还有八尾啊!” 这种幻阵再来八次,几条命都不够花的吧?!她把头埋在枕头上使劲磨蹭,想一掌拍死不好好看这段原著剧情的自己。 “……”陆衍身体有些紧绷,推开她些许,把她搭在他身上的头发一一拨开,“别乱动。” 他翻了个身背对她,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无妨。既然需要自断一尾,说明启阵功法消耗极大,短时间内应该无力再开。” 姜沉离满头问号地被陆衍推开,懒得理会他又哪根筋搭错了,索性调整了下姿势躺好,感觉睡意一阵阵袭来。 虽然睡意朦胧,她还是坚持骚/扰陆衍:“那既然……是九尾赤狐……怎么会是一身灰色皮毛。” 陆衍硬邦邦道:“暂且不知。” 可以,这回答很陆衍。 她实在撑不住了,打了个哈欠,就要沉沉睡去。朦胧间,陆衍的声音像从梦中传来:“你遭遇了什么阵。”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浑然不知自己答了句什么。 第二天,姜沉离是被丝竹管弦声吵醒的。 她坐起身,旁边人走榻凉,陆衍又不知上哪儿去了。 “……”姜沉离举起手,手上的伤口好像又被重新上过了药,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一出幻境,小指上那根红线就消失了,反而有点不习惯。 循着歌舞声走过去到了宴客厅,果不其然,又是元舟在作妖。 姜沉离看了看外面日上三竿的天色,又环顾一圈满是靡靡之音的厅内,暗叹同是有钱人,自己怎么就不会像他这样享受呢。 满怀对元舟的敬佩之意,她走到陆衍身边坐下,随口问道:“怎么不叫我,你们都讨论什么了?” 陆衍没搭理她,她只当他又在沉迷甜点,也没在意。 她万分八卦地打量修罗场三人组,果然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 女主扮成的婢女不情不愿地站在元舟身边,元舟正闭目听着曲,时不时对女主调笑几句,把她逗得面色通红,一双小鹿般的清澈眼睛委委屈屈,不停偷瞄着姜沉离对桌的方位。 姜沉离也跟着望了过去—— 洛连川仍旧身姿笔挺地坐在对桌,没有回应女主的视线,虽然他还是得体地保持着微笑,不过从他的嘴角的弧度来看,应该已经开始拈酸吃醋了。 若换做平时,她肯定还有心情默默调侃几句,但她昨晚刚刚遭遇了那场灭门的幻境,看着他温和的表情,实在心情复杂。 由于幻阵的刺激,使她忘记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将看过的原著情节误认为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从而彻底代入了原主的心情,陪“原主”一同遭遇了一次宗门之夜。 不过好歹也算因祸得福,她反而记起了一些被遗忘的小说细节。 比如,她终于想起关于面具人的蛛丝马迹了。 众所周知,古早小说的男主们跌落山崖后,是必然会有秘籍、传功之类的奇遇的。 洛连川当然也是如此,除了伏金族自掏腰包送了神兵,他还遇见了一位关键的神秘人物。 要说伏金族虽在崖底救起了他,但他被陆衍打断了灵脉,修为尽废,很是浑浑噩噩地颓废了一阵子。后来他去山间瀑布下淋水发泄时,便遇见了这位神秘人物。 那位神秘人物询问了洛连川的身份后,喂他了一颗奇药,使他被陆衍打断的灵脉重新接起,又帮他打通了属于幽氏的半身魔脉,给了他魔族秘籍。 一通金手指下来,洛连川瞬间翻了几倍修为,开始了大杀四方的复仇之旅。 她当时看到的时候没太在意,现在想来,作者对这位神秘人勾画得极为草率,总结起来就是:“戴着面具,看不清脸。” 神秘人一共露过两次面,除了山崖帮洛连川恢复功力那次,还有就是灭了原主满门后突然出现,给了洛连川一瓶密药—— 让陆衍走火入魔的那瓶密药。 从幻境中洛连川和面具人的对话看来,他应该就是原著中那位神秘人物了。只是原著中他只出现过两次,如今竟一直作祟。 姜沉离其实隐约有了想法。原著毕竟只是作者的创作,无法面面俱到。而她穿越来到的地方,其实有血有肉,与真实世界别无二致,为了顺利使原著剧情进行下去,这个世界可能自行填补了一些逻辑空缺。 她长吁一口气,既然如此,就要想办法查明面具人和陆岳横之间的恩怨了。 而且,更要阻止陆衍与洛连川在崖边的彻底决裂。 念及此处,她满心热血沸腾,踌躇满志地看了看陆衍,发现他以手支颐,望着桌上的点心发呆。 姜沉离:“…………” 她飞快地掐了陆衍一把,只见他缓缓侧头,朝她看过来。 很好,看来不是做梦,可事情就更可怕了。 ——夭寿了,陆衍居然对甜点失去了兴趣,这不科学啊???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怎么肥事,你好丑都出来了!对陆大佬有点信心行不行! 今天是关心人的陆大佬,叉腰! 说一下,星期日这篇文要上夹子,为了不影响排名,更新时间为24:00。 麻烦大家体谅一下,鞠躬_(:з)∠)_ 以后更新还是21:00。 感谢在2020-03-27 20:29:14~2020-03-28 11:5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米艾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投喂大佬 姜沉离一时冲动掐了陆衍一把,为了掩盖在老虎嘴边拔毛的滔天罪行,她将那盘点心扒拉过来,探过无毒后推到了陆衍面前,心虚道: “我是看你发呆,才想着提醒你,下手可能是重了那么一点点点……” 见陆衍居然还是不受糕点诱惑,依旧盯着自己作死的手,她有点黔驴技穷了,只好没话找话。 反正八卦总是人类的天性。她凑到陆衍耳边小声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他们几个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洛连川的表情怪怪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见这个讨厌的名字,陆衍皱了皱眉,终于收回视线,答非所问道:“手好的差不多了。” “……是啊,”姜沉离一愣:“这还多亏了你呢。” 陆衍好像还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点点头,然后和洛连川像两座沉默的大山一样对坐着。 “……”姜沉离满心莫名:“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 尽管这两位兄弟都出奇沉默,但总还是有些爱说话的人,并且一如往常的没什么眼色。 闭目听曲的元舟睁开眼睛,看见陆衍身边的她时眼前一亮,朝座下挥挥手。 表演的一群乐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姜仙师终于来了,方才我要派人去喊你,陆仙师还不让,说是你……”元舟又十分轻佻地晃开扇子,神秘暧昧地一笑,“没睡足时辰。” 姜沉离:“???” 她猛地扭过头,盯着陆衍的半边后脑勺,皮笑肉不笑道:“哪有的事,我明明每天都很刻苦修炼,是不是啊陆衍?” 元舟被她的表情逗笑,刚要跟她搭话,陆衍却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用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看过来。 “平日你不是要睡足四五个时辰?今日喊过你,是你自己不要起……” 眼见这人毫无默契,自己的形象愈发岌岌可危,她急忙从桌上抓起一块糕点,塞到陆衍嘴里,不料用力过猛,手指不小心戳到了他的嘴唇。 她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原来陆衍那么冷冰冰硬邦邦一个人,嘴唇也是又软又热的。 “……”被她戳到后,陆衍如同遭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叼着那块糕猛地撤开些许,偏过了头。 她望着陆衍劲瘦的后颈线条,突然觉得有点热,掩饰般低头喝了口茶。 元舟笑眯眯地看了一会,突然清了清嗓子,沉下脸正色道:“贯仙槎已经飞临都城,不知各位还有什么想法吗。” 姜沉离咬了咬嘴唇,偷偷瞟着旁边的陆衍,只见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这是让她不要说昨晚已经跟狐妖交过手? 姜沉离也觉得此事肯定不能跟洛连川讲,便依着陆衍的意思保持了沉默,心里却不免哀叹。 经过昨夜的幻境,她发现好像已经一刻也离不开陆衍了。这种依赖无声又恣意地生长,虽然她已经自醒过无数次,却仍然拿它没有办法。 也不知这样对还是不对。 洛连川看见了她与陆衍间的小动作,不置一词,只是朝元舟略一颔首:“我是父亲派来辅佐兄长的,一切全凭他安排。” 她暗自飞了洛连川几个眼刀,这人明摆着想利用陆衍的高傲性子,等着陆衍得罪元舟,自己好得渔翁之利。 陆衍咽下她给的那块糕点后,看起来心情更烦躁了,冷冷看着洛连川,如他所愿下指令:“没什么好安排的,打死就行。” 洛连川:“…………” 从他的表情看,很有可能知道陆衍想打死的人是他自己。 看着洛连川被噎住的表情,姜沉离不免心生怜悯,忍不住把头埋到陆衍背后—— 偷偷笑了出来。 她笑得花枝乱颤,陆衍大概是觉得背后被蹭有些不舒服,忽然伸手把她揪出来。 “坐好。” 姜沉离心情大好,根本不计较他时有时无的脾气,随手也拈来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嚼着嚼着,就察觉到陆衍凉凉的目光盯上了她的嘴唇。 咽下糕点后,她莫名其妙:“怎么了?” “这盘里还有这么多。”她以为陆衍是护食儿,于是看了看点心盘,“不如你想吃就吃?” 然而某人还是一言不发,她忽然福临心至,又给他拿了一块,递到他眼下晃晃。 陆衍这才好像是被顺了毛,默默了接过去。 “……”搞了半天是被自己投喂上瘾了,她忍不住对主座上的人怒目而视,深觉元舟此人真是毒瘤,把陆衍都带得纸醉金迷起来。 无奈元舟反而很享受她专注的目光,很是怡然自得的与她对视:“那就依之前的计划行事,姜仙师就扮做被本王搭救后,献给皇兄的绝色女子,趁机潜入后宫,将那狐妖引诱出来,如何?” 她刚准备应声,身旁陆衍咽下她给的糕点后,突然抢先一步开口:“不用。” 元舟听了,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陆仙师有何高见?” “只我一人潜进皇宫便是,不需要她出面。” “原来如此,陆仙师怕是担心了吧?”听见陆衍的回答,元舟一脸怪笑,“但你有所不知,涉及后宫之事,你与洛仙师毕竟是男子,多有不便,陆宗主答应派姜仙师来,也是这个原因。” 元舟话锋一转:“本王也是为皇兄的面子着想,你与洛仙师既然是兄弟,想必很能理解这种感情吧。” 姜沉离:“……” 这大概是包括她在内的四人此生最默契的一次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在这”。 池笑歌看了看洛连川的脸色,忍不住想替心上人解围,递了一盏茶到元舟面前:“三殿下,你的茶泡好了。” “看来小美人等本王等急了。”元舟撩拨了女主还嫌命不够硬,仍然胆大包天的在陆衍头上动他土:“不知陆仙师意下如何?” 姜沉离察觉到陆衍似乎还要说什么,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十分惊天动地的言论,连忙制止了他:“我没什么问题。” 元舟点点头,又去调戏女主了。 开玩笑,她坚持来这趟任务,本就是奔着皇族许诺的金手指来,当然不能如了洛连川所愿,让陆衍开罪皇族。 既然陆衍说过,那狐妖已无力再布下昨夜的精妙幻阵,虽然她的修为比不上陆衍和洛连川,但对付一个元气大伤的狐妖,想来也不是什么问题。 她在陆衍怀疑的视线里,夸下海口:“你放心,绝对没问题。” 再说了,她下意识拍了拍灵囊。姜河听说她要去皇宫除祟后,又给她送来了好些法宝和灵丹妙药。想起昨夜差点阴沟里翻了船,她连忙摸出罐清心丸来吃了一颗,然后递到陆衍面前,示意他也吃一颗。 陆衍今天好像总有些不在状态,在她答应做诱饵后,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会儿大概以为她递过来的又是点心,想也没想张口吃了进去。 然后脸色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姜沉离连忙捂住他的嘴巴,防止他把药丸吐出来:“良药苦口!这药可贵了!” 陆衍在她的逼迫下终于把药丸咽了下去,满脸的不情不愿。 目的达成,她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又探进灵囊翻那些瓶瓶罐罐,心情基本等同于狂吃保健品,图个心理安慰。 她一遍翻一边还在跟陆衍念叨:“你也得吃……药效过了就得补一颗。” 听到自己还得吃那些药丸后,陆衍默默坐远了一点。 她正要纠正陆衍这种十分幼稚的怕苦行为,元舟却又出了幺蛾子。 他不知做了什么,竟气得女主将茶水直接泼到了他的脸上。 姜沉离挑了挑眉,这是修罗场终于来了吗。 池笑歌头脑一热泼完茶水后,看起来也有些后悔:“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你老是说些奇怪的话,我才……” 谁料元舟抹了把脸,不仅不生气,眼神反而变得饶有兴致:“那不如你说说,你要怎么跟本王道歉?” 果然是“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传统走向。 看着眼前“你爱我我爱他”的戏码,又觉得原著的修罗场真在眼前上演后,她反而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虽她没嫁给洛连川,但好像什么也没能改变,这三个麻烦精如今还是在她眼前缠缠绵绵。不知道改变山崖一仗后,剧情能不能如她所愿走向分叉呢。 姜沉离撑着脑袋叹了口气,看着因女主被调戏没了笑意的洛连川,忍不住用手肘撞撞陆衍:“诶……你说洛连川……” 话说到一半,陆衍好像更不高兴了,冷不丁站起身,她一时不防,撞了个空。 “既然自告奋勇揽了差事,就别三心二意左顾右盼。我有事要同你说,先回房。”陆衍说罢,示意满头问号的她快点跟上,就径自离席了。 “……的表情是不是有点绿。” 她愣愣说完,看着陆衍有些匆忙的背影,不明白他今天到底在别扭什么,但还是撇撇嘴跟了上去。 ………… 想着昨日陆衍跟她交代的话,姜沉离有些紧张地掀开轿帘,往外面看了一眼,放下与她八分相似的傀儡人偶,捏了个隐身决溜下轿辇。 按照元舟事先提供的皇宫地图,她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来到了这次的目的地—— 皇上去世的生母,萧太后的宫殿,也是他独自长大的地方。 她暗自打量这座宫殿,显然由于昔日落魄皇子一朝称帝的缘故,已经被修缮过好几番,十分洁净,每日都有人打扰的样子。 按照元舟的说法,每日子时,皇帝就会陷入迷障,对外界毫无反应,一心来到这里宠幸狐妖扮成的妃子。 万幸之一的是,这个时辰宫里人迹罕至,皇帝也并不沉迷床笫之事,妃子有时见他一声不吭的走了,也不敢多问。于是刚开始只有一个倒霉鬼被吓破了胆—— 皇上的贴身太监总管冯勤。 好在冯勤毕竟见多识广,只是慌乱了一会,便稳下心神打点好此事,没让流言传播出去,又偷偷派人通知了与皇帝关系最亲密的元舟。 姜沉离在院中布好了阵法,又用陆岳横给的镇派法宝天炎伞坐阵眼压阵,这样的天罗地网,等狐妖一来,就可以请君入瓮了。 天炎伞起码可以困住那狐妖半个时辰,只要他一入阵,她就会启动传送阵,与等着接应的陆衍与洛连川汇合。 估摸着子时将至,她最后检查了一遍阵法后,确认无误后,走到了院中的凉亭里坐下。 今天的月色真好,皓月当空,甚至还有难得一见的月虹。 “月虹啊……”她漫不经心地扶上柱子,忍不住想,不知道陆衍那块木头懂不懂欣赏。 忽然,她觉得手底的触感好像有些不对。借着月光,她仔细辨认着柱子凹凸不平的地方,发现柱子上好像刻着两行字: “若我从归,月虹曾似。” 姜沉离喃喃自语:“这是谁刻下的……”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除了皇帝自己,好像也没人敢在这里胡乱刻字吧。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她眯着眼打量天边的那道朦胧月虹,忽然觉得它变得有些诡异了。 “吱呀——” 寂静的院内,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格外清晰。 听见声音后,她不再多想,全神贯注的捏着手决,只待时机成熟,便启动阵眼。 来人穿着金丝滚边的杏黄衣袍,袍上五爪龙纹怒目圆瞪,月白色的束腰上缀着一对虎首玉珩,周身隐隐有紫色祥瑞之气,一派不怒自威的样子。 姜沉离细细打量一会,确认和元舟给的画像一致,此人正是当今圣上,元启。 既然倒霉的受害人已经出现,看来狐妖也要现身了。 元启脸上净是麻木的表情,迈着机械又缓慢的步伐,一步一顿,朝这边走过来。 姜沉离屏住呼吸,看着他走到凉亭旁站定,然后沉默地不动了。 她等了半天没见到下文,看着元启的怪异举动,一头雾水。 说好的妖妃惑主呢?妃哪儿去了? 正惊疑不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沉默如雕像般的帝皇,本来身量挺拔,眉目成熟。只是他忽然疼痛难忍般蜷缩起来,再度起身时,脸上的麻木之色才退去,恢复了自我意识,但是看起来却并没有比刚才灵动多少。 姜沉离紧紧皱起眉头,却并未慌乱。只因这次准备十分充分,不仅吃了一堆有的没的灵丹妙药,更重要的是,这盈灭宗的镇派法宝火炎伞,专克魅惑之术。所以她确认,这次自己并未陷入幻术里。 恢复了意识的元启终于动了,他抬起头,看着那道月虹,轻声唤到:“瑶瑶。” 姜沉离心说,难不成那变态狐妖给自己取名叫“瑶瑶”?想到这里,她不仅一阵恶寒。 正在此时,令人意外的事再次发生了,随着元启的呼唤声,由半空伸来一道似雾似纱的飘带,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缓缓走了下来。 她惊讶万分,原来所谓的宠妃不是妖狐假扮的,而是一道虹气修炼而成的妖怪。 但这虹妖又跟妖狐有什么关系? 狐妖还未现身,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启阵,正在犹豫间,虹妖略带哀伤的声音柔柔响起:“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我不是让你别来找我了吗。” 孩子??? 姜沉离有些莫名其妙:“他看起来可比你还高,怎么就是孩子了?” 被叫成孩子的元启果然也很不高兴,执拗地反驳道:“我已经十三岁,不是孩子了。” “……”姜沉离在无语中,意识到了什么。 估计是狐妖在元启身上下了妖术,使他每日一到子时,便认为自己回到了孩童时代,来到这座旧日的宫殿。 听元启和虹妖的对话,两人竟像是早就认识。 幼时的皇帝果然如元启所说,木讷寡言性格乖僻,反驳了虹妖后,便又低着头不说话了。 那虹妖无奈地摇了摇头,牵着元启的手走到凉亭坐下:“今日的课业做完了吗?” 元启堂堂九五之尊,此时却真的如同一个普通孩童,乖乖点了点头。 姜沉离意识到,这虹妖好像也被妖狐下了术,真的认为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十三岁的元启。 本以为她与狐妖是一伙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察觉事情疑点太多,已经不是独自能应付的了。她不再犹豫,准备启阵先将虹妖捉住,和陆衍汇合再说。 然而下一秒,被唤做瑶瑶的虹妖,抚了抚元启的额头,说出一句让她僵在当场的话—— “额头的伤怎么还没好,你的三弟还是成日欺负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勉强算二更?好吧1.5更_(:з)∠)_ 第33章 助你梦醒 “额头的伤怎么还没好,你的三弟还是成日欺负你吗?” 听清虹妖的话后,姜沉离启动阵眼的手顿住了。 皇上的三弟……那不就是三殿下元舟? 可依据元舟的说辞,他的母妃承过皇上生母的救命之恩,他幼时与元启关系好到可以共枕一塌,这才发现了他每天半夜自言自语的怪异举动。而到了这位瑶瑶嘴里,竟成了他欺负元启。 姜沉离略一思索,选择继续启动了传送阵法,顷刻间光华大盛,她在炫目的白光里,想起了昨天陆衍把她叫回房后,两人的一段对话—— “什么?”姜沉离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仔细看过陆衍的表情,确定他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为什么要布两个传送阵?你何时这么谨慎了。”她好奇地问着,一溜跑到书桌旁。 陆衍难得没吃零嘴看话本不务正业,反而认真执笔在写写画画,模样十分能唬人,像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完全看不出爱好是提剑砍人。 陆衍闻言,凉凉地看了看她一眼:“我记得我好像说过怕麻烦,是谁非要来的?” “好嘛好嘛,当我没说,谨慎点也好。” 姜沉离边说边坐在座椅的宽大扶手上,凑近桌面看了看,陆衍竟然正在研究皇宫的地形图,她本来以为他看的是元舟给的那份,可等仔细一看,却发现并不是。 先前元舟以不宜过多泄露皇室机密为由,给他们是简易版本,只有大致地形。而陆衍手上这份,竟然十分精细,简直就像盗窃指南…… 她狐疑地看了看陆衍:“这是哪儿来的?” “既然应了下来,当然要做好万全准备。我提前托人弄来的。”陆衍放下笔,看了看她没个正型的坐姿,才淡淡道,“若事情有异,传音与我,我自会找机会脱身,等在第二个阵眼处等着召唤。” “到底为什么要布两个阵,”她更加满头雾水了,“不是都安排好了吗?能有什么异?” 原著里洛连川都完美解决了此事,这次还另多了陆衍和她,难不成还能搞砸吗? “你也太大惊小怪了吧,只是布个阵而已,何况还有天炎伞压阵。”她说到兴起时,幻境的后遗症又来了,忍不住嘴上没个把门,调戏他道,“你该不会是……真的像元舟说的那样担心我吧?” 陆衍偏过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把她看得浑身都发毛了,才答非所问道:“正是元舟有异。” “原来你说的是他啊,”姜沉离还以为死宅陆衍看不过元舟的浪荡行为,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殷切地表达对他的肯定,“他本来就不像正常人,你可千万别学他。” 陆衍无语地和她对视半天,居然叹了口气,没理会她的小动作:“元舟为何要动用拂事令,来到盈灭宗求助?” 突然有种被老师提问的心虚之感,她坐直身子,弱弱道:“不是为了帮圣上摆脱狐妖的迷惑吗?” 陆衍点了点头,淡淡道:“那换做是你,若真的为了兄长的事担心忧虑,会有心情逛天灯节夜市,还招惹漂亮女子吗?” 他的表情太过正经,被招惹的姜沉离一时竟没反应过来陆衍在夸她,只是愣愣地摇了摇头:“……好像不会。” 由于陆衍难得一见的多话,她的思绪全然跟着他的问题,想了想马上又说:“元舟不是说是借浪荡名头出来,暗地来盈灭宗求助?许是他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故意这样的?” 陆衍不可置否,又问道:“他是如何发现幼时的皇帝有问题?”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好像是说他怕黑,与皇兄睡在一处,半夜惊醒才发现圣上坐在凉亭自言自语……”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好像懂陆衍的意思了。 “你是说……他不可能……” 陆衍这才点点头:“既然怕黑,他半夜惊醒,绝不敢起身下床,更别说去查看昏暗的庭院。” 听完陆老师授课,姜学渣受益匪浅地点了点头,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 在她的印象里,洛连川好像挺轻松就解决了这件事,不仅得到了元启的赏识,还跟情敌元舟握手言和,得到了皇族的好感度作为金手指之一。 并没有横生这些枝节啊? 她犹犹豫豫道:“那元舟撒这个谎是为了什么?他既请我们来制服狐妖,不就是因为我们能帮助圣上恢复正常?” 陆衍的手拂过那张地图,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说了一句让她三观颠覆的话:“你怎么知道我们除掉狐妖后,恢复的就是正常的圣上?” 姜沉离回忆结束后,眼前的白光也逐渐褪去,陆衍银发黑袍翻飞,出现在阵眼中,缓缓落地。 姜沉离半是欣喜半是担忧,喜的是陆衍既然来了,她就安心了一大半。忧的是,结果还是违逆了元舟的意思,让陆衍进入到了后宫,如果得罪了皇族,会不会金手指最后还是落到了洛连川头上? 对她的想法一无所知的陆衍睁开眼睛,似乎早有预料,脸上不见多少意外之色,走过来站在她身边,挑了挑眉:“原来还有一名虹妖?” 姜沉离默默挨近他一点:“你猜的果然没错,事情不像元舟说的那样简单,而且……狐妖至今未现身。” 陆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与她一同看向凉亭里,那两人正旁若无人地说着话。 元启已经继承皇位许久了,眉目成熟深邃,气势严峻冷酷,在幻术的影响下,却依稀能看见那个不受宠皇子的身影。 他任瑶瑶抚着额头,沉默一会,闷闷道:“瑶瑶,我已按你说的勤勉学习,为什么还是不让我来见你?” 虹妖的手顿了顿,似乎醒悟过来,声音变得冷醒起来:“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人妖殊途,若是被人发现,后果会不堪设想。” 姜沉离这才有空仔细打量瑶瑶的长相,只见她一身白裙面容艳丽,却没有什么邪魅之色。总之若以貌取妖的话,看起来不像什么作恶多端的妖。 她忍不住扯扯陆衍袖子,不懂就问:“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虹妖究竟跟狐妖有什么关系?看起来她和圣上好像是旧时……狐妖每日让他们见面存的什么心思?” 陆衍低头看她,月光里他的眉眼好像也柔和起来,那双看起来出奇柔软的薄唇缓缓张开:“再看看,还不知。” 姜沉离:“…………” 元启又是一阵沉默,看脸色很是挣扎,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可是……我们约定的是每日子时,不会有人发现的,若是连你也不理我了,就再也没人肯跟我说话了……” 虹妖似乎下定了决心,任他言辞恳切,仍然不为所动:“我已说过我是妖怪之身,当初是一时心软才在你面前现了形,你……不必再来找我了,我们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将来你若明白过来……会恨我的。” 姜沉离听到这里,不免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她和陆衍,又何尝不是两个世界的人。洛连川被诬陷为魔教卧底后,陆衍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他除掉,万一某天,陆衍发现她是异世而来的灵魂,会怎么样? “?”陆衍好像对她的不安若有所觉,侧过头询问地看着她,“怎么?” 她压下不安的心情,仰起头,努力朝陆衍冁然一笑:“没什么,只是今天的月色好像很美,我们却还要在这儿除妖,真是太亏了。” 大概由于她想一出是一出的论调,陆衍罕见地愣了一愣,显得脸色更加温柔了。 片刻后,他低低的声音响起:“……那就尽快解决此事,去赏月。” 她睁大了眼睛,听见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陆衍这是要与她一同赏月的意思吗? 这回又轮到她来猜陆衍的心思了。 不过陆衍向来雷厉风行,说完后也不等她的回答,拔出凝江在院中现了身。 虹妖本来还在同元启讲话,看见陆衍后大惊失色,将元启一掌劈晕护到她身后,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皇宫?” 陆衍一言不发,灌灵入剑,飞速逼上前去,绕到虹妖身后提起昏迷的元启,又狠狠劈向柱子上刻的那行字。 像是砍破了什么封印般,那行字中散溢出鲜红而浓烈的光,好似生命力在疯狂流逝。 刹那间,阴风四起,有狐狸惊怒地嘶鸣传来,片刻后狐妖的声音响起:“是谁?——瑶瑶!” 陆衍一击得手后,又掠回她的身边,回答了虹妖的问题:“助你梦醒之人。” 姜沉离捂住嘴巴,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变化。 方才还是妙龄女子的瑶瑶,茫然地捧着自己的脸,乌发变得雪白干枯,肤如凝脂的脸上生出道道沟壑—— 俨然变成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一点 感谢在2020-03-30 20:56:39~2020-03-31 21: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早早早起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夜初晗 20瓶; o 18瓶;啊!! 10瓶;新手小白 5瓶;草莓味乄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瞬间苍老的瑶瑶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陆衍—— 准确地说,是陆衍手中抓着的元启。 被她打晕的元启再没了软弱可怜的样子,眉头紧皱气势逼人,不过还是没逃过被陆衍随手扔到地上的命运。 姜沉离:“……”好歹是九五之尊,能不能给点面子。 为了已岌岌可危的皇族好感度,她在陆衍默默的凝视中,给元启扒拉了点树叶垫上。 陆衍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瑶瑶定定看了昏迷不醒的元启许久,眼神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又仿佛看着阔别许多年的故友。 她幽幽道:“原来同你戏言,你不知道我的寿命有多长,也许你这辈子也见不到我白发苍苍的样子。可笑现在由我先叹,岁月匆匆忽已晚。”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道紫烟腾起,那只九尾……八尾狐妖出现了。 姜沉离全身戒备,只等着这两人攻上来,却不料狐妖根本看也没看他们。 狐妖甫一现身,就直直奔向那道柱子,被陆衍砍出的剑痕横亘其上,那行字里透出的赤光快要散尽了。 “不……这是谁干的?!”狐妖惊怒地转过头,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他们,就要冲过来“……又是你们!” 这会总是要打架了吧?她跃跃欲试,想来穿越之后,她好像还没正儿八经收过妖,不免有些跃跃欲试。却不料陆衍微微侧身,把她挡在身后,却没有动手的要动手意思。 姜沉离:“……嗯?” 她不解地望着那两位妖怪,发现好像确实没有开战必要。 因为瑶瑶一把将狐妖拦住了。 其实她刚刚已经发现,狐妖起初一直不敢看瑶瑶,这会被她拦住,更是变得浑身僵硬,心虚到不敢看她。 瑶瑶嘶哑地声音响起:“胡融叔叔,别来无恙。当年害得你替我受难被仙师追捕,都是我的错。” 姜沉离暗自惊讶,怪不得辛如寄父母当年捉住的是狐妖,而与皇上相识的却是瑶瑶,原来他根本是代替瑶瑶受过。 姜沉离奇道,看不出这狐妖竟然这么有情有义? 然而,瑶瑶话锋一转。 “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瑶瑶苍老的声音像枯枝在地上摩擦,“我已经是修为散尽,不该继续存于世上,你强行把我的一缕神识留下,还让元舟每日深陷幻术,长此以往,他的神智会受损,药石难医——你究竟想做什么?!” 瑶瑶每质问一句,胡融的表情就冷下一分,最后只是张狂的一笑,声音还是带着雌雄难辨的邪魅:“我向来自由自在,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了,没有理由。” 姜沉离不忍直视:放狠话的时候,能不能先把满脸的赌气之色收一收。 “这位仙师,此事是都因我而起,我愿一力承担。”瑶瑶大概也觉得沟通不下去了,转头望向陆衍。 “我自幼就认识胡融叔叔,可以保证他从未行过害人之事,不靠吸食精气修炼,这点从他的内丹可以看出来,拜托你们放过他,尽管将我捉去交差,我用性命担保,他不会再来找皇族的麻烦。” 好巧不巧被胡融害过的姜沉离:“……” 欲言又止间,陆衍却立刻回绝了:“不行。” 狐妖满肚子郁气终于找到了出气口,他将瑶瑶拦在身后:“求他们两个黄毛小儿做什么,要打便打,我还怕了不成。” 收到挑衅的黄毛小儿不为所动,只是冷漠道:“你现在打不过我。” 胡融的表情有一瞬的慌乱,在瑶瑶震惊万分的表情中,他连忙否认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陆衍没说话,只是将一物抛在地上—— 是那截灰色的断尾。 方才还死不承认的狐妖瞬间偃旗息鼓,沉默下来。 虹妖踉踉跄跄捡起那截断尾:“胡融叔叔……你的赤尾……怎么会……” 陆衍淡淡道:“他全身修为都献祭在此,为了维系你的一缕神识不散,和你与元启的子时之约,以至于布阵都尚且需要自断一尾,又拿什么跟我打。” 虹妖捧着断尾,喃喃自语:“……他说的是真的吗?” 其实看她的表情,已经信了大半,这大概就是陆衍的天赋——不管说什么,架势都很能唬人,十分容易让人信服。 狐妖被戳破,很是羞恼的样子,强撑着气势道:“是又如何,我……” 说到一半他忽然住了嘴,因为瑶瑶无声无息的流着泪,泪水蜿蜒在她苍老的脸上,看起来很难看。 可是胡融却柔和了目光,语气熟稔轻松:“小丫头,早就让你离人类远一点,可当初你听不进去。最后果真自食恶果,散尽修为救了他,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虹妖摇摇头:“是我自愿的,你不该为了我浪费修为,制造这个永不会醒的美梦。” 听到这里,姜沉离醍醐灌顶,想起元舟当时的话。 “……父皇刚下命令,便天生异像——云蒸霞蔚,白虹贯日,是帝王之位陷入动荡的大凶之兆……” 原来竟是虹妖散尽修为布下异象,才救了元启一命吗? 柱子上的赤光渐渐散去,瑶瑶似乎也渐渐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狐妖把她扶住,惊慌道:“瑶瑶你怎么样?” 忽然,胡融想起罪魁祸首,恨恨看向陆衍,眼底闪着慑人的凶光,却被瑶瑶轻轻制止了。 瑶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向她看过来:“二位要如何才肯放了他?我们真的没有害元……当今圣上的意思,我与他早就认识。” 姜沉离略一沉吟,先选择了最好奇的事情发问:“既然如此,那便说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不然,我们要如何帮你?” 瑶瑶点点头,咬紧牙关放出一道光幕。眼前的景色骤然一变,她与瑶瑶通感了—— 眼前变作了不知名的某处树林里,她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看了看。 陆衍静静站在旁边,像一座沉默的山。 正当安下心时,一个白衣女子忽然穿胸而过,直直向前跑去,把她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跟看过去,原来是瑶瑶。 瑶瑶一路飞奔,直至溪边的一座小桥上,声音里都是兴奋,大喊道:“胡融叔叔!” 她这才看到,那儿躺着一只九尾狐,皮毛火红夺目,此刻懒洋洋的浮在桥底荷叶上,估计是在乘凉。 想来这就是那只狐妖了。 胡融见她来了,睁开一只眼:“又一惊一乍。” 虹妖半个身子吊在小桥外:“哇胡融叔叔,你的尾巴好像更红了。” 胡融得意晃动油光水滑的九条大尾巴:“不是早就同你讲过,我的皮毛是族里最好看的。” “是是是!”瑶瑶伸出手去拨动溪水,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我也想好想有这么热烈醒目的颜色。” 狐妖嗤笑一声,风姿万千地抱着尾巴,翻了个身:“你真身可是虹气,如何能有颜色。” “也是啊……”瑶瑶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她就兴奋起来:“不过今日我交到了一个朋友。” 狐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昏昏欲睡地问:“哦……哪个?” “昨天夜里,我看见一连片朱红色的宫殿,就想起你来了,一时好奇潜了进去。然后发现一个男孩子坐在亭里,看起来比我小上一些,于是忍不住现了身,问他为何这么晚了,还不回屋歇息。” 狐妖听到这里,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瞬间清醒:“然后呢?” 瑶瑶没发觉对方的语气不对,仍滔滔不绝:“他说三弟不让他在榻上睡觉,把他赶到外面的凉亭来,我听后一时气愤,就帮那人吓了吓他的三弟……哈哈……” 狐妖此时虽一脸的毛,姜沉离却能感到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胡融怒斥道:“胡闹!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同人类接触!” 瑶瑶被吼得一愣:“可是,他看起来跟我差不多般大,我一时心软……” “差不多般大?”狐狸冷笑着打断了她,“你可知道,人类的寿数是多少?等你看起来还这般大时,他们会变得白发苍苍,倒时你还会认为他是伙伴吗?” 瑶瑶脸色空白了一瞬,片刻后,她犹犹豫豫道:“那……那我就把他当自己养大的孩子,不就成了?” 姜沉离忍不出笑出了身,察觉到陆衍看过来后,又做出一副认真的神色,表明自己没开小差。 “……”狐妖一阵无语,“以后不许去见他了,你去的不是普通地方,那可是皇宫!你见得也很有可能不是普通人类,若是皇家的人,是有龙气庇佑的,你一但扰乱了他们的气运,遭到的反噬不堪设想。” 瑶瑶纠结半天,最后闷闷不乐地答应了。 光幕褪去,瑶瑶苍老的声音传来。 “然而,我还是没有他的听劝告,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与元启交往,最终酿成大锅。于是我抹去元启的记忆,散尽修为帮他修正了人生轨迹。再后来,便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此刻方知梦醒……” 姜沉离皱了皱眉,三人的关系倒是从虹妖的回忆里搞明白了,只是如今之事…… 她看向沉默了很久的狐妖,陆衍的声音也随即想起:“胡融,轮到你了。是谁让你来取我的生魂——” “——还有,当年如何从我宗内两名内门弟子手下逃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31 21:41:44~2020-04-01 20:5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溪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萝卜001 28瓶;黑崎 9瓶;米米艾米、逍遥散人W 5瓶;阿吾 2瓶;木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面对陆衍的发问,胡融搂着瑶瑶不置一词,竟还是不肯认输的意思。 瑶瑶见状,有些着急地劝道:“胡融叔叔你快说吧!再这样的话,我便是神魂俱散……也怕是不得安心!” 胡融浑身一震,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当初我瞒着你,将那两位仙师引走后,也以为必然元气大伤,甚至很有可能无法逃脱了,后来看见你为了救……” 说到这里,胡融的眼风剜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元启:“……为了救这没用的皇帝,神魂即将散尽,就已经准备放手一搏,去救下你最后的一缕神识了……” ………… 胡融喘着粗气,逃窜中听得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音。 他心中暗骂瑶瑶真是个不省油的灯,等这次回去,一定要让她好好记住这个教训。 耳畔在极速奔逃中划过呼呼的风声,紧张凝滞的气氛中,他却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这个小丫头时的情景了。 彼时他正被族里的同类报团排挤,但高傲自恋如他,向来是不屑理会这些风言风语的,反而更加得意了。毕竟他这身火焰般的鲜红皮毛,合该就招人嫉妒。 他慢慢悠悠踱步到林间,发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他又凑过去顾影自怜了一会,确认自己的外表还是那么完美无瑕。 不过……胡融皱眉看了看当头的烈阳,心说这是什么破天气,都都把自己的毛烤得干枯了。 他四下一望,瞄准了横在前方的一座小桥,于是昂着矜贵的狐狸头,一溜跑去躺到小桥下的荷叶上。 凉气在周身氤氲,他妥帖地喟叹了一口,准备来个舒舒服服的午间小憩。 “哇……” 昏昏欲睡间,一个俏皮活泼的女子声音从头顶传来,胡融以为还在做梦,抖了抖耳朵,又接着睡了。 “哇哇……” 这下终于确定不是幻听了,胡融紧惕地支起耳朵,一骨碌爬起来。 他环顾一圈,最终眯起眼睛,打量着由于水汽蒸腾而挂在桥上的一道朦胧彩虹,狠狠呲了呲牙。 “小虹妖,知道扰我睡觉会有什么后果吗?” 那女声却没听出他的警告,犹自没心没肺:“对不起……可是我觉得你好好看!” “嗯?”胡融瞬间被顺了毛,罢了,虽然这个小虹妖看起来什么也不懂,但胜在眼光颇佳,饶过她好了。 他又放松下来,在荷叶上摊成一道狐狸饼:“算你这小丫头识相,叔叔这身完美无瑕的皮毛,可是花了我不少功夫的。” 方才还活泼的声音突然变得沮丧起来:“真好……我也想拥有一身醒目的皮毛,那样别人就能一眼看到我了,而不是只有在被光穿透时,才能得到旁人的注意。” 狐妖懒得理她,心道现在的小妖真是越来越奇怪——长着毛的彩虹,那能看吗?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 那声音低落一会,突然又高兴起来:“狐狸叔叔,不如我们做同伴吧!方才在天上,我一眼就看见草丛里的你了,不是因为毛色惹人注意,而是你看起来也好孤独,若我们做个伴,不就再也不会寂寞了?” 胡融沉默一瞬,嗤笑道:“真是不知所云。” 后来,他嘴上说着因为这里清净,也渐渐习惯了来这里午睡。一晃光阴流逝,瑶瑶也练出了人形。 她化人那天,兴奋地捧起软趴趴的胡融转了好几个圈,把胡融转到头晕目眩破口大骂,才笑着抱着他跌倒草地上。 胡融七荤八素地趴在她肚子上,来回甩着九条赤尾:“至于吗?人形究竟有什么好,还没有原身舒服。” “才不是,”瑶瑶难掩激动,“化成人形后,我不就可以去山外,认识更多同伴了吗?” 他甩尾巴的动作一僵,片刻后硬邦邦道:“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去山外游玩,若是遇上修道之人,一根小手指头就把你超度了。”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那……那我便不去了。” 胡融满意地点点头:“嗯,这还差不多。” 瑶瑶想了想,把他抱得更紧了:“有你陪我就好了!” 胡融嫌弃地用一只爪子把她推开,一张火红的毛脸似乎更红了:“……谁是来陪你的,我只是觉得这地儿用来午睡极好。” 回忆被凌空斩来的剑气搅碎,又是那对穷追不舍的道侣,胡融暗骂一声,急忙变化人形混入一队宫人中,想要蒙混过关。 埋头行走间,却突然听见身旁传来阵阵惊呼: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胡融心里飞快闪过一丝不安,他猛然抬起头,瞳孔骤然紧缩。 身侧宫人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白虹贯日,天生异象,这是……” ——“快闭嘴!你不要命了?!” 众人惊慌四散,只有他一人默默呆立在路中。 瑶瑶,这就是你想要的,被万人瞩目的感觉吗? 胡融心中悲痛万分,拼着暴露的风险,想要去救下她的最后一缕神识。 果然,一直追捕他的仙师立刻感到异动,瞬间传送于此地,一前一后将他包围在中间。 胡融冷冷地看着前方的男人:“让开。” 那男人疾言厉色道:“狐妖,你祸乱宫闱,现在可知罪?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胡融冷笑一声,正准备拼死一博,却不料一个白衣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那人出现得实在无声无息,毫无预兆,胡融被吓得拉开几步距离,惊疑不定地盯着这个白衣人。 那人带着一个银质面具,不知是敌是友。下一秒,只见他单手结印,刹那间施出一个精妙绝伦的幻术,胡融只来得及瞥到大致的法印走向,竟很像一页残本上的图样,可那幻术已经失传许久了。 方才还对他穷追不舍的两人瞬间中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是你?!” 就陷入了一脸呆滞中。 好厉害的幻术!胡融暗自惊叹,他们九尾狐族,魅术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这带着面具的神秘人,却看不出来路。 虽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胡融略略抱拳:“多谢阁下。今日胡某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多言,将来若有机会,定结草衔环,报答救命之恩。” 他说完抬头看了看天空,瑶瑶的虹气几乎看不见了。 胡融心中焦急,转身欲走,却不料被那神秘人物一把拦下,他怒道:“这是何意?难不成你也是来抓我——” 他的声音僵在当场,因为面具人的手中缓缓浮起一物,正是瑶瑶的一缕神识。 那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这缕虚弱的神识,像是随时都要捏碎的样子。 “你到底是谁?想要我做什么?”胡融定了定心神,声音沙哑道。 再看出不这人是抱有目的而来,也说不过去了。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你有求与我,我同样也有事找你帮忙,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天经地义?” 胡融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要我做什么?” 面具人这才满意了,森森笑了一会,将那缕脆弱的神魂放进怀中:“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我自会来找你。” 他心中一急,还想要说什么,却被面具人摆手制止了:“你放心,这缕神魂我会好好保管,不会出问题的。但……这并不是在与你商量,你只有答应或不答应的权利。” 胡融别无选择,妥协道:“若是将来你忘记了此事,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弯下腰来,摸上自己的腿:“你大可放心,哪怕是将那人剥皮抽筋,都太过轻饶了他,无法解我心头之恨。所以……事情未办成之前,我是绝无可能忘记的。”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起来你倒提醒我了,你们狐妖一族朝三暮四,万一将来你变卦了,我找谁说理去。” 胡融怒极反笑:“你待如何?” 那人摸着下巴,打量了他一圈:“既然如此,那就把你这一身好颜色,褪给我吧。” 胡融瞬间脸色苍白了下来,这对他们狐妖一族,简直是天大的侮辱。然而,他只沉默了几秒,便平静应道。 “成交。” ………… “十数年很快过去,那人依约前来,让我想办法用狐族秘法,取到你的完整生魂。”胡融自嘲一笑,“想不到我居然失败了。” 姜沉离心中震动,居然又是面具人,而且是十几年前……她还未穿越而来的时候。 原来那时面具人就已经对陆岳横恨之入骨,哪怕杀了他都不解恨,于是盯上了陆岳横用毕生心血培养出的陆衍。 但既然这样……面具人为什么要偏偏等到现在才动手? 被这种浓重诡谲的疑云包围,她下意识看了看陆衍,他倒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稍稍冷静了一点,追问道:“那元舟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和他有什么交易吗?” “他?”胡融轻蔑一笑,“与我何干,八成又是那人搞的鬼吧,我只要帮瑶瑶……”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了。 姜沉离心中微微一沉,陆衍破阵之后,瑶瑶没了胡融的法力支撑,已经是强弩之末,强撑到现在—— 马上就要神魂俱散了。 瑶瑶一直沉默地听着胡融的叙述,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是回光返照般,此时的她尽管满头华发,却莫名有了点回忆里明媚小妖的影子。 瑶瑶强撑起身,对着她与陆衍点点头:“我走后,胡融叔叔不会再对元启施术,他也会恢复正常,不会再有这段时间的记忆。二位拿我去交差便是,可以……放过胡融叔叔吗?” 她说完,像是不敢听他们的回答般,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地上的元启,而后迅速转身,看向静静坐在地上的胡融。 瑶瑶的眼泪簌簌砸到地上,激起四散的灰尘:“胡融叔叔,对不起,说好要陪你一起,还是让你寂寞了这么多年。” 她俯下身子,最后抱了抱胡融,对他轻声说了句什么,随即在月色下,化为和原身类同的尘雾,彻底从这场梦中离开了。 姜沉离看着胡融,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她仿佛看到了曾有只皮毛火红鲜亮的狐狸,懒洋洋窝在有道彩虹的小桥下睡觉。 后来不知过了多年,只剩一只毫不起眼的灰狐狸,独坐在小桥流水中发呆。 这何尝又不是胡融的一场美梦。 但元舟与面具人的事还未查清楚,姜沉离从情绪中抽身,对上一旁陆衍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还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甫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艰涩嘶哑,她正疑惑,却感觉眼尾一阵温热拂过。 陆衍抬着手,满指泪痕在月下闪闪发亮——原不知不觉中,她居然流泪了。 姜沉离有些尴尬,刚准备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却听见陆衍淡淡的声音传来。 “——哭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 20:57:02~2020-04-02 20:3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骄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年终好 5瓶;莫枫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哭什么?” 她听见陆衍用冷冽的声音问到。 姜沉离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陆衍应该也不会懂她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吧。 胡乱抹了把脸,姜沉离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就是莫名……有些感动。” 陆衍的眼神更莫名奇妙了,似乎是在疑惑这有什么值得感动。 他张了张嘴,竟然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算我心太软还不成吗!”她被看得有些羞窘,忍不住跺了跺脚,伸手把陆衍的脸转回去:“老看我干嘛,正事还没办完呢!” 坐在地上的胡融像座坚硬古老的石像,不知瑶瑶最后跟他说了句什么,他的神色却奇异地很柔软,似乎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 她方才已经想过了,原著里,洛连川之所以能轻易解决此事,怕是捉了胡融便交差了。 以洛连川的心智,不可能看不出此事有诈,却任凭胡融留下的幻阵戕害元启,直至他神智失常。 于是,元舟不仅挣得个为皇兄奔波操劳的好名声,更可能暗中掌握了皇权。 明面上洛连川只是获得了皇族的好感度,实则皇室大权旁落至不学无术的元舟手中,洛连川根本是有机会可以插手皇族事务了。 这样看来,躲在暗处的面具人,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崖底,从头到尾都在帮洛连川啊? 姜沉离默默犯嘀咕,同是陆岳横的儿子,陆衍怎么待遇怎么差这么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 天灯节那日,面具人夸过陆衍跟闻清长得像,她便下意识以为这人是闻清的情债,可她一直忘记了,幽氏也是跟闻清出了名的像! 如果从这个方向考虑—— 面具人是幽氏的爱慕者,由于得不到幽氏恨上了陆岳横,但念及旧情,不忍伤害幽氏的儿子,反而暗中帮洛连川? 姜沉离越想越觉得自己找到了正解,兴奋地看向被自己拨开脑袋后,乖乖站在一旁的陆衍,仍旧是天塌下来也十分淡定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陆衍吃过胡融的大亏,她还真的不知道陆衍会不会放过胡融。 姜沉离想了想,旁敲侧击道:“看来元舟跟面具人才是一伙的,胡融只是因为瑶瑶,才会被他们要挟利用……” 不知道自己的疯狂暗示陆衍听懂没有,总之他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胡融,俊美无双的脸上看起来没什么同情之色。 姜沉离微微叹了口气,看来陆衍不打算放过胡融了。 场面陷入僵局时,远方忽然有喧哗之声隐隐传来,她悚然一惊,想起了洛连川他们还被晾在一边,于是立刻追问陆衍。 “你方才是如何从元舟和洛连川身边脱身的,这是他们追过来了吗?” 也顾不上纠结胡融的事了,她着急地对陆衍说:“现在怎么办?被元舟看见有又话柄给他了,不如你先走,我来将胡融——” 话说到一半,她却怎么也说不出为了金手指,要把胡融抓起来这种话。 不知是因为温柔月色让人太过软弱,还是一直沉默的陆衍才让她心中犹豫不定,两难之下,嘴唇被她咬得泛白,眨眼时,还能感到眼睫上残留的潮湿之意。 头顶似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叹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份叹息的意味,陆衍先一步对胡融开口了。 陆衍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却听得出十分认真,不似玩笑:“你走吧。” 姜沉离眨眨眼,等明白陆衍话里的意思后,她听见心底有烟火噼里啪啦炸开的声音。 原来陆衍不是不懂她的想法。 起初,胡融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陆衍的话,一动也不动。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沉沉看着陆衍。 “你真的想好了……要放我走?” “若你不愿,那便算了。”陆衍淡淡说着,欲要提剑上前。 姜沉离一把拉住了这个嘴硬心软的人,拼命对胡融使眼色:“你听错了!我听到他说愿意了——是不是?” 胡融在她的殷切瞩目中,终于晃晃悠悠站起来,定定打量着他们,片刻后,胡融对着陆衍嘲讽一笑,又好像只是在自嘲而已。 “想不到,情之一字,真的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胡融的目光意有所指地从她的脸上滑过。 虽有些似懂非懂,姜沉离还是皱了皱眉,想要阻止胡融继续说下去,生怕那张嘴又说出幻境里的惊世骇俗之言。 她不是此间尘世之人之类的话,可千万不能再让陆衍听到了。 上次大概只是运气好,由于陆衍刚刚破阵神思不稳,才没有在意这句话,万一这次他又听见,转而察觉到什么,自己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索性,胡融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继续问陆衍。 “今日你放了我,将来若是跟我一样,浑身狼狈,再无骄傲可言,不会后悔吗?” 陆衍冷冷道:“我不是你。” 胡融哈哈大笑,笑到后来,化为一道紫烟消散无踪,空中一滴眼泪却落下来,和瑶瑶方才的泪痕融在一起,蒸发干涸,就此尘埃落定。 胡融虽走了,事情却还没完全解决。姜沉离听见喧哗的人声渐渐逼近,心下一横,作势要启动传送阵,先把陆衍送走再说。 却不料刚刚抬起手,却被陆衍一把握住了。 “怎么了?”姜沉离半是不解半是焦急地问,“我自己可以应付,你继续呆在这儿,让元舟抓到把柄,反倒说不清了。” 陆衍摇摇头,将躺在地上的元启抓起来,放回凉亭坐好,又从容走到她身前站定,恰好是能将她整个人笼在背后的位置。 她心中一暖,正要继续撬这个闷葫芦的嘴,殿门却“砰”地一声推开了。 元舟走在前面,身后坠着一行侍卫,一群人握着火把鱼贯而入,院内的如真似幻的氛围被打破,红尘俗世的纷扰迎面而来。 她心中颇有些失落,还没问陆衍方才究竟是不是邀她赏月呢。 元舟他疾步走过来,扫了一眼坐在凉亭阴影里的元启。 “不知二位仙师,捉到那只作恶多端的狐妖没有?” 姜沉离不舍得陆衍跟元舟虚与委蛇,于是抢答道:“早已除了。” 她早有打算,指着地上那截断尾:“这便是信物。” 看着元舟若有若无打量元启的怀疑眼神,姜沉离心中得意,这还是她从原著的洛连川那里得来的灵感。 反正只要一口咬死狐妖已除,拂事令便可了结。至于元启为何同原著发展不一样,从幻术中清醒了过来,没有变成神智失常的傀儡皇帝——— 抱歉,一概不知。 察觉到陆衍有些诧异的目光,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意思是让你刚刚先走你不听,小瞧人了吧? 元舟果然无话可说,向来笑吟吟的脸色有些阴沉。 “那真是极好,”他话锋一转,声音有些尖刻地质问,“但为何陆仙师违背了拂事令的契约,擅自闯入后宫?” 这题就超纲了,姜沉离只能默默看向陆老师。 虽然她也不知陆衍为什么不肯先走,但心中却并未十分惊慌。毕竟陆衍虽然半天憋不出一句话,但好像做什么都有自有道理。 元舟质问着,怒气冲冲朝这边走过来,陆衍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彻底拦在了她身前。 “是朕允许的,有何不妥吗?” 一道低沉的声音就在此时想起,听到这句话后,元舟的脸扭曲了一瞬,在森森火把下显得尤为可怖。 “皇……皇兄?”元舟勉强笑道,“你何时醒过来了?这些日子真是让臣弟忧虑得夜不能寐。” 姜沉离转过身,看向从凉亭中一步步走来的元启,与此同时,一列精兵模样的侍卫也无声无息将这座院落包围了。 元启的脸从阴影中一点一点露出来,被火光逐渐照亮了,脸上没了刚才稚童的无措与迷茫,只剩下坚定如鹰隼的目光。 “那真是多谢皇弟为我操劳了。”元启似笑非笑地瞧着元舟,直把元舟看得额角直流冷汗,“今日太晚了,且先回去歇息吧。” 他略略一摆手,其中几个精兵立刻冲上来,把脸色灰败的元舟半扶半强迫的带走了。 元启处理完元舟后,默默走到她与陆衍身前。 姜沉离两辈子以来,头一次被活生生的帝王之气波及,却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感觉——怕不是跟陆衍呆的太久,被锻炼得刀枪不入了。 “这次之事多谢二位,拂事令已结,以后若有麻烦,只要是朕力所能及之事,定倾囊相助。” 姜沉离被突如其来的承诺砸得晕晕乎乎,这难不成是……金手指到账了吗? 元启看着他们,目光却好像穿透了过去,恍惚地盯着那座凉亭,不一会儿,他的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对剩下的侍卫吩咐道:“都烧了吧,做的干净点。” 姜沉离骤然睁大了眼睛。 元启说完,再无留恋怀念之色,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她有些茫然地望向陆衍,想让他解释一下,这究竟怎么一回事。 陆衍这次居然很快接受到她的讯号,十分自然地点点头:“走吧。” “……”发觉到他俩的脑电波其实没对上,姜沉离愣愣地问,“去哪儿啊?” 下一秒,陆衍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 他吹哨召来了芝麻糕,翻身跃了上去,朝她伸来一只手:“不是你说,想要赏月?” 夜灯兼露,月胧星淡。 姜沉离嘴角抽搐,看了看这个荒凉到鸟不生蛋的山头,十分怀疑陆衍是随意挑的地儿。 “你平常——就在这种地方赏月?” 她踢开了附近的枯枝败叶,才挨着躺在地上的陆衍坐下。 “平常?”陆衍好像只要躺下来,整个人就会变得懒洋洋的,“我平常从不赏月。” “……”她就知道,不过这会她有更好奇的事情要问,“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皇上会突然醒过来?还知道我们帮了他?” “方才不是挺聪明?”陆衍语气重突然带了一点戏谑,朝她看过来,冷清的眉目变得生动起来,“怎么不再猜了?” 姜沉离:“…………” 怎么回事……这人真的学坏了。 虽然心中无语,但她实在太过好奇,趴下身子凑到陆衍面前:“求你了,陆先生为学生传道受业解惑一下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陆衍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他伸手轻轻推开她,将她的坐姿扶正:“没什么,只是把你塞给我的丹药,提前喂给皇上了,他一直都是清醒的。” “……什么?!”姜沉离愣了一秒,忍不住扑上去揪住他的领子,“你知道那些药丸有多贵吗?!陆衍我看你就是怕苦不想吃药吧!” 陆衍被她晃得浑身越来越僵硬,忍不住一把擒住她的手,发力将两人调转了个方位。 一阵天旋地转后,姜沉离望着头顶的夜空,和夜空下陆衍面无表情的脸,感到事情好像有些大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2 20:34:35~2020-04-03 20:4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布泊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初秋时有微凉夜风,但陆衍如古井深潭的眼神比夜风还凉。 听见那些价值连城的药丸他一颗也没吃,姜沉离心痛万分,一时激动上手诘问,如今被他擒住双手,才醒悟过来自己又在陆衍生气的边缘反复横跳了。 不过……她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眼熟,她跟陆衍第一天见面时,是不是也这样被他抓着手来着? “…我还不是因为太担心你,”一回生二回熟,虽然这下又不能动弹了,但她远比那个时候淡定多了,还能先行发难转移话题,“别不承认了,你不吃药是不是因为怕苦?” “……”陆衍看着她笑得别有深意的眼神,眼神闪烁了一瞬,放开她坐到了一边,“物尽其用而已。” 姜沉离旗开得胜,深感自己大有进步,攻略陆衍指日可待,于是飘飘然跟着爬起来,抱着双膝和他排排坐,顺着话题继续聊天。 “这么说,其实皇上早就清醒了过来,今天只是演了这么一场戏,只为了抓住元启?那他……” 怎么不敢用清醒的状态面对瑶瑶? 虽然她话未说全,陆衍却好像听懂了她想说什么:“胡融有一点没说错,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所以皇上……最终是明白了人妖殊途,才不愿用现在的身份面对瑶瑶吗?”姜沉离喃喃道。 那个被万般欺凌,仅仅渴望一只虹妖相伴的小男孩,其实已经在那天的祭台上死去了。如今的元启杀伐果决,却也只敢借这场梦境,隔着千山万水时移世易,让那个早已不存在的小男孩,再来见一眼瑶瑶。 今夜过去,凉亭焚尽,世间便只有无情的帝王,和一只失意的灰狐狸。 “他们三人其实都没有错,”姜沉离唏嘘道,“只是造化弄人,让本该平行的轨迹相交,却让原本纠缠的缘分断开了……不过,好歹这件事也算解决啦。” 这次在她威逼利诱下,陆衍出面接下拂事令并且救了元启,导致洛连川无法放任元舟暗中上位,没有得到这根金手指,肯定能算改变了原著的一个节点。 兴奋过后,各种压下的复杂情绪从心底漫了上来,她索性将头靠在并拢的双膝上,盯着陆衍微仰的侧脸。 他好像真的在认真赏月。 胡融三人的缘分剪不断理还乱,那她和陆衍又算什么?姜沉离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她是异世灵魂暂且不提,本该成为陆衍的便宜弟媳的她,却阴差阳错成了他的道侣,他俩这应该算是—— 强求又再强求来的缘分,说不定都纠结得拧成了一个死结。 被自己的想象的画面逗得笑了一声,声音惹来了陆衍的侧目:“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姜沉离眼里都是笑意,对着陆衍打趣,“只是觉得我俩的缘分应该不像他们,肯定很结实。” 他颇为困惑地眨了眨眼,眉眼浸在漫漫月光里,朦胧了几分,温柔到总让她想起了绝版的少年陆衍。 “胡融方才问你,若有一天你变得不像自己,我也在想……”姜沉离突然想要将这一幕永远刻在脑海里,“你永远都不要变好不好?” 没有后来的一系列悲剧,也没有走火入魔的大反派,尽管眼前的他也并不完美,但她仍然想要陆衍永远都只是现在的陆衍。 陆衍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半晌,才淡淡道:“我变不变,又有什么关系?” 本来以为得不到陆衍的回应了,姜沉离已经无聊到用狗尾巴草编着指环,冷不防听到他的声音响起,于是随口答道。 “因为我只喜欢现在的你啊。” 陆衍:“…………” 姜沉离“…………”刚刚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她脸上腾地似火烧,开始胡言乱语:“我的意思是……你就保持现在这样,修为厉害还如此聪明,我跟大家一样,都喜……” 咳了一声后,陆衍打断了她支支吾吾的辩白:“不是说过,我不是他,你在担心什么?” 正愁找不到话题来缓解尴尬,姜沉离闻言,眼前一亮:“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担心面具人。上次天灯节的事你没同父亲说了没?关于他的身份有没有头绪——” 陆衍突然问道:“这是什么?” “嗯……?”思路猛地被截断,她愣愣地随着陆衍的视线,低头看去—— 发现他问的是方才自己随手编的戒指,此刻正被她捏在指尖把玩。 “——就是草戒指而已,”她有些莫名其妙,这东西看起来没半点甜品的潜质,陆衍怎么会感兴趣,“你没编过吗?” 陆衍长臂一伸,眨眼间,她手上的草戒指就落到了他的手里。 “没有,上次在幻阵里头一次见你编。” 姜沉离一愣,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少年陆衍和陆岳横打架时,她在旁边无聊到揪草的事。 原来那个时候,陆衍也分了心思注意自己吗? 陆衍将草戒指对着月亮举起来,对这个毫不起眼的小玩意,倾注了它不该承受的注意力。 于是,这个脆弱的草戒指,很快在陆衍摧残下结束了它短暂的生命—— “咔嚓”一声,被陆衍捏扁了。 陆衍:“…………” “…………”姜沉离叹了口气,陆衍好像还是很介怀他母亲当年的死因,看来从他这里很难探听到上一辈的消息了。 罢了,她从地上揪起几根稍微粗壮一点的狗尾巴草,塞到陆衍手里。 月色这么美,不想这些烦心事了。 “你小时候不是挺顽皮的,怎么这个都不会。肯定是你太能闹腾了,别人都不跟你玩……来来来——今日我做个好人教教你。” 姜沉离漂亮话说完,瞬间觉得有点不妥。她可没跟陆衍讲过她的幻境,陆衍后来也没问过, 照理说,她应该没见过小时候的陆衍。 “那什么……我也是偶然听别人提起过你儿时的英雄事迹,这不就碰巧想起来了?” 万幸的是,陆衍好像没在意她这段话,举着手中的狗尾巴草,满脸求知若渴:“怎么编?” “……”敢情刚才白紧张一顿,她撇了撇嘴,开始颇为自豪地指导陆衍,“好好看着啊!” 她举起手中的两根草,示意陆衍也跟着她举起来。 陆衍果然乖乖照做了。 “将这两根草并排摆在一起,”她心中一阵暗爽,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说话的尾音也俏皮地扬了起来,“草茎弯到它的头部,然后绑住。” “嗯……对。”这个学生好像有点聪明,膨胀的姜沉离瞬间有些索然无味,三下五除二编完手里戒指戴上后,索性直接手把手教他。 “像这样……”她将陆衍的一只手抚平展,比划着陆衍的指围,“将两根草茎形成的圆环调整到合适的大小……” 陆衍没有说话,安静地任她摆弄自己的手。 “……反复交叉两根草茎,打结后掐掉多余的部分——” 大功告成后,她挑了挑眉,让陆衍看戴在他手上的草戒指。 “诺,编好了,学会了吗?” 陆衍不可置否,打量着自己手上的草戒指。 戒指上坠着狗尾巴草毛绒绒的部分,看起来就像一颗硕大的钻石。 姜沉离心情正好,天马行空地想,这算婚戒的话,她也算包养了陆衍一回。 “其实……”姜沉离压低声音,开始忽悠陆衍,“这个戒指,还有个别名。” 陆衍似乎对草戒指的新鲜劲已经过了,倒也没摘下来,只是又躺回地上,“嗯”了一声,大约是表示他在听。 “……”这人仗着有除尘决,真是为所欲为,她一阵腹诽,身体却很诚实地跟着躺下了,“……叫钻石戒指。” “钻石……”陆衍顿了顿,下意识复述了一遍,“是什么?” “你可别跟别人讲……”她继续忽悠,“传说有言,将这个戒指贴身放许多年,若它某天变成一颗晶莹剔透名曰钻石的灵石,就代表你的愿望马上能实现了。” 她说完后,气氛很是凝固了一会。 半晌,陆衍微微侧过头,满脸都写着“你好像不清醒”。 姜沉离其实也觉得方才太飘了,居然敢用这么幼稚的无稽之谈忽悠陆衍,于是自己找补了几句。 “这故事我小时候听到过,其实是哄小孩儿的而已……我见你连草戒指也不会编,想必也没听过这个传说,于是好心说出来,帮你弥补弥补童年的遗憾。” 陆衍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侧脸:“那你见过真正的钻石吗?” 姜沉离想说,当然见过啊,商场橱窗里买不起的那一排排不就是了。 当然她也就敢在心里过把瘾,嘴上老老实实道:“都说了哄小孩儿的,怎么可能见过。” “不说这个了,”她转了个身,认真看着他,“陆衍,我知道你因为母亲的事和父亲有隔阂,但面具人的身份还是要尽快查出,他那么恨父亲,说不定母亲的死其实和他有关呢?而且,他十几年前就谋划要害你,我真的很担心……” 担心你变成书里那个不认识的那个反派。 被人盯了十几年的陆衍却不见多少恐惧之色,反而漫不经心地问:“若我不变,你就能安心了?” 姜沉离坚定地点了点头。 陆衍忽然撑起身子,伸手在她手上一拂,卸下了她指上刚刚编好的戒指,又将自己手上的摘下来,裹进一个微型的空心红色灵球抛给她。 她下意识接住了这颗琥珀般的草戒指灵球,陆衍的回答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清晰—— “既然如此,那就等着它变成钻石的那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穷得用草戒指当钻石戒指的两个人[doge] 统一回复一下,抓dw有点成果了,目前已经追不到最新章了,大家不用担心,周末愉快! 感谢在2020-04-03 20:40:46~2020-04-04 20:5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远乡的长月、黑富姐姐、学霸重启中、月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日心动日记 56瓶;ZHANGXIYYE、米米艾米 20瓶;桃不言、古月墨殇 10瓶;阿吾 2瓶;乌笼、芋头、海晏河清、妖小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姜沉离放下手中厚厚的卷宗,拿出陆衍那晚给她的戒指。 云纹雕花木窗的间隙中,有午后日光映进来,打在陆衍用灵力做的外壳上,竟真衬托得这颗平凡的戒指熠熠生辉。 “变成钻石……”她坐在卷宗阁的顶楼,望着头上黑琉璃瓦喃喃自语,“陆衍这是听了我瞎扯的传说后,承诺我的心愿有一天会实现——他永远不会变吗?” 不得不说,陆衍虽然在某些方面十窍通了九窍,但冷不丁蹦出的一两句话还挺有杀伤力的。 想也想不明白陆衍的套路,她胡乱揉了揉头发,拼命把这人的脸摘出脑海,提醒自己正事要紧,又捧起手上的卷宗—— 这是当年辛如寄父母一事的卷宗。 她的令牌指令跟陆衍相通,若调用卷宗,陆衍肯定会察觉。他对闻清当年的事讳莫如深,几次三番不想让她插手调查,所以她近日都等到陆衍午睡时,才找机会来看两眼。 这份卷宗的记录十分简单,与了解到的无甚出入。根据上面记载,这二人禀明“狐妖”已除后,隔日便被发现惨死于房中。 起初她还不明白惨死是什么概念,直到看见卷宗上轻描淡写的几行字—— “……二人身中百余剑,面容枯槁萎缩。疑受人操控自相残杀,鲜血流尽而亡……” 她现在已从胡融口中知道,这两人一开始就被面具人控制住了心智,不仅没有捉到所谓的狐妖,还被他害死了。 如今唯一的线索,只有他们看见面具人后,说的最后那一句:“是你?!” 这起码说明,他们三人早就认识,不然不会连对方带着面具,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手指轻叩这份陆岳横亲自撰写的卷宗。 既然与面具人与盈灭宗的内门弟子是熟识,话里话外又十分嫉恨陆岳横,反之,面具人的身份陆岳横应该也猜得到。 当年处理这件事时,陆岳横八成已经从手法上认出了面具人,所以才会急匆匆在天灯节那日赶回来,故意带上幽氏在闻清面前现身。 虽然暂时弄不明白陆岳横这样行事的意义,但好歹也有了个大致方向。 从陆岳横的这些年事迹入手,肯定能找到面具人的蛛丝马迹。她还就不信了,这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宗主的卷宗……卷宗……”她环顾一圈,“好像在楼下。” 姜沉离正欲起身,却发现盘坐的腿有些麻,只能又尴尬地坐了回去。正在默默揉腿时,她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推门的响动。 除了她,居然还有人这个时候跑来内门弟子才能进的卷宗阁?姜沉离下意识隐匿了气息,偷偷朝楼下打量。 来人步履轻盈沉稳,看起来修为上乘,一身标志性的白衣纤尘不染—— 居然是洛连川。 姜沉离的眼睛无声睁大,更为小心地隐藏了起来。 虽然洛连川现在打不过陆衍,但怎么说也是男主,天赋绝不会差到哪去,只是因为陆衍风头太盛,他的身份又十分尴尬,才一时被压制住了。 好在她这会离得挺远,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会暴露。 还记得前几日他们为拂事令之事收尾,向元启辞行时,洛连川好像根本没有拉拢皇族的意思,反而有些神思不属,看着一副少男思/春模样,八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女主有了进展。 她后来还问过陆衍,是怎么甩开洛连川独自来找来的,陆衍却怎么也不肯说。 此时,几日不见的洛连川目标很明确,略略打量一圈后,就朝着一处卷宗架去了。姜沉离眯了眯眼,发现他找的正是陆岳横的卷宗。 他这是在做什么? 很快姜沉离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因为洛连川抱着卷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了快半个时辰了。 姜沉离有苦难言,心说随便来个谁都行,只要能把洛连川带走。 这届神佛的效率似乎挺高,她刚埋怨完,洛连川忽然动了。 只见他迅速地将陆岳横的卷宗还原,又走到另一处书架,随手抄起一道卷宗握在手里。 做完这一切后,大门又被推开了,今天格外热闹的阁楼,迎来了它的第三位客人。 待看清来人后,姜沉离不仅满心无语——现在收回刚才的话还来得及吗? 与每次来见她时的花里胡哨不同,辛如寄今天规规矩矩穿了一身雪白弟子服,称得她如同风中摇曳的小白莲。 辛如寄哼着歌蹦蹦跳跳进来,看见洛连川后,摆出一副意料之外的惊喜模样:“洛师兄,好巧!” 洛连川笑而不语,一旁吃瓜看戏的姜沉离仔细品了一品,认为他的意思是:“真是太不巧了。” “辛师妹,”尽管洛连川好像不太待见辛如寄,但他的表面功夫向来挑不出错,“我受父亲所托,来查些往年宗内的一些账务。” “这样啊……”辛如寄状若毫不在意地点点头,却毫无预兆地忽然出手,夺过了洛连川手中的卷宗。 被突然袭击的洛连川皱了皱眉,却没反抗,只是无奈地对她笑了笑:“你又拿我打趣。” 扫了几眼抢来的卷宗,发现真的如洛连川所说,辛如寄撅了噘嘴,又抛了回去:“一堆数字,看了就没劲,真难为你能帮陆伯伯打理了这么久。” 洛连川不可置否,将卷宗放好后,朝辛如寄点点头,与她擦身而过:“师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听说,你们这次又遇见了当年那只狐妖。”见洛连川想溜,辛如寄在他背后幽幽道。 毕竟事关她过世的双亲,洛连川停下脚步,眉宇间飞速闪过一丝不耐,但以他的表人格,却不能当做没听见。 “正是……狐妖狡诈,好在兄长智勇过人,很快将之收服了。”洛连川陡然压低了声音,似乎也为她感同身受,“兄长这也算为师妹报了大仇……节哀。” 姜沉离做了个“切”的嘴型,心说陆衍明明是被她生拉硬拽才肯去的,洛连川又在这儿忽悠 人。 不料,辛如寄却听得“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空旷阁楼里,直把姜沉离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洛连川也对方笑得脸色冷淡下来:“辛师妹在笑什么?” 辛如寄平复了情绪,才回答道:“我笑洛师兄怎么去了一趟皇宫,就变得优柔寡断了。这种天大的笑话也说的出来,你我都清楚,陆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宗主之位……你要放弃吗?”她天真又残忍地撕下洛连川的伪装,“若是原来你被陆师兄抢了功劳,眼中不会是这样迷茫的光,你的执念都去哪里了?” “你的心在动摇,”她围着僵在原地的洛连川缓缓走着,“而我从未变过,我只要他,无论是怎样的都可以……” 洛连川很快冷静下来,与她拉开距离,冷冷道:“辛师妹说笑了,我兄长已有道侣。” “那又如何,”辛如寄见他退开,耸了耸肩,“宗主之位也早有所属,你难道甘心就此放弃吗?其实……我们的目的完全一致,不是吗?” 她凑到洛连川耳边,吐气如兰:“我要陆师兄能永远属于我,以任何形式都可以。而你只有把高高在上的他拉下神坛,才有可能坐上宗主之位。” 姜沉离已经用尽全力,才没有惊呼出声。 虽然书中没详细写明,但从崖底归来复仇的洛连川,人虽躲在暗处,却能成功给陆衍下毒,导致他心性大变,这其中应该少不了辛如寄的里应外合。 “竟然是这样……”她万万没想到,今天这趟卷宗阁之旅,收获颇丰。 她撑在地上的手下意识用力,地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咯吱”声。 遭了! 僵持的辛如寄和洛连川果然听见了响动,有些疑惑地抬起头—— 千钧一发之际,阁楼的门又“砰”地一下被推开了,这次尤为暴力。 姜沉离热泪盈眶地看着门口的陆衍,觉得他今天尤其伟岸。 看见陆衍后,辛如寄眼前一亮,依旧想要冲上去揽住他的手臂,这一次却和上次不同,陆衍很快闪身避开了。 陆衍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言简意赅道:“都滚。” 洛连川本就已经心神大乱,闻言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而辛如寄扑空后,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了会陆衍,似乎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不一会儿,也转身离开了。 方才还暗潮汹涌的阁楼突然安静下来,姜沉离松了口气,总算是没暴露。 然而,陆衍把人赶走后,挥袖将大门关上,纵身一跃,正好落到她面前。 “……”姜沉离无奈地现了身形,站了起来“那个……好巧?” 陆衍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手里的卷宗:“趁我午睡来这儿做什么?” 姜沉离支支吾吾道:“查……查点东西……” “查什么?”陆衍慢慢逼近她,她一步步后退,直到感觉自己的后背抵上了凹凸不平的书架。 陆衍伸手接过她手上的卷宗看了看,冷下声音:“不是说过,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姜沉离刚刚憋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那两人走了,又被陆衍阴阳怪气一顿怼,满腹委屈化为了愤怒。 “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愿意同我说,我怎么会懂你在想什么?” 靠在书架上稍稍冷静了一会儿,姜沉离才继续说道,“陆衍,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但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调查面具人的身份?” “……一句两句说不清,”陆衍沉默一会儿,又敷衍道,“总之,这件事很危险,我……” 陆衍一副油盐不进拒绝沟通的样子,她脑海里一直紧绷的弦终于崩断,出声打断他。 “你知不知道,方才我听到辛如寄与洛连川密谋要害你,你才是真的腹背受敌,而我只是想弄清楚当年的真相,会有什么危险?” 陆衍突然叹了口气,她突然发觉,他最近为她叹的气好像越来越多了。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陆衍突然低下头,仔细端详她的脸,“总觉得你一旦消失在视线里,就会有危险……” 日光从窗外钻进来,缠绵地映在陆衍的脸上,他将她整个人压在书架上,看着他眼尾那颗鲜红的小痣,她的心跳忍不住漏了一拍。 思绪被陆衍近在耳畔的呼吸搅成了一团浆糊,姜沉离忍不住黏糊糊地想: 他那么爱吃糖,这颗痣会不会也是甜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4 20:56:16~2020-04-05 22:2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吾、浮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自己好像总是被他这颗红痣吸引,姜沉离心里七上八下,居然连它是什么味道都想尝,这跟变/态有什么区别——难不成她还是个隐藏泪痣控? 姜沉离狠眨几下眼睛,将飘忽的视线逮回来,心说都怪陆衍这颗痣长得太好看了,这肯定不是她的错。 “你说什么?”姜沉离甩完锅,总算释然了,又记起方才陆衍好像说了挺长一句话,但被他的气息猝不及防围住后,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走,没顾得上仔细听。 只记得尾音又是什么“危险”之类的词? “……忘了。”陆衍的表情瞬间也变得很复杂,好像真的认真在想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陆衍就保持着这种困惑的神色,表情单纯到如同一个没要到糖的孩子,可他的身体语言又及有成年男性的侵略性,修长的身躯一直不轻不重拦在身前,将她困在这个方寸之地。 要不是知道陆衍不是有心思占便宜的人,她早早就用撩阴腿伺候了,而此刻,他大概真的是单纯压着她问话而已。 “陆衍,”她也懒得挣扎了,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继续跟他据理力争。 “若不尽快找出一直捣鬼的那人,事情才会越来越危险,我不相信你没有察觉他和父亲之间有旧怨,你……” 姜沉离迟疑几秒,终于下定决心,问出憋在心里的疑问:“是不是故意在逃避当年的真相?” 她早就发觉,不管是天灯节一难后,又或是从胡融的幻阵回来时,陆衍虽嘴上说由他来处理,但其实一点都不着急,甚至完全不见行动。 每次想要与他讨论此事时,就比如赏月那天,他总会突然岔开话题。明明誓心台遇刺后,他还很热衷于找出凶手报那一镖之仇,但自从天灯节扯上闻清后,陆衍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是的,虽然她也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事实—— 陆衍在逃避与闻清有关的事。 “你不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吗?”她深深望进陆衍的眼睛,试图捕捉里面的情绪。 “母亲的死因究竟是什么,父亲一直找借口不愿同你说明,而你也只是借由恨他,就不用面对当年的自己了吧?” 陆衍的表情越来越淡漠,往后挪了挪脚步,似乎想要换个姿势。 见状,姜沉离突然伸出双手,把他的两只手腕扣住,陆衍略微一挣,又默默放任了她的动作。 “如果当年你没有贪玩跑远,又或是那时修为足够厉害,没有被人掳走……”说到这,她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由幻境里原主的记忆看来,陆衍确实没有被人掳走,而是被闻清带走的,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他失去了后面几天的记忆,闻清也不幸离世了。 “……事情或许就会变得不一样,”所幸他没有注意到这个不自然的停顿,姜沉离迅速接上了话头,“你一直在后悔,我说的对不对?” 与不动声色的表情不同,陆衍被她抓住的手腕似碳火般灼热,是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的温度。 但她还是选择顺从内心深处的想法,执着地说了下去:“胡融的幻阵我们尚能一起勘破,现在只不过是你内心的业障,有我陪你,又有何惧?” 陆衍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却仍然没有回应。 “我之所以这么着急想要找出面具人的身份……”她咬了咬牙,终于放出了最后的大招,“是因为我知道,他将来会害得你走火入魔。” 这几天来,她为说服陆衍重视此事,想了很多办法,最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告诉他一部分原著剧情。 只是她犹豫再三,打算先不告诉他在山崖和洛连川决裂之事。 因为瑶瑶一事让她警醒,原著里洛连川经历的几件大事——崖底找回功力,灭她满门和毒害陆衍。 竟都少不了面具人从旁推波助澜,若是此时贸然揭发洛连川母子身有魔脉,不仅会引发骚乱,而且也难以预测敌人下一步的动向了。 从这次拂事令的事可以看出,洛连川的金手指并不是无法撼动。只要消除罪孽的源头,即便无法阻止这两兄弟山崖一战,没有了面具人,洛连川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一直拒绝沟通的陆衍果真有了反应,抬眸朝她望过来。 在对方不温不火的眼神里,她强自镇定继续说道:“你应该也听说过我的传闻……天声道人的判词其实是真的,我的梦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天道’?” 听见“天道”二字,陆衍皱了皱眉,脸色居然更为抗拒了。 姜沉离正不知哪里出错了,却听见陆衍却淡淡道:“证据呢?” 她就愁陆衍不搭话,此刻见陆衍有了追问的兴趣,连忙拿出提前想好的说法:“比如,我梦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件事……” 原著中完成拂事令任务后,男主明白了自己对女主的心意,却陷入了两难境地。只因他本冷心冷情,只是想利用女主查出魔族的动向,以求立功扬名。 此行经历了一番修罗场,洛连川大彻大悟,发觉他已经爱上了女主,纠结之下,他选择了对女主避而不见。 但他的内心已经动摇,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次除妖任务中,不慎露出了巨大破绽,差一点就要葬身妖腹,好在被偷偷跟来的女主所救,逃过一劫。 然而,女主为了救他动用了十成魔气,她身体里几位魔族护法设下的封印也因此松动。 原来,魔族众人之所以任这位公主长成傻白甜,是因为她自打生下来,魔气中就带了魔皇征伐领地时被一位大妖注入的毒液。 魔皇功力深厚,尚可压制。而他留下的女主却十分年幼,几乎被这股毒素残害得奄奄一息,魔族众人无法,只好联合施印,将女主身体里的毒与魔气一同封印起大半,哪怕她的魔力从此微弱,好歹可以顺利活下去。 洛连川看着为救自己而毒发的女主,心中万分悔恨,掘地三尺找出了神隐多年的怪医逍遥子,救了女主。 但他回来后,却发现盈灭宗内风声四起,说他与一名魔族女子交往过密,此次也是为了救这名女子,除妖任务才失败了。 洛连川便以为这一切都是女主的苦肉计,又是一番爱恨纠葛暂且不谈,这却为他被诬陷为魔族卧底埋下了祸根。 姜沉离说得口干舌燥,忍不住放开抓住陆衍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事情就是这样,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可能是嫌她晃得眼花,陆衍推开几步靠在对面的书架上,好整以暇抱起手臂。 “你是说,你梦见洛连川在下次除妖任务会失败遇险?” 姜沉离忙不迭点点头:“没错。” 她想的是,这次任务她与陆衍可以暗中跟去,一来可以证明她能预知将来之事,二来若在女主动手之前,他们抢先一步消灭那妖物,便又可以改变一处关键剧情了。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不太妙。 陆衍听完不仅毫无兴趣,而且十足冷漠道:“那你应该去同洛连川说,找我有何用。” “?”姜沉离莫名其妙,“为什么同他说?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了你一人,是你找我要证据,我才提议要跟踪他的。” 陆衍冷哼一声,脸色和缓了一点, “对啊,差点就被你绕进去了……”她猛地一拍脑门,逐渐理直气壮起来。 “这还不是为了让某人相信我的能力,然后一起找出当年的真相吗?” 反正她算是看清了,陆衍这人做事全得靠哄。 于是这次换她凑过去黏上陆衍,大肆吹捧。 “去一趟也不是难事呀,只要你肯去验证,就能发现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那么厉害,只要下决心对付面具人,他定然是害不了你的。” “对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的合息卷轴不是也说了吗,天道曰万事皆‘可’,所以只要我们齐心找出那个面具人,前路定然一片光明。” 然而规划的美好蓝图刚刚成型,陆衍好不容易缓和的脸色又变得有些古怪。 不动声色地看了她半晌,陆衍才缓缓道:“你就这么相信天道?” 姜沉离微微一愣,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难道这个世界,还有不信天道的? 似乎为了印证她的猜想,陆衍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可我不信。” 姜沉离心中巨震,原来打从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陆衍根本不相信天道,她居然还胡扯了一通有的没的天道预言。 “你为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想问他为何不信天道,却感到肩上一股力道突然袭来—— 陆衍突然发力,将她抵回了原本靠着的书架。 他一手垫在她背后,一手抽出了她方才放回去的卷宗。 “如果这次你的梦应验了,我便答应你,尽快找出面具人的身份。” 书架上本有些沉积的灰尘,此时由于陆衍的动作在空中浮浮沉沉。 满目尘与光共舞中,她听见陆衍这样说。 “虽不信天道,但想信你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5 22:26:36~2020-04-06 21:2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小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金周此地乃交通要塞,她与陆衍身处的又是此地最大的客栈,楼下可闻人来人往的吆喝声,想来也很是热闹。 这就显得她与陆衍待的这间客房气氛更尴尬了。 姜沉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朴实无华的素衣,又看了看对面更加平平无奇的“陆衍”—— “…………”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出口竟是脆生生的少年声音,“虽说我们是在跟踪洛连川,谨慎一点为妙,但有必要用幻容丹吗?” 她顶着一张稚嫩的圆脸,和对桌瘦长寡淡书生脸的陆衍大眼瞪小眼,搞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至如此。 虽然脸变得普通了,但这间房只有他们二人,陆衍便懒于掩饰自己的气场,导致举手投足间总有种违和感。 陆衍闻言,慵懒地搭起眼皮,使易容后的那只眼睛看起来更加细长狭窄了:“丹药稳定,不易露出破绽。” 她暗自撅了噘嘴,心想你还不如直说我修为不精,会害得你暴露。 犹记得他们出发时,陆衍提出要用幻容丹不说,还非要让她周身罩一层用来隐藏气息的结界。 等她无奈通通照做后,陆衍又眉头紧皱打量了她一圈,好像不太满意的样子,后来干脆亲自动手,又帮她罩上一层结界。 被里三层外三层裹严严实实的姜沉离:“……” 陆衍居然宁愿吃下最痛恨的药丹,到底是觉得她有多不靠谱。 这下别说是被洛连川发现了,只要她有意隐藏,一般的邪祟来了,怕是找都找不着门路。 她近日思索许久,把陆衍越来越不着调的行事都归结于一个原因—— 大概在他心里,她的分量就等同于甜品制造机,当然不能出事。 “这样看来,”想明白这一点后姜沉离安慰自己,“当初刷好感的目标已经圆满达成了,此行若成功,揪出面具人也指日可待,等一切都了结,她应该高兴才对啊。” 她默默盯着对面的陆衍,想不通心底这股失落从何而来。 突然,她眨了两下眼睛,发现了一丝违和感—— 陆衍吃下幻容丹后,变成了一头黑发。 她不禁想起小陆衍的黑发,和后来少年陆衍的银发……他的头发为什么变化如此之大? 想着想着,等反应过来时,她手里已经攥着陆衍的一缕头发了。 “!!!”姜沉离浑身僵硬,感觉自己最近真的有点放肆。眼前这可不是幻境里睡着的陆衍,可以任她为所欲为,随意揉捏。 陆衍正撑着下巴发呆,见她的手伸过来也懒得动弹,只是用凉凉的眼神盯着她,似乎想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这会儿,陆衍看看了自己落入敌手的头发,有些诧异地冲她挑了挑眉。 要说因为易容的缘故,此刻他虽没有了那副姿容无双的相貌,但偶尔一撇间,却还是有种心痒难耐的味道。 她忍不住想起前几日卷宗阁楼内,陆衍说话时的眉目和语调都很温柔,简直都不像他了。 那天,她听到陆衍的话后,十分惊慌地发现自己又被陆衍撩到了,于是一把推开他,支支吾吾地应了句自己都听不清的话,就飞快地溜走了。 落荒而逃的她脸却烧得通红,久久未能平复下来,就像现在一样。 陆衍任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还是天塌下来也懒得动弹的模样,只是看着她热得冒烟的脑袋顶,话锋一转淡淡道:“你脸红了,为什么?” “你觉不觉得,”被他看穿,她慌不择路打断了他的话:“这间屋子太热了!” 闻言,陆衍沉吟一会,突然一副了然的样子,“那也不能褪下伪装,女装不方便。” “?”姜沉离满头问号,下意识搓了搓手里的头发,用以缓解焦虑,“……我没有这个意思,谁要换女装了?” 大概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这黑发没有银发时的手感好。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声音杂乱步履沉重,应当是普通人。 刚这样想着,房门就被敲响了,客栈伙计的声音传来: “客官,您点的菜来了。” 陆衍终于来了点兴致,用伪装到毫无特点的男声答道:“进。” 门应声而开,客栈伙计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只是看清屋内的景象后,他的笑容骤然一僵。 姜沉离顺着他惊悚的视线,看见了自己还拽着陆衍头发的手。 “!!!”两个路人脸男性牵扯不清的画面,估计实在有碍观瞻,她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了陆衍,又掩耳盗铃地端正了坐姿。 客栈伙计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为了不得罪衣食父母,迅速调整了表情,又笑眯眯地端着菜走过来。 但随着菜品一碟碟放下,他的表情又是难以自控地古怪起来。 姜沉离也无语地看着逐渐被甜品铺满的桌面—— 杏仁佛手、蜜饯青梅、花盏龙眼、鸳鸯卷…… 她看见伙计的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问,干脆读着他无声蠕动的嘴型: “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还点了一桌姑娘爱吃的甜点,该不会是遇上变/态断袖了吧。” 姜沉离:“…………” 等这个伙计放下最后两碟她点的菜肴,又不解地摇着头退出去后,姜沉离已经彻底淡定了下来,验过毒后,便任陆衍沉浸在他的甜品世界里了。 只因她今天也有了解馋的机会。 说来辛酸,自打她穿越以来,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之中,不仅上一次的购物经历还停留在为陆衍买花灯那会儿,下馆子就更别提了。 宗内饮食全偏清谈,陆衍又嗜甜如命,都不合她的口味,她身为穿越之人,自然是越低越好,于是每日三餐基本都靠丹药草草解决,还 安慰自己好歹方便省事。 今天终于趁此机会,点了两个她心仪的辣菜,看着满盘红彤彤的辣椒,她几乎热泪盈眶—— 辣子鸡,麻婆豆腐,她来了! 埋头大快朵颐间,姜沉离察觉到了陆衍探究的视线,于是抬眸望过去,用眼神询问道:“怎么了?” “你很爱吃辣?” 陆衍十分罕见地从甜点里分出了心思给她,姜沉离有些惊讶,待咽下嘴里的食物后,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是啊,我从小就爱吃……” 等等……她好像不知道原主的口味。 “……各种口味的美食。”她暗自吁了口气,差点说漏嘴了。 不过陆衍好像只是随口一问,听了她的回答后,随意地点了点头,就继续专注他心仪的甜品了。 眼见他接二连三面不改色地往嘴里咽点心,姜沉离不禁一阵牙酸。 看来当年闻清的事对他打击真的很大,为了弥补内心的空虚,他才变得尤其喜欢吃甜食。 姜沉离心中一阵酸涩,有些食不下咽,忍不住放下手中的筷子,想要试着改变一下他的想法:“那你呢?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甜的?” 谁料陆衍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望了过来,就好像她在开玩笑:“甜?” 姜沉离一愣,看了看满桌的糕点:“这些难道不甜吗?” 陆衍百无聊赖地拨着盘里的点心,表情居然有点委屈:“还好……不如你做的汤圆甜。” “……不会吧,”她用筷子夹了一块鸳鸯卷送进嘴里,仔细品尝了一会,“这不是挺好吃的嘛?” 而且明明很甜啊?若真像她那碗汤圆胡乱撒糖,只怕这客栈的招牌都要被人砸了。 她的内心泛起一丝怀疑的涟漪。 “对了陆衍,”她调整了下表情,夹了一块辣子鸡丁递到他面前,“听说这家客栈的这道菜乃是一绝,要不你也尝尝?” 一闻见这快鸡丁的味道,陆衍立刻皱着眉偏过头,尽管容貌陌生,也不难看出此人现在满脸都写着抗拒。 姜沉离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使尽浑身解数,极尽诱哄之事。 “这人生就要经历酸甜苦辣,才是不枉走这一遭嘛……除了甜点,你不该多尝尝别的食物?你看这满盘红彤彤的辣椒,跟糖葫芦一样红彤彤,这说明了什么?” 陆衍果然被这个问题吸引住了,在她的鸡丁攻势下抽出空来:“说明什么?” 姜沉离抓紧这个机会,在他张嘴一瞬间,迅速将那块鸡丁塞了进去,而后狡黠一笑。 “说明它们一样好吃……你尝尝,说不定会喜欢呢?” “……”被强行投喂的陆衍表情有一瞬空白,在她殷切的注视下,终于皱着眉嚼了嚼,然后默默咽下了下去。 姜沉离有些紧张地观察着陆衍的反应,还十分周到的给他倒了杯茶,以防从不吃辣的他承受不了这么重的口味。 然而等了一会,陆衍的表情还是一片平静。 “好吃吗?”见状,她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陆衍这次十分紧惕地盯着她,以免再被她强行喂食,见她确实没有动手的意思,才摇摇头回答道:“没味道。” 那个不详的预感终于得到了验证。 她纵横火锅界多年,已经够能吃辣了,这盘辣子鸡丁,怎么说也不应该是“没味道”的程度。 看来自从天灯节之后,陆衍不仅头发变白了,连味觉都迟钝了起来,原来他不是酷爱吃甜,而是只有大量的糖分下,他才能尝得出味道。 姜沉离咬紧了嘴唇,陆衍失去意识的那几天,除了闻清离世,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真的只有找出面具人的身份才能查明了。 正这样想着,陆衍突然起身走到门口,姜沉离一愣,也反应了过来。 楼下新传来一群人连片的脚步声,个个足音轻盈,几近无声无息。 她跟着陆衍走到大门口,从门缝中朝楼下看去,果然是来这个著名客栈落脚的男主一行人,提前等在这儿果然没错。 洛连川果然和原著一样,带着几个盈灭宗的外门弟子出来历练,共同完成这次任务。她的目光一转,又望向他身旁的另一拨人,也是此次任务的起因。 见那群人分别领了房门钥匙,却都先选择跟着进了洛连川的房间。 她心知他们这是要商议这次的任务,和陆衍对视一眼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面窥音镜,让陆衍带着子镜,浑水摸鱼跟着人群潜了进去,放好后又迅速地返回了房间。 姜沉离看得心惊胆战,陆衍却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回来后还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他这张脸实在寡淡,但胜在气质优越,姜沉离立马接受到了他的潜台词,于是开启顺毛模式,“你实在太厉害了,简直如入无人之境,不愧是如今仙门中鼎鼎有名的人物!” “嗯,”陆衍听完后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启动窥音镜,“以后教你。” 姜沉离刚拿出窥音镜的母镜,闻言身子一歪,犹如晴天霹雳—— 最怕学霸大佬突然的关心,学渣姜沉离突然感觉,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第41章 为了使陆衍尽快忘记这个危险的想法,姜沉离急忙默念口诀,催动了窥音镜的母镜,用以监/听洛连川房间里的谈话。 “洛道友,”一个成熟优雅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淡淡的矜持,“此番多亏盈灭宗派人来相助,我代表云流宗全体同门先行谢过。” 随即,洛连川儒雅温润的声音也从镜中传来,只听他从善如流道:“除祟伏妖本就宗门中人分内之事,何况两宗世代交好,云流宗如今有难,我宗更是义不容辞,孟道友不必言谢。” 听见洛连川这番话,姜沉离心中大定,看来这部分剧情的确是在正常发展,洛连川之所以会有此次任务,是因为流云宗的求助。 书中为了交代这次任务的背景,提过一笔流云宗的背景。 要说它也算是十分古老的宗门,从辖地金周城的繁荣程度就可以看出来,它也曾是盛极一时的宗门,只是近些年不知因何原因急剧衰败,没有第二个姜沉离祖父这样的人物力挽狂澜,便已有枯窘颓势渐渐由内而外散出。 但再怎么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坐拥金周城这样繁盛的辖区,云流宗每天接到属地百姓的求助却不会少,每每人手不够时,云流宗便只能硬着头皮向别宗求援。 被洛连川称作孟道友的女声顿了顿,又温温柔柔地接着道:“此番也属逼不得已,只因宗内事务繁多,有些捉襟见肘,实在劳烦各位了。” “无妨!”此时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横插进来,听起来不仅乐呵呵,还十分兴奋,“若不是你们来求援,我们这些刚来的外门弟子鲜少有机会能外出历练呢!” 这冒着傻气的声,姜沉离微微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陈子义?” 身旁的陆衍突然一筷子戳进精致的点心里,单从气势上看,简直与练剑无异。 “难吃就别吃了。”由于陆衍动静太大,姜沉离分出注意力看了一眼,把那盘糕点挪走了。 姜沉离发觉陆衍味觉不正常后,想到他曾牛嚼牡丹般吃了难以数计的糖,不免替他一阵牙酸。这么说,以前拼命给他喂糖的行为,也有些不仗义。 为了弥补,她便想尝试着改变一下他的口味,日积月累,总会有点成效吧? 她挪了挪板凳,凑得离陆衍近了一点,想要用音量战胜甜点带来诱惑力。 “快点认真听!别玩儿了。” “……”陆衍的视线随着被挪走的糕点游移一路,倒也没说什么。 姜沉离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知道他肯定默默在听,于是一直没话找话,以求持续吸引到他的注意,拯救他的牙龈健康。 “想不到陈子义也来了,不过你应该不认识他……就是元舟来的那次,墟海广场上坐我旁边那个……反正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陆衍闻言点点头,深以为然的样子,似乎又看那盘糕点顺眼了些,长臂一伸将它捞了回来。 “……少吃点吧。”姜沉离一阵无语,但暂且没功夫帮他敲定“没有蛀牙”的目标了。 因为猪队友陈子义果然如她所料,发挥得尤为稳定。 “不过好生奇怪,难得此次的妖物级别不高,宗主才准许由洛师兄带领我们外出历练,而云流宗如此大宗,怎么会应付不过来呢?” “…………” 哪怕隔着窥音镜,姜沉离都能感受到对面尴尬的气氛。 “师弟,谨记任务为重,不要多言。”洛连川打破了沉默,“你也知此次机会珍贵,流云宗送来的涉案卷宗看了几遍?预备如何应付这次的妖物?” 姜沉离冷笑一声,用手肘轻轻拐了拐陆衍:“这人可真能伪装,我还不了解他?他此刻肯定想把陈子义打包扔回宗门。” 陆衍伸出去筷子在半空中一顿,后又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糕点:“认真听,别玩儿了。” 姜沉离:“……哦。” 镜中传来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隐约还有几声陈子义的呜呜声,八成是被看不下去的同门按了回去。 “洛道友,无碍。”不怎么悦耳的动静消失后,方才的女声才重新开口,“既然如此,此次任务的详情,便由孟若来为大家说明……” ……… 起初,莫府的人谁也没把这件放在心上。 毕竟府上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偶尔寻不见一两个下人,便很有可能是被他们偷跑出了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过了一段时间后,莫府的管事吴伯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八、九、十。”吴伯捧着记录家仆的人口册子,满脸不可思议,半晌又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重新数了一遍。 从他更加凝重的表情来看,怕是与之前数出来的人数无异。 “这十日,每日都不见了一名丫鬟?”吴伯粗粝的声音在颤动的烛火下响起,蜡烛的灯芯适时“噼啪”炸响一声。 站在书桌前的管家婆子本就抖若筛糠,现在更是被这接二连三的声响吓得冷汗直流,看起来神经衰弱到马上就要昏过去了。 “是……是啊……我差人各处去找过了,连废井里都看过,就是没找着人。”她拼命压低声音,像怕是被什么人听到似的,“吴管事,你说这会不会是……” “休要胡言乱语。”吴伯闻言瞋目而视,疾言厉色地打断了管家婆子的话,吓得她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说一字。 “你先下去,”沉吟一会,吴伯道,“这事该如何处理,你明白的吧?我不想听见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那管家婆子忙不迭点点头,又哆哆嗦嗦看向外面的阴森夜色,平日热闹的宅院此时静谧无声,暗处似乎有不怀好意的眼睛,悄悄窥视着这里。她越看越怕,犹豫一会,还是提着灯笼走了。 ………… “……之后管事将此事禀告了莫老爷,流云宗也因此接到了莫府的求助,但我宗为了维护结界,前些日子抽调了大批弟子前往辖区边界,人手实在不足……” 孟怜声音婉转动人,不疾不徐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却直听得姜沉离百无聊赖。 原因无他,这次任务的来龙去脉,她可记得□□不离十,要不她也不会这么有自信,可以向陆衍证明所谓“预知梦”的能力。 一般听课无聊时,干什么都有意思,她此时就正津津有味地—— 揪着袖子上的线头。 正玩得高兴,姜沉离却突然感到头顶微微一重。抬头一看,陆衍不知何时放下了筷子,曲起手指叩了叩她的额头。 “让我认真听,你自己又在做什么?” 虽然开小差被陆衍当场抓包,但这次知道剧情的她丝毫不慌,朝他得意地扬了扬眉。 “我有在听,你就等着看吧。” “……”没了他那张俊脸的修饰,陆衍脸上的嫌弃显得十分朴实而真切,“真不知道我是发了什么疯,陪你跑到这儿来。” 姜沉离在心里冷哼一声,想说你才是不懂什么叫手握剧本的人。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透露太多信息,毕竟多说多错,万一被陆衍发现破绽,岂不是亏大了。 “说好了信我一次的,还能不能有点起码的信任?”她突然想到什么,眼珠转了转,话锋一转道,“那这样,不如我加码,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陆衍似乎真的有些怀疑人生,仍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就赌我们这次谁先发现此事的真相,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任意一个条件。” 陆衍听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她知道这就已经是答应的意思了。 姜沉离心中暗爽,以陆衍的个性,答应的事就绝不会反悔,不知等他听见自己要求他甜食减半后,会是什么晴天霹雳般的表情? 她与陆衍在这儿你来我往过了几招,洛连川那边也是同样不甘示弱,窥音镜里不停传来他们讨论的声音。 “……在整个莫府布下降妖阵困住妖物后,由我和孟道友施法将它逼出来,就地伏诛。” 要说洛连川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搞事业还是相当认真的,布置的相当认真:“其余人负责在府外掠阵。” 姜沉离摇了摇头,可惜他已经坠入爱河不自知了。 虽然这队弟子是由洛连川率领,无论怎样都应无条件服从安排。但以往的洛连川,可不会如此直接地排兵布阵,必定是会先行询问众人,有没有谁想来祝他一臂之力,再大肆渲染一番其中的危险性。 等众人明白功劳往往与风险并存,纷纷退缩后,他才会无奈地独自应下此事。 尽管想想就替洛连川觉得累,但依他的身份,好像也只能如此,才能少招惹一点话柄。 然而现在,洛连川显然有些急躁了,直接将一切安排得事无巨细,这就招致了同行一些人的不满,回去后将他与女主的事添油加醋,到处宣扬。 不过云流宗的那位孟若道友,听起来对倒洛连川十分欣赏,矜持的声音都热切了一点:“如此甚好,那今日就先商量到这里,等休整一晚,我们便出发去莫府。” 众人听到后,纷纷告辞,离开了这间屋子。 镜中渐渐安静下来,姜沉离等了一会,觉得人都应该走光了,刚想问陆衍的看法,不料洛连川的声音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孟道友还有何事?” 姜沉离一愣,原来云流宗那个女弟子孟若还没有走。 “只是听了方才那位年轻弟子的疑问,有些感慨罢了,若不是师叔当年……”孟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但下一秒,又悬崖勒马地止住了的倾诉欲。 “抱歉,是我失态了。”孟若的语气又恢复了方才镇定,“先告辞了。” 洛连川似乎也有些疑惑,顿了顿,总是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好走。” 至此,他的房里便彻底归于沉寂。 姜沉离收了窥音镜,陷入沉思。 自从挑明后,陆衍便放任了她研究当年的卷宗,只是陆岳横年轻时候简直是个暴力狂,成天东打一架西打一架约人比武,那些战斗记实在太多,她还没来得及看完。 其他的一些盈灭宗的杂事记录里,又没有与年轻时陆岳横反目成仇的这号人。再后来,陆岳横便外出游历遇见闻清,这段时间,卷宗皆无记载。 洛连川一行人的谈话提醒了她。此次任务是由于两宗世代交好,陆岳横才立即派了洛连川前来相助。 既然宗内没有符合条件的人,两宗又关系密切,会不会面具人其实是云流宗的?从孟若的态度看来,云流宗也确实有些不为外人道的故事。 她侧过头,想要问问陆衍知不知道云流宗的事,只是刚刚张口,陆衍却飞速将一块糕点塞进了她的嘴巴。 “知道你要问什么。等明日验证了你的话后,我自会告诉你。” 姜沉离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甜糕,别无选择地吃下去后,忍不住狐疑地打量他的表情。 “虽然你说的大义凛然,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报刚才辣子鸡丁的仇呢?” 陆衍没说话,眼里却飞快的闪过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你不用狡辩——我看到你笑了!”姜沉离气得喝了口茶,压下口中的甜腻,“你等着,到时候赌约输了你可别后悔。” 她一定要让陆衍尝尝吃不到糖的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某种意义上的喂食二人组,你看他们多浪漫啊[doge] 买定离手,赌约谁赢~ 第42章 “手脚都给我麻利点,那边那个——没错说你呢!别磨磨蹭蹭!今日几位仙师大驾光临,要是怠慢了人家,我拿你们试问!” 姜沉离坐在莫府会客厅的屋顶上,看着底下一群下人来来往往,偷偷打了个哈欠。 身旁陆衍立刻睨了过来,易容的脸依旧平平无奇,却把她看了个激灵。 “瞪我干什么,今天你一喊我就起了,”姜沉离怕被人发现,压低声音道,“我又没赖床,打个哈欠也不行?” 陆衍耸耸肩摸了块糖出来,单手剥开了糖纸,动作可称行云流水,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陆衍我问你,如果这次你赢了,你准备让我做什么事啊?” 看见陆衍熟练的动作,她突然想到了昨天的赌约,有些好奇这人会对她提出什么要求。 八成又是做甜点奶茶一类的吧。 陆衍将那块糖抛到嘴里,伪装后的嗓音也十分平凡,听起来便更加嘲讽了:“保密。” “……你自打从幻境回来,”探口风失败,姜沉离幽幽道,“越来越会吊人胃口了,是胡融帮你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吗。” 正说着,底下的大院里传来家丁的吆喝声,姜沉离急忙敛下气息,果然看见刷了黑漆的大门被人缓缓拉开,洛连川一行人出现在了门外。 由于洛连川只是前来援助云流宗,他自然不会喧宾夺主,一切沟通仍由孟若负责。 见一个打扮尊贵的男人亲自将人迎进了屋,姜沉离心知这应该就是莫老爷了,和陆衍对视一眼后,启动了放置在会客厅的窥音镜。 “多谢仙师们百忙中抽空前来,莫某府上真是蓬荜生辉,”刚接通子镜,就有道爽朗的中年男声响起,应当就是方才的莫老爷了,“不知各位预备何时开始除妖啊?” “莫老爷严重了,这都是我云流宗分内之事。”孟若的声音依旧高傲矜持,在洛连川房中流露出的那一丝脆弱如同幻觉一般,再也寻不到踪迹。 “我们已安排了布阵的阵型,只是不知这几日事情可有变化。” 听见孟若这样问,莫老爷方才还高亢的嗓音多了几分苦闷。 “仙师你可别提了,虽说我已吩咐下去不许议论此事,但这府上每日少了个活生生的人,哪里是瞒得住的?现在仆人们都已经人心惶惶,只是不敢在我面前说罢了。” “现在每日仍然不见一名丫鬟吗?有没有家丁失踪?” “没有啊——”听起来,莫老爷像是“啪”地拍了一下大腿。 “都是妙龄少女!你们说奇怪不奇怪?都说女妖怪为了修炼,才需吸食男人的精气,难不成这次是个男妖怪?对了仙师,到时候会不会斗得十分激烈啊?我这些家具摆设可都是上品,你们可千万别再屋内打……最好是去偏院那个废弃池塘旁,那儿有一大块空地,打坏些花花草草的,我也不会那么心疼……” 孟若显然不善于应付莫老爷这种健谈的人,姜沉离听到她“你”来“你”去支支吾吾半天,就是没能插上话。 “莫老爷放心,”洛连川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柔和却不失强硬,“既然您不放心,我们便把阵眼定在您说的地方……但请您还是再仔细想想,除了每日失踪一名女子,还有别的遗漏之处吗?” “没有没有!”莫老爷哈哈一笑,似乎觉得毕竟事关十几条人名,自己的态度不该这么无所谓,于是又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 “——光这事,我府上的下人已经都快吓破了胆,丫鬟们起夜都是结伴而行,门窗牢牢封死,可我府上的丫鬟还是每天雷打不动地少一个。这不,为了稳定人心,我干脆大肆宣扬你们几位今日前来除妖,我这家宅安宁可全靠各位了……” “既如此,”面对莫老爷的喋喋不休,今时不同往日的洛连川少了点耐心,替孟若下了决定,“为了早日解决此事,我们这就开始布阵,还烦请您吩咐下去,让您府上的下人不要随意走动。” 被打发的莫老爷连忙答应了,唤来了下人,要他把洛连川的吩咐带下去。 身旁的陆衍也站了起来:“走吧。” 姜沉离见状,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去偏院的池塘吗?” 陆衍却摇了摇头:“布阵尚需时间,待会再去也不迟。” 只见他居高临下将她打量一圈,确认了她身上的结界没什么问题后:“一炷香后偏院见。” 说罢,凌空跃起,眨眼间就飞跃几个屋顶,不知上哪儿去了。 被陆衍衣袖带起的风糊了一脸的姜沉离:“…………” “好你个陆衍,”姜沉离反应过来,气哼哼道,“看不出为了赢赌约竟然这么认真。不过……这次你肯定想不到是谁在作怪。” 姜沉离抛了抛手中的窥音镜,悠哉悠哉往偏院去了。 一炷香后,陆衍果然如约而至。 陆衍来的时候她正坐在偏院的树上,盯着下面布阵的人忙忙碌碌。 她正美滋滋地晃着腿,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往身边望去,陆衍果然无声出在她所在的树梢上。 “收获如何?”姜沉离迫不及待探听敌情,“发现什么了?” 陆衍没说话,只是低头看了看,可能觉得她的坐姿很舒服一样,一撩衣袍也坐了下来。 和地面上的严肃气氛不同,两人肩并肩坐在树影里,倒真有些忙里偷闲,岁月静好的感觉。 看着树枝上的陆衍,她突然觉得这个场景莫名熟悉。 “在哪儿见过呢……”姜沉离摸着下巴,小声念叨,突然间灵光一现—— 这不是很像她出嫁前那个没头没尾的梦吗?! “嗯?”陆衍大概是没听清她再说什么,歪了歪头,离她近了些许。 熟悉的清甜气息扑面而来,循着独属于陆衍的味道,她仿佛能透过他的伪装,看到他眼尾那颗鲜明的标志性红痣。 “没什么。”眼前的景象和那个梦越来越像,不想让陆衍发现她在想些奇怪的事,姜沉离连忙矢口否认。 然而看到陆衍怀疑的眼神,她才发觉此举显得有些心虚,便若无其事地接着问道:“就是好奇你方才发现什么了,你不回答我……是不是怕输?” 对自己故意激他的话,陆衍置若罔闻,平静的目光投向地下的人群,观察一会后,又看向她。 “为什么不是你先说。”陆衍随口问道,顺手还拂下了一片掉在她身上的落叶。 姜沉离这会儿才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这次居然这么斤斤计较,不像他的作风啊? 这人究竟要许个什么愿……不会是要她做成吨成吨的奶茶,让他可以泡奶茶浴之类的吧? 被自己想象的画面震撼到,姜沉离晃晃脑袋,决定帮他戒糖这事真是势在必行。 “可我先说也不公平啊……那干脆这样,”她从灵囊里摸出纸笔来,但又发现没有带墨水,于是干脆摸了盒胭脂出来。 “写上封好,然后互相交换。”她把纸笔一股脑塞到陆衍手里,“回去后再一起打开看,是不是很公平。” 陆衍这次没什么异议,拿起手中的笔轻点了点胭脂,便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见状,姜沉离也信心满满地提笔写下几个字—— “此事为人祸,伤了洛的却是真妖。” 等他们交换完答卷后,地面上的伏妖阵也已经布好了。 洛连川和孟若站在据说已废弃的池塘边,沉默无言。 这也算她第一次看见孟若的样子,之前一直都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过,孟若的外貌配上声音毫不违和,眉目冷艳身段纤细,和女主完全不同的类型,是个御姐款没错了。 说起来,孟若其实与原主一样同是炮灰女配,只不过下场没原主那么凄惨罢了。 在此行中,孟若对男主心生好感,有意示好,却让男主彻底明白了女主在心中的特殊地位。后来他被女主舍命相救后,两人更是接连撒了好几章糖。 直至回到宗门后,关于男主的流言四起,没过多久他便被诬陷为卧底,身坠山崖,全书的转折点也就此出现。 眼见孟若有与自己交流的意思,洛连川却只当没看见,不疾不徐走到阵眼处,向对方点点头。 孟若咬了咬嘴唇,个性不允许她继续纠缠,便也走到阵中站定,示意洛连川自己准备好了。 虽然知道剧情,姜沉离还是不自觉手心冒汗,默默往陆衍身边挪了挪,确认道:“等洛连川真的受伤了,你就会相信我,再和我一起揪出面具人吧?” 陆衍“嗯”了一声。得到了回复后,她放下心来,安心等着剧情的发展。 底下二人同时运功,伏妖阵由于灵力的催动,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灵流,然而一阵雷声大雨点小的动静后,洛连川的眉头却深深皱了起来。 “为何会如此?”孟若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阵内竟感觉不到丝毫的妖气波动——此宅没有妖物。” 他们的异动姜沉离早已料到,她此刻更想知道的是身边人的反应—— 陆衍仍旧神色淡淡,怎么看也不像是吃惊的样子。 难不成他也早就猜到了? 姜沉离心中像被塞了快沉甸甸的石头,索性求个痛快:“你也猜到了吗?此事是人祸,而非妖物所为?” 陆衍闻言,先点了点头,之后竟然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是人也是妖,所以伏妖阵捕不到。” 听见如此奇葩的回答,姜沉离先是一愣,可对陆衍的信任还是占据了上风,不免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她看的该不是本假书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8 20:37:45~2020-04-09 20:4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红柿红了吗 10瓶;芋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是人也是妖?” 姜沉离仔细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由于陷入深思,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皮。 陆衍“啧”了一声,将她的手拎起来抖了抖。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次要是再受伤了,别找我替你上药。” “怎么可能,我哪儿有那么脆弱。”姜沉离也跟着抖落指上的灰尘,满不在乎道,“那次是为了救你才故意划的,放心——我怕疼又怕死,不会轻易受伤的。” 他的动作更用力了,语气却如同无风无浪的海面:“所以,你的血有破阵之用?” 姜沉离一愣,暗自偷瞄他的神色。最近她用怀疑陆衍在套她的话,可又没有证据。 感受到这片海面下暗藏的漩涡,姜沉离不由警惕起来,除开被抓着手指有些不自然蜷起,其余的反应都被死死压了回去。 “没错,我的血可有大用。”为了防止陆衍联想到胡融最后那句话,她脸不红心不跳瞎扯一通,十分大气道,“这可是恕墨宗的秘法,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才不舍得做这么大牺牲。” “……”陆衍动作一顿,把她的手放下,别过头去,“以后不用,顾好你自己就行。” 姜沉离打量他一会儿,不怕死地凑过去追问:“你不会是害羞了吧……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就是怕你会变成梦中那样,所以才把秘密讲给你听的。” 陆衍咳了咳,指着树下到:“来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莫老爷带着一大批随从风风火火出现,打断了正检查伏妖阵有无不妥的洛连川。 “哎哟,方才真是好大的动静!还好让你们上这儿来了,”莫老爷站在离池塘远远的空地上,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情况如何,仙师们?妖物是否已经被捉住?” 与默认的富家老爷形象十分相似,莫老爷不仅穿的金光闪闪,身形也很是富态。只是脸色看起来有些蜡黄,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这事闹的。 洛孟二人对视一眼,又高深莫测地双双看向莫老爷。 “怎么了这是?”莫老爷被四只齐刷刷的眼睛看得寒毛直竖,脸色青白地发问,“难道那妖物太过厉害,你们联手也制不住?” 见洛连川他们还是一脸的神秘莫测,他有些焦虑地来回踱着步:“这下糟了,连云流宗也无法解决此事,这是天要亡我莫府啊……” 看着对方一副快要吓破胆的模样,洛连川淡淡安抚道:“您先别担忧,不是妖物逃走了,而是……伏妖阵并未捕捉到妖物。” 莫老爷听到后,陡然刹住脚步,嘴角咧了开来:“你的意思是——我府上根本没有妖物?” “好啊!”还未等洛连川回答,他就鼓起眼睛,揪过身边一个下人怒而吩咐。 “听见没?!仙师说此事非妖物所为,我算是明白了,肯定是那几个小蹄子想要逃跑,才商量好了接二连三的失踪,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真是活腻味了——你们!去给我带话给吴管事,晚上加强人手巡逻。我看谁还想跑!” 突然自家老爷被劈头盖脸地吼了一顿,那些家丁边听边瑟瑟发抖,等莫老爷发泄完后,才煞白着脸退了下去。 “……”洛连川不动声色地看着那边唾沫横飞的景象,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等人都走后,才重新开口。 “莫老爷,切莫太过着急,虽说扶妖阵没捉到妖物,但您府上确有妖气残留的痕迹,不然我们也不会设下此阵。” 莫老爷对下人发泄完后,开始虚虚喘着气,眼角眉梢有些难以抑制地疲惫冒了出来,却被他竭力埋入了皮囊下。 休整一会儿后,他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哼,全然不复方才的热情。 “既真有妖怪,为何捉不住?该不是想诓我的钱财吧?早听说云流宗今时不同往日,就派你们这几个愣头青来应付我,我看是你们学艺不精还死不承认。” 莫老爷越说越不耐烦,朝洛连川摆摆手:“本来沾上这事就嫌晦气,没捉住更好,说明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怪!算我倒霉,你们收拾收拾快走吧,改日我必派人带上谢礼登门道谢。” “你……”孟若被莫老爷挤兑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宗向来哀民生之艰,岂是如你所说的那么不堪,图这些黄白之物?!” 洛连川将快要气哭的孟若拉到身后:“您除妖之心迫切可以理解,但这些年云流宗为平定辖区乱事,所做的努力有目共睹,您方才所言有失偏颇了,而且……” 他忽然收起了眼里的笑意,眼神变得如坚冰般毫无温度。 “都说您太着急了,还未听我把话说完。据我猜测,既然现在没有捉到妖物,府上丫鬟每日又是半夜失踪,很有可能它白天并不在府中,而是晚上才会来,不如等到今晚再行……” “行了行了!”莫老爷眉头皱出几条深深的纹路,抬起手对洛连川轻蔑地挥了挥,“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无名小卒。府上日理万机,我可没功夫再陪你们闲聊了?” 莫老爷遮遮掩掩的态度实在古怪,洛连川还欲再试探一番,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向莫老爷身后看去—— 一个矮小的身影朝这边扑了过来。 “爹爹!”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打扮得玉雪可爱,一头撞进了莫老爷的怀里。 “志儿?”莫老爷一愣,有些烦躁地抱起了小男孩,“又瞎跑鬼混——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那个先生连个小娃娃都看不住,看我不立马辞了他!” 被唤作志儿的小男孩被凶得眼里噙了两包泪花,一句话都不敢说。莫老爷见状,没好气道:“真不知道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废物。” 莫老爷像想起旁边还有人一样,转头对洛连川冷冷道:“趁我没发火赶人,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莫老爷说完,立马抱着志儿转身走了,嘴里还不停嘀咕,虽然隔这么远,姜沉离听不到他在讲什么,但从洛孟二人的表情来看,八成不是什么好话。 姜沉离从一大一小两道背影上收回视线:“可是……他身上没有妖的气息啊?” 不然洛连川他们也不至于发现不了。 “因为他是半妖之躯。”由于已经交换了答案,陆衍也不再卖关子了。 “看样子最近因为某些契机,才觉醒了血脉,由于肉身无法消化这股力量,入夜阴气正盛时,便偶尔会神智尽失,只知嗜血食人。” 姜沉离半信半疑,忍不住回忆了一遍她看过的原著剧情。 书中,此事其实很简单。 这位莫老爷家财万贯富贵半生,人到了中年,自然开始妄求起长生不老之事。从方才也可以看的出来,由于沉迷各种丹药,身子已经很虚了。 所以前些时日,他不知从哪儿听说服用妙龄少女的血肉可以永葆青春,便立刻动心了。 还在犹豫的时候,一名野心勃勃的婢女半夜摸上了他的床,他一时恶从心头起,等回过神来,对方已经气绝身亡。 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收不住手了, 莫老爷一朝尝到了甜头,每日都会私下暗示一名婢女,给她们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许诺。果然,一连十几天,无辜的少女便如飞蛾扑火般,半夜偷偷来到他房里,然后被残忍杀害。 但他杀心一起,便不管不顾,意识到大事不妙时,已经一连杀害了十几名婢女,府里也渐渐有流言传出。莫老爷索性将计就计,明知此事不是妖物所为,还是求助于流云宗。 待宗门的人来过一趟,到时他再加以引导,府中人心便会安定,流言也会逐渐平息。 以后只要行事更为小心,从外面偷偷买些少女进来,这个秘密便会永远埋藏在这座深深的宅院里。 而这一切真相,都是莫老爷今晚正要行凶时,对当场抓获他的男主坦诚的。 没错,男主此时已经看出莫老爷有问题,今晚会会带着这些人杀个回马枪。 姜沉离捋到这里,心说剧情出入好像也不是很大,可能是莫老爷杀人时,由于刺激觉醒了半妖血脉,但正如陆衍所说,血脉并不稳定,所以洛连川并没有看出来? 算了,剧情既然还是在有序进展,只要她的“梦”得到验证便万事大吉。其他的事还可以从长计议。 想通后,她的心情好了起来,又开始美滋滋晃着腿,偏过头看陆衍:“等我的梦应验了,你可不能耍赖。” 好好给她搞事业! 陆衍打了个哈欠:“彼此彼此。” “……” 原本的陆衍勉强可以算是靠脸吃饭。只要看着他的脸,偶尔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她都能忍了。 只是……如今他顶着这样一副寡淡普通的脸,她才惊觉,平日对他的容忍度实在是太高了。 姜沉离忿忿想着,一时不察,足下的力道失了准头,左脚的鞋不慎被甩脱,直直飞了出去。 “人一但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姜沉离无语地想着,还好洛连川他们已经暂时撤退了,不然肯定会暴露。 她准备用鞭子把鞋子勾回来。陆衍却先一步伸出手,用灵力将鞋子托了回来。 “谢谢。”她愣了愣,就要接过鞋子。 不料陆衍却直接抓起她的腿,一把搁到自己膝上,默默替她穿好了鞋,又有些疑惑地盯着她的脚打量。 姜沉离仿佛被火撩到般收回腿:“……你在看什么?” “你的脚……有些偏小。”陆衍说着,忽然朝这边躺平了身子,枕在她的腿上,由下至上仰视着她。 “……明明是你买的鞋太大了。” 经管这是陆衍一时兴起的动作,姜沉离心中的小鹿却被害得要一头撞死了,捡着他话里关键字机械回应道。 “这已经是男鞋的最小尺寸了,男女之间差异如此大吗……”陆衍懒洋洋道,慢慢阖上眼睛,“困了,一会儿叫我。” “……差的远了,你是不是傻。” 半晌,姜沉离才轻声回应他。 低头看着陆衍安静的睡颜,姜沉离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她徒劳地用手贴着脸,企图负隅顽抗,想要将上面的温度降下来。 他如今的脸明明不是熟悉的样子,眼尾也寻不见那颗红痣,自己怎么还是看得心脏砰砰直跳,难道原来并不是因为颜值才被诱惑到? 陆衍似乎已经睡熟了,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听在耳里,堪比海妖的低吟浅唱。于是这声音潜入心底,催促着她确定某件事。 等回过神来时,她与陆衍嘴唇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一张薄纸的厚度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9 20:43:25~2020-04-10 20:2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方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全身注意力都汇集到某处的后果是,她整个人紧张到有些微微发抖了,姜沉离挣扎一会,还是没能狠下心,又迟疑地直起身子。 “我就试试,”姜沉离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喃喃自语道,“婚都结了,又不犯法……” 静谧的偏院和覆在身上的树影滋生了贼心与贼胆。她安慰自己,道侣之间能算耍流氓吗?只是想确认一下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已。 正当她下定决心,决意突破最后的那道防线时,一阵秋风行过此处,吹落了一树摇摇欲坠的枯叶。 周遭的树叶无声飘落,有片恰好落在了陆衍的唇上,沉睡中的他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皱了皱眉,想要翻身似的。 她愣愣看着那片即将滑落的天选之叶,再不纠结,猛地低下头,隔着那片树叶亲了上去。 这一瞬间,翩翩落叶的下坠之势仿佛骤然放缓,一切都变得宁静而悠远。 她与之一触即分。 方才还不太安分的陆衍也恬逸下来,眉头虽然还有些微皱,却没有再想要乱动的意图。 姜沉离摸了摸自己紧张到有些冰凉的嘴唇,心中却有块大石落定—— 这种亲密接触,她好像并不排斥……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与陆衍相识以来的画面在脑海里一幕幕闪现,证据确凿的实在让她无从否认。 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看着陆衍的眼角眉梢里,已经皆是藏不住的欢喜了。 可连自己都才反应过来,陆衍不会这辈子也开不了窍吧?姜沉离端详着手里那片罪恶的叶子,托腮沉思。 恍惚中瞥见陆衍还是略皱着眉,她随意伸出手,想把那道不开心的痕迹抚平。 不料,刚一触到他的额头,那双寒星般的眼睛忽然睁开,无声地与她四目相对。 确认了喜欢陆衍的事实后,她反而奇异地淡定下来,仗着对方还是块榆木疙瘩,面不改色地胡扯。 “你脸上有片落叶,我帮你拿下来。” “……”陆衍默默盘腿坐了起来,低垂着头,像只刚刚睡醒的猫。 她来来回回转着叶柄:“你睡相也不怎么好嘛,还好意思说我?刚刚要不是我……说不定你已经滚到树下去了。 “……”陆衍可能睡了一觉后精力十分充沛,像是一刻也呆不下去般,兀自站了起来,“走吧。” 姜沉离看了看偏西欲落的日头:“你饿了吗?我们先找个地方用晚膳?” “不是。”陆衍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还想去确认一件事。” “难得你这么发愤忘食,”她啧啧惊叹,随手把那片落叶扔进灵囊,然后跟着站起来,“那走吧。” 陆衍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随即点了点头。 * 跟着陆衍悄悄潜进一座院落,姜沉离有些好奇的四下打量,看这处的规格摆设,应该是主子的住处。 “你怎么这么笨!”正这样想着,莫老爷怒吼声穿墙而出,“如此简单的算数都能算错?!” 从莫老爷话里的意思来看,八成又是在骂他那儿子。他们循声走至一处房门口,果然看见了莫老爷和志儿。 “你是打算现在就来守着?”姜沉离偷偷对他做口型,“也行,谨慎点好……” 陆衍不可置否,示意她看看再说。 “老爷,莫生气了。”房里除了莫氏父子二人,还有位上了年纪的老伯,此时正颤颤巍巍弓下腰,捡起被摔在地上算盘。 “您都这个年纪了,才好不容易有了小少爷,无论为谁考虑,都切记需得保重身体啊!” 的确,凭莫老爷的身份地位,这个年纪才有个十来岁的儿子,完全称得上“老来得子”。 “吴管事,你让我为这个废物考虑什么?”莫老爷愈发生气了,“成日优柔寡断,为了些小事哭哭啼啼,实在难成大器!” 姜沉离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 这莫老爷训儿子的样子,怎么颇有陆岳横的风范? 志儿被骂得瑟瑟发抖在椅子上缩成一团,姜沉离透过那道小小的身影,仿佛看见了跪在母亲牌位前,无依无靠的陆衍。 虽然她知道陆衍不是志儿的软弱性子,说不定每天都把陆岳横气个半死,但忍不住就是心里泛酸。 她也从小失去了母亲,那种内心缺了一块的感觉,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弥补的。 “?” 察觉到她饱含怜爱的慈祥目光,陆衍默默站远了一点,怕他触景生情,她有意逗他,也跟着挪了一步。 陆衍:“…………” 莫老爷没有听进吴管事的劝告,还是恶狠狠地瞪着志儿:“你给我听好,你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少给我在那里成天涂涂画画,不务正业!” 一直沉默的志儿忽然爆发了,将案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全都扫落了,地面瞬间一片狼藉。 “继承家业继承家业……可我不是你的傀儡,我不喜欢那些东西,我只爱作画!”不知是不是志儿的情绪太过激动,本来稚嫩的童声听起来都有些凄厉了。 “早知如此,你不生我便好了,我只愿来生不要做你的儿子!” 志儿竹筒倒豆子般说完,抹着眼泪跑了出去 。 “……孽子!”莫老爷闻言大怒,刚想追出去,却突然脸色一变,满脸苍白地扶着桌沿,颓然跌坐到椅子上,冷汗唰唰直流。 “老爷!”吴管事见状,脸色也凝重起来,他瞪着凹陷下去的眼珠看了看四周,才含糊道。 “是不是昨晚……病又犯了?” 莫老爷瘫软在椅子上,再也无力掩饰疲态般,看起来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缓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吴管事焦急得来回踱步,“这次找那些宗师来府上,已经是铤而走险,再这样下去,早晚瞒不住呀!” “不行!”莫老爷脸色青白,如同地狱里爬出的厉鬼,“绝对不能让这事传出去。” 他沉默一会,又问道:“上次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吴管事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已经联系卖家了,只要撑过这几天,就有‘货’了。” 莫老爷这才松了一口,僵硬地点了点头。暮色四合,这座豪华的大院也因这场谈话,罩上了阴森的乌云。 姜沉离和陆衍无声离开房门,跃上屋顶后,才敢小声问道:“你就来确定这事的吗?” 原来,管事吴伯也知道莫老爷的罪行,还想方设法帮莫老爷从人口贩子那里弄“货”,不过书中却没有提过这一段,可能是吴伯这个人物不太重要的原因。 睡了一觉后,陆衍心情好像变得不错,这会儿甚至还主动找话题了。 “你不是好奇我方才去了哪儿吗?” 姜沉离果然被勾起兴致,马上追问道:“哪儿?” 陆衍用手指了一个方向:“下人的偏院,离阵眼不远。” 姜沉离不敢置信地上上下下打量他。 “你……该不会说你摸进了丫鬟的闺房吧?” 陆衍面无表情地盯了过来,她没忍住,噗嗤一笑。 “好吧好吧——”她瞬间破功,举手投降,“我开玩笑的,你是去查探失踪丫鬟的情况了?发现了什么?” 陆衍这才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数目与天数对不上。” 她一愣:“怎么个对不上?多了还是少了?” “管家婆子衣柜的夹层里,有本记录失踪人口的册子,我翻了翻,一如莫府所言,一天少了一名丫鬟,册上均有记载,但昨天没有新的记录。” “……没有记录吗?可方才吴伯不是说他昨夜也发病杀人了吗?莫老爷对洛连川也说一天失踪一人,那这个没有姓名的丫鬟是谁……等等?!” 她惊悚地看着陆衍:“你想说的……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如果算上她,数量就正好,记录之人已死,秘册自然不会更新了。”陆衍淡定说着让人细思极恐的话。 “方才设法从下人嘴里套出了话,管家婆子昨晚突然被莫老爷以失职为由,连夜赶出了府。” 姜沉离却直觉有哪里不对:“等等等等……莫老爷专门祸害妙龄少女生啖其血肉,是为了求得长生不老——那他杀害管家婆子是为什么?是因为这个秘密被她发现了,而杀人灭口吗?” 陆衍:“…………” 她看着陆衍古怪的表情,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吗?” 只见陆衍诧异地挑了挑眉:“你口中的‘他’,一直指的是莫老爷?” “…………” 姜沉离的思绪飞速倒带,想起方才偏院的场景—— 伏妖阵没捕到妖物,陆衍却毫不吃惊,她便以为他也猜到,此事是莫老爷制造的人祸。 没想到,后来他又提出是半妖所为,于是她下意识以为陆衍指的是莫老爷。 莫氏父子出现后,她又问陆衍:“可是……他身上没有妖的气息啊?” “因为他是半妖之躯。”记得是陆衍这样回答的。 这一切,都指向了那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你是说……志儿才是那个杀害了十几个丫鬟的半妖?” 陆衍见她反应过来,略带赞许地点点头。 姜沉离:“……” 搞了半天,他俩一直在跨服聊天?!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 感谢在2020-04-10 20:22:41~2020-04-11 20:2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枝上陶、蓝迁、阮轻 10瓶;佳佳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秋日夜长,今日又乌云蔽月,整座莫府光源,只有路旁灯笼摇晃的青焰,照亮了它们周围一小圈。 “咔嚓——” 灯影憧憧里,有人踩碎了地面的枯叶,脚步凌乱地踏入了这座偏僻院落。 幽悄夜色里,虽看不清来人的脸,但隐约能看出两道身影,其中之一纤瘦苗条,明显是位女子的身形。 那女子每走一步都会被自己的脚步声吓得停下来,迟疑地向四周环视,接着又被身边的人大力拽着继续前行。 两人就这样磨蹭拉扯,终于来到了池塘边。 “……老爷?”空旷的院落传来她细若蚊吟的声音,“我们为什么非要来这儿?在房里不好吗……” 半晌无人回应,那丫鬟不知是羞还是怕,跺了跺脚,本就没什么底气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我好害怕……我还是先走了!” 另一个人,也就是她口中的莫老爷,本来像颗枯朽的树,缄默立在池塘边,这时却一把拉回了她。 “不在这里……”莫老爷俯下身,低喃如同情人间的耳语,“被人撞见怎么办?” 他的语气如同这废弃池水,仿佛一潭死物,可惜那个丫鬟一叶障目,没有察觉出来。 “老爷你是不知道——”她发出一声百转千回的娇嗔,两道身影重新贴近,“……最近府上的传言一个比一个吓人,虽然仙师们已经来过了,但我还是有些担惊受怕,不如我们还是回房……” “我当然知道。”莫老爷平静地打断她,“不然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 这下,那个丫鬟终于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时,阴风乍起,骤然吹开层层乌云,惨白的月光洒下来,盈满了这座人迹罕至的小院。 满地灰尘与落叶被吹得漫天乱舞,但那个丫鬟却噤了声。因为这些月光,也照亮了莫老爷手中高举的利刃。 她的脸色比月光还惨白,眼中噙着泪,却哭都不敢哭出来,只是缓缓向后退。 “老……老爷?”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好坏哦……别开这种玩笑。” 她的小腿直打着颤,后撤中不知被什么绊到了,趔趄一番后跌倒在地。 见对方仍举着刀,面无表情地逼近,她终于明白不能再心存侥幸,崩溃大叫道:“救——唔!” 莫老爷却熟练地扑上去紧捂住她的嘴,狠狠一扬刀,就要隔断她的喉咙! 4D观影体验紧张又刺激,躲在树后姜沉离也跟着瞪大眼睛,脚下微微一动,想要将那个无助丫鬟救下来。 可她往身旁一瞥,很快冷静了下来。 果然,莫老爷的刀这次没能饮到血,因为他被横空出世的一剑架住,毫不留情地掀飞了。 “谁?!” 莫老爷在地上滚了几圈,沾了满身草屑,狼狈地怒吼着。 院内刹那间灯火通明,一行宗门弟子打扮举着灯笼无声鱼贯而入,正是洛连川他们。 洛连川收回挑开凶器的雪鸿剑,朝他微微点头:“莫老爷,得罪了。” 莫老爷的额头瞬间挂满虚汗,却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眼中尽是熊熊燃烧的邪火,仿佛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不知仙师们半夜擅闯我府中,有何贵干啊?莫不是白日见财起意,前来偷鸡摸狗的吧?!” “吴伯——吴伯!”莫老爷大喊道,“快带人来保护我!顺便看看府上的‘财物’有没有遗失!” 听到莫老爷的重点强调的“财物”,院落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跑远了。 原来这就是原著吴伯没出现的原因。姜沉离恍然大悟,用手背叩了叩身旁陆衍的手:“吴管事应该是听懂了莫老爷的吩咐,跑去转移志儿了吧?” “嗯。”陆衍本来靠在树干闭目养神,一副我只是路过的淡定样子,顿了顿,却又突然睁开眼,“手好冷。” “是吗?”姜沉离愣了愣,这具身体挺健康的,可能是体温偏低的体质,“我没觉得冷……” 话说到一半,她想到了什么,眼珠骨碌碌转了转,一掌撑到树干上,吊儿郎当道:“那你给我捂捂呗。” “……”被壁咚的陆衍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看。 两人对视一会,她率先落荒而逃,又看向池塘边。 就在百忙之中抽空调戏陆衍时,那边的剧情依旧按部就班进行着。 “我们仍对府上之事放心不下,怕今夜您遭妖物所害,才回来看看。”洛连川低下头,略带怜悯地看着地上呆滞的丫鬟,“只是不巧撞见了这一幕。” 丫鬟感受到了洛连川温温柔柔的视线,浑身打了个激灵,手软脚软地爬到他的脚边:“仙……仙师救……” “兰兰,”莫老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突然放柔了语气,“老爷只是想跟你玩儿点刺激的,谁知道会把你吓到了?” 丫鬟兰兰拽着洛连川的衣角,目光惊疑不定:“我……” “你是好姑娘,为了给母亲治病才来到府上,这些老爷都记着呢……”莫老爷故意用油腻的声音诱哄着对方,浑然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跟了我,你的母亲才会钱治病,你也能过上好日子……” 洛连川静静听着,突然笑了笑:“看不出来,莫老爷真是好兴致。” 莫老爷冷哼一声:“我和自家丫鬟花前月下,不知何罪之有?你们这些修道之人未免也管的太宽了吧?兰兰,你还不过来?!” 可怜的兰兰夹在两人中间,整个人摇摇欲坠, 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洛连川拦住了她,话里有话道:“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没能解决问题心怀愧疚,回去联系师门后求得了解决之法,才又折返而来——” “既然府中已经失踪十余人,必定有怨气残留,只要我们将未散的怨气聚集一处,必能教它们指认‘妖物’的行踪。” 莫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是挣扎了好一会,才如同书中那样,一人揽下了所有的罪行。 但姜沉离现在却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让志儿逃走。 莫老爷说的又慢又啰嗦,洛连川已经听得有些急躁,不断抬头看着时辰,等对方好不容易陈述完毕罪行,忙不迭点点头:“我们已将此事报给官府,您好自为之,早日自首吧。” 说罢,他还不忘扶起兰兰,一行人走了出去。 姜沉离看着男主明显满怀心事的背影,确认他们走远了,对陆衍说:“我们快点处理完,也跟上去吧。” 毕竟今晚的重头戏快要来了。 陆衍点点头:“嗯。” 莫老爷见人都走了,再也支撑不住般跪坐到地上,粗粗喘了几口气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不料这时,提着灯笼的吴伯又慌慌张张跑回来,一副天塌了的神色:“老爷,小少爷他不见了!” 莫老爷的脸色彻底灰败下来,再次摔回地上:“什么……不是把他绑起来了?怎么会不见?!” 吴伯见到他的狼狈样子,连忙把灯笼放在地上,把他扶他起来:“老奴也不知道啊,现在可如何是好?!” 莫老爷嘴唇哆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去……找……” 见状,姜沉离不再耽搁,霎时间现了身:“不用找了。” 陆衍也跟在她身后现了身,顺便将用捆妖锁捆住的志儿拎了出来,撤下了他身上的结界。 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志儿猛地睁开了眼,不安扭动起来。 姜沉离看着他占满了整个眼眶的黑色瞳仁,心中微微一叹,果然是半妖,夜晚便神智全失了。 “志儿!”可莫老爷却像没见到这种可怖的形态,先是惊喜地叫了一声,又狠狠盯着她与陆衍,“你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快把志儿还给我,不然我叫打手来了。” 姜沉离摇了摇头:“你叫人来,让他们都来看你儿子这幅半妖模样?” 莫老爷喉头一噎,愤怒地矢口否认道:“开什么玩笑……志儿只是生了怪病,谁敢说他是妖?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嗜血,全瞳,失智。”陆衍看着躁动的志儿淡淡道,“自欺欺人。” 莫老爷梗着脖子:“他就是我的志儿。” 姜沉离看陆衍不慌不忙的样子,有点怕错过洛连川那边的剧情,忍不住接过话头“其实我们是来帮你的,你告诉我们志儿的来历,说不定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莫老爷对她冷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见状,陆衍皱了皱眉,冷冷道:“那便算了,我们也是宗门之人,肃清妖物后,便会自行离去。” 说完,就要伸手去抓志儿。 “等等!”莫老爷浑身一僵,再也不敢讨价还价,“志儿真的不是妖物,他是我在这座池塘里捡来的弃婴。” 姜沉离心中卧槽一声,面上为了保持逼格,仍然是一派淡定—— 本来还以为能听到一个人妖之恋的凄美故事,没想到一下变成家庭剧了? 陷入回忆后,莫老爷的神色平和下来:“我儿时,这里还是一座风光优美的池塘,盛夏时莲花满池,所以我经常来这儿玩耍,还有……作画。” “这么想来实在可笑。”他满脸自嘲,“我现在成日骂志儿不务正业,沉迷丹青,却忘了自己当年也是如此。” “我也是被父亲逼迫着走上了经商的路,才有了今日这番成就。故去的夫人也是被父亲选中,联姻结缘,十一年前却不幸死于难产。她走那天流了好多血……我一直难以忘怀,便一直没了再娶续弦的心思。” “却不曾想夫人故去的那年夏夜,长夜漫漫,我辗转床榻难以展眉,于是独自走到池边赏荷,就在那时,我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用杆子捞过来后,发现那一朵硕大的睡莲,莲心上就躺着志儿。” “我见到志儿的第一眼,就已经喜欢上他,觉得这就是上天赠与我的儿子,于是将他偷偷抱回去,声称是寻回来的大少爷。我又府中遗弃他的人找上来,于是封了这座偏院。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望他成龙成凤,可没想到十几日前……” 莫老爷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又惊又怒地望着他的儿子。 他按住满地乱滚的志儿,将他翻过身来:“你这是在干什么?有哪里不舒服?!”” 不料,志儿满脸鲜血,紧逼的双眼因他的呼唤猛地睁开,露出一双全黑的瞳仁。 茫然无措中,一阵夜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掀起了床帘,莫老爷余光中瞥见了什么,悚然抬起头,与床上满脸惊恐的干/枯女尸四目相接。 他满脸空白,觉得眼前所见如梦境般荒诞,吴伯听见动静急匆匆走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床上死不瞑目的女/尸,也是一脸震惊,却还是本能地将门窗紧闭了起来。 “少爷的贴身丫鬟……”吴伯竭力压着语气中的颤抖,“怎会如此?” “我还要喝……让我喝……”莫老爷怀里的志儿“咯咯”磨着牙,一口咬上了莫老爷的手臂。 “老爷!”吴伯惊呼出声,想要上前帮忙。 “别过来!”莫老爷咬着牙,任对方撕咬,“他好像……不认识人了。” 吴伯满脸阴云密布:“少爷这莫不是……撞邪了?要不要……” 莫老爷想也不想地否决了:“不行!他是莫府的继承人,我不允许他染上这种污点。” 他咬咬牙,示意吴伯找来一条麻绳,便将志儿捆起来边说:“你去找个麻袋来,找个说法把附近巡逻的下人打发走。” 吴伯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疾步走了出去。 ……… “我和吴管事将尸体绑上石块,沉进了塘底。却不料噩梦远远没有结束,志儿如果晚上喝不到人血,就一直恢复不了意识,于是……” 姜沉离替他说完:“于是你为了他,残害了十几条人命?” “为了志儿,下地狱又何妨?” 她叹了口气:“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世吗?半夜莲池里发现,不觉得诡异吗?” 莫老爷沉默一会,想来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无论如何,他就是我的儿子,不是什么妖怪。” “不是妖怪。”陆衍认真地纠正道,“是半妖。” “你!”莫老爷正要发作,却被陆衍的下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你的儿子。” 迎着莫老爷吃惊的神色,陆衍继续不疾不徐掷下惊雷:“关于你与这座池塘的渊源,你有所隐瞒。” 莫老爷的眉头深深皱起,下意识否认:“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忽然顿住:“在我儿时……有次父亲见我留恋池边描绘丹青,大发雷霆将我的画全扔进了池中……” 陆衍点点头,指向志,:“此地属水,又恰好方位阴煞,那些画带着你的精血,渐渐蕴养出了灵性。先夫人难产后,死胎的灵魂被它吸收,他应运而生。” 姜沉离看着莫老爷,只见他脸上乍悲乍喜:“原来是这样,他果然是我的儿子……才会那么喜欢作画……” 陆衍看着状若癫狂的莫老爷,若有所思。 “既然你被迫放弃了儿时的梦想,自然深知其中的痛苦。为何养育他时,分明衣食无忧足以让他画一辈子,你却仍然选择了跟你父亲一样的路?” “……”莫老爷顿了顿,像是奇怪陆衍为何有此一问,“等他长大后就会懂,只有金银玉石,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这都是为他好,如同当年父亲栽培我时一样。” 陆衍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才淡淡道:“可他本就是画中诞生的半妖,蛰伏的妖性一旦离了画墨,就离不开血了。” 莫老爷闻言,如遭雷击:“原来……竟是如此……是我的自以为是害了志儿……” 他猛地推开扶着他的吴伯,一掀衣袍跪了下来:“求二位指条明路。” 陆衍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了过去:“带着信去普济山找正恒大师,莫志若能跟着他修行,还有一线生机。” 没等满脸狂喜的莫老爷道谢,陆衍又接着说道。 “佛门自由因果业报,你需得偿还因他而起十几条人命,才能去求这份机缘。” 吴伯一直在旁默默流泪,此刻朝莫老爷扑了过去:“老爷!让老奴去吧!” “都是报应。”莫老爷摇了摇,惨然一笑:“吴伯,还要拜托你……以后替我照顾志儿了……” 陆衍不再过多纠缠,召来芝麻糕,向洛连川一行人的方向追去了。 她心中空落落的,忍不住在空中回望了一眼那座池塘,似乎看见了十几年的灼灼夏日里,它盛满莲花的样子。 莫老爷浑浑噩噩走在他父亲画好的路上,大半生匆匆过去,却不知自己早已提不起笔了。 姜沉离收回视线,发现坐在身后的陆衍低着头发呆,也不知再想什么。 姜沉离见状,突然伸手牵住了他,迎着陆衍的眼神甜甜一笑:“谁让你方才说我手冷,借你的手捂捂。” 本来只是看陆衍情绪不高逗逗他,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然而下一秒,陆衍随手将她另一只手也抓起来,拢在一只手中。 “一起捂,不是快点?” 姜沉离愣了愣,随即整颗心也同坐在芝麻糕身上一样,腾空而起。 “——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1 20:21:28~2020-04-12 21:5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32049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要我说,刚刚莫府之事本来就没头没尾,让人白激动一场。现在恰好路遇这位阿婆有难,说不定是天道给我们的考验呢?” ——“就是!我们应该帮帮她!” 离目的地还有一小段距离,一群外门弟子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已经传来,姜沉离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回去要给芝麻糕加餐,这次赶路多亏它了。” 陆衍闲庭信步地跟在她身边,闻言立刻道:“我觉得……我也应该有。” “……”姜沉离无奈,看了眼为甜点甘愿与芝麻糕为伍的人,又想起她的戒糖计划,斩钉截铁道,“没问题,回去给你做。” 多加水也是加,这可不算我骗你。 陆衍满意点点头,背着手大爷巡山似的走着,丝毫没注意到身边之人正心怀鬼胎。 “快看快看,”为了防止他心血来潮,再提更多要求,她扯着陆衍加快脚步,“是洛连川他们。” 这边洛连川一行人离开莫府后,随着孟若他们前往云流宗复命。 没能捕捉到真正的妖物,几名外门弟子一路垂头丧气,直至行至云流宗山脚的树林。 他们路过这片树林时,路旁有位晕倒的阿婆,被一位眼尖的弟子发现了。 被人叫醒后,阿婆颤颤悠悠睁开眼,看清了他们的打扮,霎时又哭又笑,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嘴里不停念叨着“老天有眼”、“有救了”之类的字眼。 弟子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不容易安抚她能平静一些,再仔细一问,才发觉大事不妙—— 原来方才林间突然冲出一头猛兽,将这位阿婆的小孙子掳走了。 众人齐齐无语:“这种事你怎么不早点说,再耽搁一会,说不定骨头都被嗦干净了!” 没能和妖物大战的众位弟子,正心痒手痒跃跃欲试,冲动如陈子义之流听到后,马上就要提剑,冲入树林救人。 孟若却立刻叫住了他们,面色有些犹疑:“阿婆,这片密林云流宗已再三警告过——有猛兽出没,还有邪气作祟,是十分危险之处。这个时辰,您和您孙子为何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洛连川也走到阿婆身边,询问她的孙子是何时被掳走,长什么样子,她可看清猛兽有何特征。 众人一腔热血再度被破了冷水,有些人的神色间已颇有些不快。 “不知道不知道,”阿婆有些神经质地摆些手,稀疏干枯的白发胡乱搭在脸上,像是被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我们村子就住旁边,好多人都被抓走了,你们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救我的宝贝孙子!” 阿婆的语气尖刻起来,陡然起身扯住孟若的头发。 “你方才说你是云流宗的人?!我呸!你们早就不顾附近百姓的死活了——这林子既然早有危险,为什么不趁早派人将妖物消灭!我不管,今天我陈家的独苗要是出了事,我老婆子就去你们宗门口吊死!” 洛连川被吓了一跳,大概从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物种,愣了一下想上去解救孟若,不料在刚刚碰到陈阿婆的一瞬间,她浑身一抽放开孟若,捂着胸口缓缓倒在了地上。 洛连川:“…………” “世风日下啊!你们宗门的人自诩正义,却对我陈家之难不管不顾,都是伪君子!小人!”陈阿婆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不停捶着地面,声情并茂地哭嚎,“老头子——我是无颜面对陈家列祖列宗了,这就一头撞死谢罪!” 她说着,就要撞向身后的树干。 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拦了下来,场面一度很荒诞。 被这位陈阿婆指着鼻子辱骂,同行的弟子们脸上有些挂不住,渐渐有不满的窃窃私语传开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洛师兄,我们这么多人,难不成还对付不了区区一头猛兽?” ——“该不会是觉得我们学艺不精,怕拖了他的后腿吧!” ——“如果换做陆师兄,定不会如此优柔寡断。” 众人阴阳怪气的话语和老妇沙哑的哭丧此起彼伏,洛连川听得心浮气躁,衣袖一振,划出一道带着火气的风。 “既然大家救人心切,我们便快去快回吧。” 孟若被陈阿婆的魔爪抓得鬓发散乱,听见洛连川的话后,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洛道友,万万不可!此树林邪祟众多,擅自进入,后果不堪设想。” “无事,我宗弟子向来迎难而上,见到百姓有难不能不帮,待找到人后,我们会立即撤出。众位师兄弟少年志气心怀大业……不能他们失望。”洛连川无奈又包容地叹了口气。 洛连川看了一眼孟若难看的脸色,好心给了个台阶。 “孟道友若有顾虑,不如先行回宗门复命,我们随后就来。” 孟若却没接受他的好意,思考一会对云流宗弟子吩咐道:“你们先回宗门,盈灭宗与我宗交好,这次又解了我宗燃眉之急,我需得留下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云流宗弟子互相看了看,像很怕这座树林一样,纷纷应声,飞快地撤走了。 “我也不走!”一道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声音响起,一位云流宗的年轻弟子突然冲出人群,跑到孟若身边。 “纪安?”孟若有些诧异,随即皱了皱眉,“别闹了,你快跟着师兄们回去。” 对孟若的劝告,纪安充耳不闻,却瞪了瞪洛连川:“孟师姐别怕,就算这片树林……我也会保护你的!” “陈师弟,”洛连川无视了纪安,随意伸手一指,选到了陈子义这只下下签,“你负责背着这位陈阿婆,如果她想到什么新线索,立刻通知我。” 姜沉离本来靠在陆衍身上打盹,听得都要睡着了,见他们终于要动身,瞬间清醒了过来。检查了身上的隐身术后,她与陆衍默默跟上,走在离队尾不近不远的地方。 一行人点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在林间凹凸不平的路上行进着。 “地面上……”洛连川举着火把蹲下来,看着上面的痕迹,深深皱起了眉。 不管是孟若还是纪安,自从进了林中,都像被缝住了嘴巴,一言不发。 闻言,孟若忽然疾走几步到洛连川身边,姜沉离这才发现她姣好脸上全是冷汗。 孟若的声音听起来也尤其紧绷:“地上怎么了?” 孟若给她的第一映像十分傲气矜持,此刻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柔弱,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像柔嫩娇弱的花蕊,惹人怜惜。 “没事吧师姐。”纪安就怜惜地扶住了她,又对洛连川怒目而视,“洛道友有话不妨直说,这样藏着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几两本事,成日故弄玄虚呢。” 孟若立刻呵斥道:“不可无礼!” “……地上没有猛兽踩踏的新鲜痕迹,”洛连川没有看身旁腻腻歪歪的两人,又起身走到四周打量,“纪道友若本事过人,不妨自行查看。” “看就看,”纪安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火把拿低,仔细看了一会后,“……真的没有。” 纪念丢了面子,猛地一转头瞪着队尾的方向,把姜沉离看得一哆嗦,还以为被发现了。 “老阿婆,哪有什么猛兽叼走了你孙子?”他气鼓鼓道,“该不会是你老糊涂了,拿我们寻开心吧?!” “陈阿婆睡着了。”见纪安半天没得到回应,一副气得要爆/炸的样子,陈子义满脸无辜,好心提醒他。 纪安:.“…………” 洛连川沉吟一会,掏出一个小瓶来,默念着口诀,同时将瓶中的药粉挥在空中。 药粉闪着幽光飞扬在空中,停滞一瞬后,在空中迅速汇成一条丝状的纽带,一路蜿蜒进树林深处。 “妖气!还如此新鲜!”一位盈灭宗弟子脸上满是喜悦,“原来不是什么猛兽,而是妖怪掳走了陈阿婆的孙子,这下我们可以长见识了!” “住口。”洛连川冷下神色,“事关人命,你却只想着长见识?回宗后自行领罚。” 那弟子忿忿闭了嘴,与身边的人交换了几下眼神,却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洛连川叹了口气:“没有别的妖物或猛兽的新鲜踏痕,只说明一件事——这名妖物非同寻常,可能会很厉害,到时不要擅自行动。” 尽管很多人脸上仍是不以为然,但听见洛连川这样说,心中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姜沉离和陆衍悠闲地潜在队尾,听见陈子义有些害怕的急促喘息声,忍不住起了恶作剧的心思。 她闪电般出手,轻轻点了点陈子义的肩膀。 陆衍瞬间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陈子义正紧张地打量四周,冷不丁被点了点肩膀,还以为是陈阿婆,于是小声询问道:“有什么事吗陈阿婆?” 说完,他忽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僵硬地低下头,脖子里仿佛生锈般,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陈阿婆还在昏睡中,不可能碰他。更重要的是,她的两只手都坠在他的胸前。 陈子义吓得小腿直抖,就差跪到地上了。 她看着陈子义精彩的脸色,无声捧腹大笑。陆衍眼里也有些笑意,却被他很快敛去,面无表情地示意她不要得意忘形。 姜沉离连忙正色,讨好地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不一会儿,他们停在了一处寒潭前,药粉指引的痕迹到这里便消失了。 “莫非这水底就是那妖物的老巢?”纪安方才丢了面子,如今有些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还等什么!” 洛连川皱眉:“不妥,这一切太顺利了,再等……” “我看是你自己的人生不顺利,才如此畏首畏尾吧。”纪安召出配剑,对洛连川嘲讽道,“你若是怕死,就在这儿等我将那妖物斩杀。” 孟若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纪安!我宗没有你这样无礼之人!等回去后,我会向掌门如实汇报。” 撩妹翻车的纪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猛地扭头走到潭边,仿佛发泄般,将一道剑气劈入潭底,瞬间激起几道水柱。 见状,洛连川无奈摇摇头,也握紧了雪鸿剑,摆好防御架势,只是看得出由于一直应付各路奇葩,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 剑气平息,水面逐渐恢复平静,纪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妖物现身,不由耸了耸肩。他转过身来:“师姐,看来妖物已经逃了,不如继续找……” 纪安一愣,看着孟若骤然瞪大的双眼,察觉到有些不妙,可以已经太迟了。 他只觉得肩上忽然一凉,有利齿没入皮肉的“扑嗤”声传来。 那声音好像离他忽远忽近,纪安茫然的左右看了看。随即一股热流喷涌而出,肩上剧痛袭来,他才反应过来,那时自己身上发出的声音。 有只巨大的蛇妖从潭水深处窜了出来,一口咬住了纪安的肩膀。 孟若见状仓惶举剑,但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最先反应过来的洛连川飞掠上前,扯住纪安的手臂,防止他被拖入潭底,又向狰狞蛇头连刺数剑,却不料蛇妖全身布满了坚如玄铁的鳞片,他的力道之大,甚至与之擦出了点点火星,却没能伤它一丝一毫。 洛连川一愣,手下动作却未停,转而刺向蛇妖的眼睛。这次的攻击终于起了作用,蛇妖察觉到危险逼近,瞬间放开了到嘴的猎物,在水里瞬间滑出十几丈远。 洛连川也并未恋战,拎着纪安也急急后撤,将他随手扔在了一旁空地上,喊来孟若照看他。 与它的灵活动作不相符的是,那蛇妖从潭水里直起了身子,露出了数人才能合抱的粗壮躯干,上面布满了黄黑鳞片,背部的展开双翼泛着粼粼水光。 姜沉离同惊慌的众人一齐抬头,打量着这只体貌独特蛇妖,小声对陆衍道:“腾蛇。” 腾蛇为虚诈之蛇,专司惊恐怪异、虚诈不实之事,其性柔而口毒,虽无形属土,偶尔却也喜栖在水中。 洛连川救下纪安后,看了看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弟子,头痛万分地揉了揉额头,终于爆发了。 “宗内弟子都听好!”洛连川怒吼道,音量陡然增大,不在春风化雨般柔和,“此乃腾蛇,虽不好对付,但我们胜在人手众多,只要不自乱阵脚,定能制服它。” 他眼里不再是温润和与世无争,露出了蓬勃的野心,扫视着众人:“现在按照在莫府时的方位,各自走位站定,起伏妖阵。” 一团散沙的人群终于有了主心骨,此时也没人有空冷嘲热讽了,连忙按照洛连川所说行动起来。 求生欲的趋势下,众人很快布好了阵,洛连川深吸一口,提剑而上。 那边热血正沸腾,陆衍却百无聊赖地躺在了地上:“你的梦好像不太灵。” 姜沉离也扯着杂草玩儿:“快了快了,急什么。” 她想了想,又问陆衍:“那等会洛连川受伤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将这蛇妖杀了?” 再等会,女主可就要来救洛连川了,她可是不想让这处的剧情顺着原著发展。 陆衍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等他被咬死了再叫我。” “……”姜沉离满头黑线,“能被咬死就好了,我放三天三夜的烟花庆祝。” 可人家身怀金手指,受伤落涯都有人救,死是暂时死不了的。 陆衍听见她的“烟花论”后,莫名龙心大悦:“那就快点了结,回宗给我做汤圆。” 姜沉离:“…………” 看吧,你自己都要放过他了。 正说着,潭水边突然传来阵阵惊呼。 洛连川安排好阵型后,与那妖兽缠斗一会,本已渐渐占了上风,形势一片大好,却不料异变突生。 方才被洛连川训斥的弟子见到腾蛇后,脸色一直煞白,勉励支撑着伏妖阵,那蛇妖察觉到这处阵型薄弱,突然趁洛连川不备攻了过去。 那名弟子吓得转身逃窜,而其余人的法力却不足以支撑这处阵法,导致伏妖阵顷刻被攻破。 要看这处的几名弟子将要葬身蛇腹,洛连川暗骂一声,拦在他们身前:“快走!” 由于动作急切,蛇妖毫不留情地抓住了他露出的破绽,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 “你快看!”姜沉离一把从地上扯起陆衍,拼命摇晃他,“左手臂被咬伤——怎么样,是不是和我说的分毫不差?” 陆衍任人被晃来晃去,像块软绵绵的棉花糖,他看着她明艳的笑脸,淡淡道:“看到了。” “笑歌!”洛连川惊痛声骤然传来。 姜沉离笑容一僵,下意识道:“这么快。” 她连忙转过头,却没看见陆衍看着她的眼神陡然深沉起来。 池笑歌果然已经从腾蛇的嘴里救下了人,然而,当她正要释放出体内被封印的魔息时,洛连川却一把制止了她。 姜沉离惊疑不定,不仅女主这么快就出现了,并且洛连川还阻止了女主破开封印—— 这次不用她努力,剧情自己就变了,还是男主女亲手改变的? 那腾蛇逃脱了原著的命运,没被池笑歌爆发的魔息斩成碎块,已是最大赢家,却不料它还自己加戏了。 “你身上的味道……”它转动着猩红的竖瞳盯住池笑歌,突然开口说话了。 腾蛇突然仰天长笑,“当年你父亲杀我哥哥时,应该没想到他的女儿有朝一日会落到我的手上吧!” 姜沉离:“……” 她算看明白了,这个世界里但凡能喘气的,都可以跟这两人扯上关系—— 这就是主角光环吗? 刚刚闪过这个念头,那腾蛇却忽然张开嘴巴腾空飞起,从喉中吐出一团黑到极致的雾气。 浓雾起先只有小小一团,眨眼间,却胀大了成千数百倍,直直朝他们压下来。 陆衍面色一变,猛地扑过来将她压/在/身/下,姜沉离眼前一黑,只觉得身体重若千斤般直直下坠,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眼前重新又有了光亮,脑海里却一片混沌,她兀自挣扎许久,才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陆衍形状优美的下颌线。 姜沉离躺陆衍腿上,还有些初醒的茫然,“我晕过去了?你怎么不叫我?” 陆衍靠在斑驳的石壁上,身旁燃烧的火堆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闭目养神的他也睁开眼睛:“这里暂时没什么危险,见你很累,于是稍作休整。” 她咳了咳,为了不让陆衍看见她脸上克制不住的笑意,连忙站起来打量附近。 “我们这是被那只腾蛇带到了哪儿?”她四处走了走,只见周围皆是石壁。 甫一出声,远处便有回音传来。 “这里好像很大。”她连忙压低声音,手中捏起燃火决,想打出一道火光,看看这座石室外的景象。 然而手中毫无动静。 “…………” 她不信邪,又试了一次—— 仍旧无事发生,画面尴尬的像没加特效的动作电影。 “陆衍……”她颤抖地说道,“我好像用不了灵力了。” “嗯。”身后,陆衍淡定地声音传来,“我也一样。” 姜沉离:“……” 也许她与大佬之间,差的就是这份谜一样的自信与从容吧。 第47章 “你也使不出灵力了?”姜沉离下意识指着火堆,“那这堆火怎么生起来的?” “……”陆衍沉默一会,“如果没记错的话,火折子是从你的灵囊里找出来的。” “对哦,我好像是带了那玩意儿。”她喉头一噎,讪讪道。 “等等?”她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的灵囊密令?” 姜沉离走回火堆旁,盘腿坐在陆衍对面,目光如炬地注视着闭目养神的陆衍。 他的脸皮不知是什么材质,面对失主如鹰视狼顾的犀利眼神,仍能端坐如山。 “我也说过你睡相很差。”陆衍理直气壮的天赋点满了,“当然是你做梦时自己说的。” 姜沉离狐疑地盯着他正气凛然的脸:“那你是因为想私拿甜点,所以特意记住了吗?” 陆衍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却以肉眼极难察觉的位移速度,挪远了一点, “算了,回去再讨论这茬。” 如今情况有些特殊,她不再纠结此事。闭起眼睛开始感受体内的灵脉—— 灵力在体内流转了几个周天,畅通无阻,没有丝毫阻塞的迹象。 检查完毕后,姜沉离睁开眼,靠在石壁上的陆衍低垂着眼睛,正安静看着她。 “我的灵脉没有问题。”她顺手探上他的手腕,半晌放开,“你的也没问题啊……” “嗯。”陆衍懒洋洋扭了扭手腕,“这里被下了某种古老禁制,灵力在此空间里会变得全然无效。” “那怎么办,”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看样子我们是被腾蛇拖入了某处地宫,但现在灵力用不出来了,该怎么出去?” 腾蛇不惜使用空间挪移的妖术,将男女主带到这里,肯定是知晓这里的古怪。 方才一战,洛连川是受伤了,但由于伏妖阵,腾蛇也没讨到多少便宜,它的法力也消耗 的厉害。 虽然只是潭边一小块地方的空间调转,但如此耗费法力的妖术,它应该也无法支撑多久,因此,他们一定还在树林附近,同样,也离云流宗很近。 姜沉离有些懊恼,方才若没有犹豫直接解决了那只腾蛇,就不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了。 “也太倒霉了,”姜沉离一头撞在陆衍肩膀上,“那腾蛇要报帮它哥哥报仇,就不能精准打击一点吗?怎么所有人都跟着遭殃,其他的弟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我倒也想问,”陆衍的呼吸拂过后颈,说话时胸腔里嗡嗡震动,“你为何不能预知自身的险境,反而净梦些无关紧要的事。” 姜沉离心虚地埋着头,不敢看他:“天道的事……谁说的准呢?” 谁知道那两人谈个恋爱也如此千回百转一波三折。 “行了行了,”她直起身子,三指并拢放到额头边,指天发誓道,“我以后争取天天梦你,日日梦你,助你窥得天机,这总行了吧。” 陆衍轻笑一声,站起来走到洞口。 “这地宫面积不小。”他抱着手臂倚在墙上,与外面漆黑的长廊对视着,沉声道。 见陆衍突然有了打通副本的兴致,她也跟着走过来:“没错,而且我方向感不太好,幸好这回带了罗盘。” 陆衍偏过头,看样子还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于是她努力揣摩了一下他话中的深意,“地宫很大……所以禁制也存在薄弱之处?” 陆衍点点头:“而且这禁制存在许久,维持它所需的力量难以想象,仅靠人力很难做到。” “你的意思是,”姜沉离找出了罗盘,只见上面的磁针毫无章法地旋转着,“这禁制是靠着某些奇珍异宝的能量,才得以长久运行。” “罗盘也失效了,”她示意陆衍看,“看来地宫中真的有不同寻常的东西。” 姜沉离将罗盘扔回灵囊:“那么只要切断禁制与那宝物的连接,它得不到新的能量,自然就无力维系了。” 陆衍估计也是这样的想法,用沉默表达了他的肯定。他捡起几根枯枝凑到火堆上点燃,递给她一束:“先出去看看吧。” 石室外只有一条狭长昏暗的走廊,她高举着火把打量着四周,很快便有些无聊了。 因为这条走廊,四面八方皆是灰扑扑的石壁,摸上去除了获得满手的尘土,什么也寻不见。 “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她心说,“一般电视剧里遇到这种情况,不都得有个壁画刻字什么的吗?” 总不能因为她穿的是个炮灰女配,就搞差别待遇吧。 然而,又闷头走了一会,姜沉离就再也没心思胡思乱想了。 因为这条平凡朴素,毫无特点的走廊,实在是太长了。 她回头看了看,方才特意没有熄灭石室的火堆,但现在已经看不见任何火光了。他们刻在墙壁上的标记也没有再出现过。 “陆衍,”她收回目光,“你也发现了吧?这走廊不对劲。” 按照他们的脚力,此时应该已经走出好几百米了,却还是没有走到长廊的尽头,并且一路也没有任何岔路或是石室。 一天走廊就几百米,这样粗略估算下来,这地宫岂不是比“刑徒七十万”才建成的秦始皇陵还要大的多? 云流宗怎么可能任这样一座宏伟的地宫建在宗门附近?况且书中也从未提到过。 她越想越奇怪,心说该不会是遇上鬼打墙了吧。 姜沉离汗毛直竖,她原来最怕看鬼片,这个世界又真的存在妖魔鬼怪,原来有灵力时还能有点安全感,偏偏现在又用不出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陆衍也在默默打量这条诡异的走廊,不知有没有看出什么,眉头轻轻拧着。 忽然,他感到垂在身侧的手中多了一物,触感柔嫩绵软,他诧异地低头一看,发现对方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姜沉离抓着陆衍的手,浑然不觉自己满脸都写着害怕:“我手冷,再捂捂行吗。” 陆衍抿了抿唇,没有揭穿她,只是牵着她继续向前走。 他们又走了一会,情况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走廊狭窄又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耳边只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这气氛简直能将人的耐心磨光。 被磨光耐心的姜沉离,心中的胆怯逐渐被暴躁取代,她忍不住开始翻找起灵囊,看看有没有什么救急的法宝。 然而她的动作太过急切粗暴,一个药瓶不慎滚落在地,她正要去捡,意外却发生了。 “!!!”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药瓶落地后,直直向前滚去,就好像落在一个陡峭的斜坡上,瞬间落入前方漆黑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姜沉离下意识看了看陆衍,他望着药瓶消失的方向,脸上若有所思。 “原来我们不在平地上,”她蹲下来,手掌抚上地面,“这里其实是个斜坡?” 细细感受了一下地面,她却没摸出个名堂来,只觉得触感十分真实,肉眼望去,怎么看都只是条平直的走廊。 如果不是无意中掉了个药瓶,还不知过多久才能发现这一点。 “可是我们为什么没有掉下去,反而如履平地地走了这么久?” 陆衍沉吟一会,忽然拉着她坐下,伸手在她腕间一拂,取下了软鞭,又分别绑在了两人的腰上。 “也许,”陆衍缠好软鞭后,在她惊讶的视线里撩起袖子,“我们并没有真正踏上这条走廊。” 只见陆衍手臂上,一只蛇型的图腾,正丝丝冒着黑气,像吐着信子一样。 她倒抽一口凉气,也掀开袖子,将手臂并在陆衍手臂旁,上面赫然也盘踞着一只黑蛇图腾。 姜沉离不再犹豫,掏出小刀从那两条黑蛇印记上狠狠割下去。 浓郁的黑雾仿佛有生命般,从他们手臂散出,在半空中扭曲挣扎一会儿后,渐渐消失了。 眼前的走廊变得扭曲,待她定睛再一看,自己和陆衍竟还站在石室门口,只是他们留下的火堆已经烧光了,只剩下灰烬里闪着点点火星。 原来,石室外不是什么狭长无尽的走廊,而是一条几乎竖直的通道,刚刚被腾蛇附在他们身上的妖雾迷惑,才在被困在原地,却自以为走了很久。 她和陆衍对视一眼,齐齐进入通道,失重感瞬间袭来,她不由自主朝陆衍伸手。 陆衍见状,顺着软鞭一扯,将她搂在怀里,声音在下坠的风中有些飘忽不定:“宋老的武器质量很好,不用怕。” 姜沉离只听到一句模模糊糊的“不用怕”,以为这人终于学会了几句贴心话,心中甚是欣慰,有些飘飘然:“有你在,我当然不怕。” 闻言,陆衍放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再开口。 很快,两人便跌出了通道,陆衍抱着她顺势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姜沉离转得眼冒金星,缓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正大大咧咧躺在陆衍身上。 她连忙爬起来,假装整理衣服梳理头发,就是不敢看他。被当做肉垫的陆衍倒是没什么怨言,也跟着站起来。 之前的火把也跟着掉了下来,奇迹般的没有熄灭,躺在在地上倔强的燃烧着。 她刚弯下腰准备捡起火把,斜前方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有人急切地询问着—— “是盈灭宗的人吗?” 那人的声音听着十分激动,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这声音……”姜沉离一愣,连忙拦住了想要拔出凝江的陆衍。 姜沉离将火把举起来,背着阿婆的陈子义出现在了眼前,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姜沉离:“……” 眼含热泪的陈子义:“……” “额,我们……”她暗道糟糕,该怎么解释她与陆衍也在这儿? “你们是谁?是被妖怪抓来的村民吗?”陈子义发现眼前的人不是同门,而是两个平民打扮的普通男人,瞬间有些失望,但很快他便接着说道。 “这里很危险,我乃盈灭宗外门弟子——陈子义,不如你们跟我走吧,等与我的同门汇合,便可带你们出去了。” 姜沉离一愣,才反应过来,灵力虽没有了,她与陆衍吃的幻容丹药效还在。 她瞬间也快热泪盈眶了—— 他这未卜先知的本事也太厉害了。 陆衍十分坦然的接受了她崇拜的视线:“早就让你听我的。” “请问……”一旁的陈子义半天没人理,脸色越来越古怪,“不知二位有没有听见我的话?你们是什么关系?” 陈子义看着这两个眉来眼去的男人,虽然深陷险境,心中却不合时宜的八卦起来—— 如此你侬我侬的架势,难不成是对断袖?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啥时候掉马呢~感谢在2020-04-13 22:59:19~2020-04-14 22: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十七茶 20瓶;靳夏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听见陈子义的问话声,她收回与陆衍纠缠的眼神,还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我们是隔壁镇子过来探望表哥的,”她顶着一张稚嫩的少年圆脸,毫无障碍地胡说八道,“我叫阿力,他是我哥,叫阿六,我们走在路上。” “哦……原来是兄弟,”陈子义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遗憾,看得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看来你们也是被腾蛇抓来的,”陈子义叹了口气,“听动静你们也从上面摔下来了,有没有受伤?” 姜沉离摇了摇头,心里却有些奇怪,陈子义这种心大到没边的人,怎么发现自己身上有妖物的? 只见陈子义憨憨地挠了挠头:“那就好,刚刚我背着的这位阿婆生气了,抓着我的手臂又掐又咬,我疼得到处窜,一脚踩空后就掉到这儿来了,阿婆也吓得又晕了过去。” 姜沉离:“…………” 这算是傻人有傻福吗? 看来这次被抓来的人都被扔到头顶的石室里了,如果那些人运气不好发现不了其中的古怪,走不出长廊又用不出来灵力,估计很会绝望,好在一时没有性命之忧。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才算真正进入了这座地宫,也不知事情的发展与原著完全脱离,好还是不好。 正想着,陈子义的背上传来一阵微弱的□□,她扭头看过去,原来是那位阿婆醒了。 阿婆乍醒过来,神色还有些茫然,看见陈子义的后脑勺时,嘴唇立刻气得直哆嗦:“我看你是故意想整死我个老婆子……” 察觉到背后有些危险的气息,陈子义一激灵,立刻指着他们道:“阿婆您快看,找到你们村民的亲戚了,他们也是被抓来的,说不定您孙子也在附近。” 阿婆看也不看她,仍旧毫不留情地揪上了陈子义的耳朵:“那还不快去找!” 等陈子义龇牙咧嘴地救出他的耳朵,姜沉离装作十分担忧地问。 “听二位说,这附近有很多村民也被抓了过来。我有些担心我表哥,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阿婆折腾完陈子义,闻言上下打量她几眼,长叹一声:“还不都是被那些东西抓进来的。” “那些东西?”陈子义听了一脸懵。 “那些像黑雾一样的脏东西,起先只在树林附近游荡,后来听了云流宗的警告,很多人都不敢再去了。它们却不放过我们,纷纷在夜里潜进家中,村里的人一个接一个都被抓走了。” 陈子义满脸震惊:“可方才您在路边,不是说您孙子是被猛兽抓走的?” “呵,”阿婆从鼻中挤出一丝冷哼,“你们这些宗门之人我最了解,要是说了你们还敢逞英雄?那个小娘儿们不就想阻止你们,若不是我瞅准了她死要面子的性子,我孙子可就真没救了。” “可这么大的事……云流宗难道不闻不问吗?” 姜沉离满脸为“表哥”操心的表情,心里想的却是阿婆说过,云流宗不管附近村民的死活。 听到“云流宗””,阿婆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当即“啐”了一口,她连忙拉着陆衍后退几步。 陆衍被她拉得身形一晃,好像看见了什么,目光一凝,默默走了过去。 她心中祈祷陆衍最好是发现了关键线索,面上还是继续跟这位阿婆打听消息。 “云流宗现在这些人,整天忙着去城里粉饰太平,哪有空管我们的死活。像是祁霄仙师那样的大善人,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了,这日子真是越过越苦……” 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姜沉离心中一动,冥冥中似乎有种感觉,此人应该大有来头。 “祁霄仙师?”陈子义按捺不住,替她问了出来,“我怎么没听说过这号なつ め ゆう じん ちょ人?” “看你年纪,当时说不准还没从娘胎里蹦出来,自然不知道。”阿婆虽满脸不屑,却有一丝怀念从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来。 “他是位年轻的仙师,心地善良,经常下山巡视,维护村子周边的安定。见村里有几户孤儿寡母的可怜人家,还会帮着他们种庄稼,理农田,就是脸皮太薄,我们还没夸他几句,他就忙不迭跑走了。” 阿婆脸上泛起了罕见的笑意,微微摇摇头,姜沉离却觉得她的叙述有些奇怪。 “他是为年轻的仙师”,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还年轻? “只可惜好人不长命,”阿婆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泪,也证实了她的疑问。 “听人说,他不幸死在一次除魔任务中。现在的宗主代替他继位后,云流宗就变得越来越功利,为了名誉声望为那些达官显贵四处奔走,如果是祁霄仙师来统领宗门,定不会出现这种妖物横行,无人问津的局面。” 陈子义突然大笑出声:“阿婆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们两宗向来交好,所以我对云流宗还是略知一二的。 如今的云流宗宗主任行,修为造诣虽比不过我们陆宗主,但是也是同辈中拔尖的,经常邀请我们宗主比试切磋。不是你说的,因为趁虚而入才继承了云流宗,倒是你说的祁霄前辈,我从未听说过。” 下一秒,陈子义的惨叫响彻地宫:“你怎么又揪我耳朵!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阿婆恨恨放开手:“都说了他死了快有二十年了,你这么丁点大能知道什么!” 陈子义不敢再拿耳朵冒险,嘴里却还在嘟嘟囔囔:“我年龄虽小,但爱探听奇闻异事啊,没听过这人就是没听过嘛。” 这话不幸被阿婆听到了,又把陈子义掐得嗞哇儿乱叫。 在陈子义的鬼哭狼嚎中,姜沉离想起房里没看完的一大叠卷宗,全是陆岳横的约架记录。 现在倒是知道了陆岳横跟云流宗宗主任行交情不错,还经常来云流宗比试切磋,那些卷宗任行肯定贡献了一部分。这也说明,她之前考虑的方向没问题—— 面具人的恨意不会平白无故而生。但根据十数年前的卷宗记载,那时宗内没有与陆岳横关系密切的人,他的人际关系又十分简单,只有一个世代交好的云流宗,那么面具人很有可能与云流宗有关。 陈阿婆看起来有些累了,恨铁不成钢地对陈子义道:“你先把我放下来,还不快摸清这里的情况想想怎么出去,这里就你一人会法术,难不成让我一个老婆子救你?” 姜沉离心中默默回答她:“其实本来这里只有你一人不会法术,但是现在大家都不会了。” 陈子义把阿婆放在地上,委委屈屈道:“还不是因为您之前一直在折腾我,我都没空联系别人。” 他说着,在阿婆和她无声注视下,做了个传声诀的手势。 姜沉离:“……” 陈子义表情空白了一瞬,大惊失色道:“我怎么用不了灵力了?!” 搞了半天,他还没发现这里用不了灵力,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阿力弟弟。”正哭笑不得间,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谁,他又在叫谁?” 下一秒,怀疑人生的陈子义好心提醒她:“阿力,你哥在叫你呢。” “……”姜沉离走到陆衍身边,咬牙切齿道,“什么事,阿六?” 来啊,互相伤害啊。 陆衍的脸皮果然很厚,冲着她挑挑眉:“你应该叫哥哥。” “阿六哥哥,”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满足他忽如其来的恶趣味,姜沉离干干脆脆的叫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道,“快说,发现什么了。” 见她毫不反抗,陆衍果然兴致缺缺,朝墙角扬了扬下巴。 “什么啊……”她顺着陆衍的目光看向墙角,只见厚厚的尘土下,有些笔锋的痕迹露了出来,看起来似乎有人在这儿写了排小字。 她心中不免一激动。 就知道小说里只要出现地宫,里面的刻字壁画应该是必备要素。这不,该来的总会来。 她扭头看了一眼陈子义,由于发现自己用不了灵力,他有些垂头丧气,不过还是在任劳任怨地伺候阿婆喝水。 “看看写的什么。”见他们的注意没放在这边,她小声跟陆衍说。 陆衍伸指用力一拂,灰尘簌簌落下,一排刻在石壁上的字出现在眼前—— “今日此地所见所闻,方知半生汲汲营营,都乃错付,同门如妖魔,宗门如恶狱。若此番有幸逃出生天,必百倍奉还之。” 视线再往下,看清落款后,她的瞳孔皱缩—— “祁霄”。 姜沉离皱了皱眉。这个祁霄,跟方才陈阿婆口中除魔任务中丧生的祁霄,是同一个人吗? 不过陆衍没听到刚才这段谈话,她正准备对他解释祁霄的身份,却发现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几乎见过他露出这种表情。 她大吃一惊,想起之前提到云流宗时,陆衍的反应分明就是知道一些事,而且答应了此行结束就会告诉她,只是没想到突生了这场变故。 想问的话在唇齿间辗转一遭,变了个模样:“你知道这个人吗?” 陆衍的脸色很快调整过来,闻言点了点头,仿佛在想怎么开口。 此事,陈子义有些疑惑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并且越来越近:“阿力,你哥喊你去做什么?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姜沉离:“……” 陈子义你等着,回去把你一年的俸禄都赢光。 姜沉离连忙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转身疾步走到陈子义跟前:“无事,只是哥哥困在此地,惶恐不安魂不附体,特意找我过去安慰他。” 陈子义被她挡了个结结实实,便停下了脚步,突然面色严肃起来,沉声道:“阿力别怕,我陈子义今天就是上刀山入火海,也会带你们出去的,否则有愧于这一身修为!” ……但凡有粒花生米,你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姜沉离心中无语,嘴上却说感动万分,连连应和,直夸他品质高洁。 陈子义被眼前的圆脸少年夸得十分高兴,忍不住搭上对方的肩膀,想来个促膝长谈。 他正要拉着阿力坐下,对方身后却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阿力的哥哥。陈子义有些愣神,普通人走路有这么快吗?好像都没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眨眼间就到了阿力身后。 陈子义想打声招呼,却借着对方手里的火把看清了他的脸色,瞬间又吓得咽了回去。 明明是个容貌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身上的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神情也十分冷淡,垂眸盯着自己搭在阿力肩膀上的手,让他瞬间有种被凌迟的错觉。 “阿力。”陈子义声音有些发抖,瞬间收获对方一枚疑惑的目光。 ……被吓得惶恐不安的真的是你哥吗?该害怕的应该是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星期更新应该都在十点左右。感谢在2020-04-14 22:42:43~2020-04-15 22:0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消失的NPC 3瓶;靳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陆衍故意制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与普通人无异。 看来,陆衍对祁霄的事虽有些反应过度,但也没有失去平常的谨慎。她悬着的心刚要放下,肩上陈子义套近乎的手却突然撤了回去。 她愕然看着对方的神色变得惊恐万状,像被火燎到似的,连连后退几步,像见了鬼一样看向她身后。 ……该不会是陆衍的幻容丹失效了吧? 她有些忐忑地转过头,见到陆衍还是那副寡淡瘦长的书生脸时,脸色平静淡定,看不出什么异样,终于把心放了下来。 认定陈子义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姜沉离急着脱困,不想再浪费时间。 “陈仙师,既然你暂时联系不上同门,想来如果要脱困,只能靠我们自己了。不如我们兵分两路打探一下这间屋子,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 “哦……”一惊一乍的陈子义回过神来,突然狠狠揉了揉眼睛,直盯着陆衍瞧,满脸疑惑不解。 姜沉离不明所以,以为陈子义觉得陆衍一直不说话有些奇怪,于是替陆衍解释道:“不好意思,他从小就不太爱说话,别看他看着……有点严肃,其实可害羞胆小了,不是故意摆脸色的。” 闻言,陈子义干笑几声:“看不出看不出……” “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他指着远处,“我去那边看看。” 他说完也在地上捡了点枯枝,借她的火把点燃后,满脸脸求之不得的跑远了。 姜沉离:“……” 想不到如今陆衍没有灵力,也没有出众的五官,对人杀伤力居然还是这么大。 好笑归好笑,但没脱身之前,一切都是苦中作乐罢了。 姜沉离打起精神,准备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线索。 她和陆衍是从高处掉下来的,这样想着,她抬起头,想看看上方的情况。 这一眼,害得她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天花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方格,像蜜蜂的巢。她摸了摸手臂上倒竖的汗毛,想起刚刚,自己也是从上面某个洞口中掉出来的,恨不得马上洗个澡。 “陆衍,”她心如死灰,试图用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快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祁霄的?” 陆衍身形一动,不紧不慢地示意她跟上。 “从六岁那年开始,父亲偶尔带我去云流宗比试,我与这位前辈有过几面之缘。” 她踢开一颗挡路的石子:“那他既然是在除魔任务中丧生,那边的绝笔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冒充他写的?” “是他写的。”陆衍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是他的字。” 见陆衍这么肯定,她忍不住又朝那边看了一眼,却发现他已经挪去几块石头,巧妙地挡住了那排字。 如果陆衍说的是真的,这排字是祁霄亲自刻下,他的死因就不会像云流宗公布的那样简单。甚至让他被困在这座地宫,写下了字字泣血的绝笔。 而且,更令人在意的是—— “陆衍,”她感觉有点凉嗖嗖的,“你有没有发现,这附近根本没有尸骨,你说他会不会……真的逃出去了?” 陆衍没有立即回答,沉吟一会,才一字一句道:“那之后不久,我偶然听父亲跟母亲说,他在一次剿魔任务中丧生了。” 姜沉离立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想说,陆岳横也认识祁霄。她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估算了一把。 那天放花灯时陆衍说过,闻清是十六年前出的事,他如今二十有四,也就是他八岁那年。而现在得知,祁霄是在陆衍六岁那年死于除魔。 单从时间上来看,祁霄若没死,成为面具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有一点她想不明白。 “但即便这些假设都成立,祁霄不是应该更恨任宗主吗?” 陆衍应该也想到这一点,但现在关于祁霄的信息实在不多,这里又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两人便沉默下来,开始认真寻找出口。 她与陆衍顺着石壁一路走来,发现每隔几步,都会有一座面目狰狞的铜牛油灯挂在墙上,他们边走边用火把点燃,周围渐渐明亮起来以后,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座石室大概有一个室内篮球场那么大,中央隐约看得见一座三四米高的黛青色石台。 “这里……好多石柱。”她喃喃道。 刚刚专心看那排刻字,加上灯火昏暗,她还没有发觉,原来四周并不是平坦完整墙壁,而是用大概两人合抱那么粗的石柱,一根并一根将这里围了起来,形成了四面“柱壁”。 陈子义咋咋呼呼地声音也传了过来:“这里的墙壁怎么回事,居然是用柱子拼起来的?”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的意思,姜沉离无奈担负起了外交重任,敷衍道:“我们这里也是。” 围着两面“柱壁”走完,他们与负责另外一半的陈子义汇合了,整个石室也亮了起来。 姜沉离:“没有。” 陈子义:”……也没有。” 两人大眼瞪小眼,齐齐倒抽了一股冷气—— 这座石室,没有门。 “用不了灵力,又没有出口。”陈子义一脸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我们要永远被困在这里了。” “说不定有机关呢。”她安慰道,“你看,这里的油灯还能用,附近也没有尸骨,起码说明近些年一定有人来过,肯定有出去的办法。” 不知陈子义是死马当活马医还是被她说服,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一溜烟跑去了中央的那座高台,嘴上还嚷嚷着:“那我们去中央的台子上看看。” 她被他蹦蹦跳跳的样子逗乐了,笑着摇了摇头,也准备跟上去看看,只是刚要动身,衣袖却被陆衍拉住了。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陆衍淡淡道:“跟在我身后走慢点。别忘了你现在是普通人。” 应了一声后,她在心中默默反驳,自己没忘啊。 虽然她觉得陈子义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两人慢慢吞吞走到石台,陈子义蹲在高台边缘,无聊地在地上涂涂写写,叫他们来了,气得鼓了鼓腮帮。 “你们好慢!” “我们都是普通人嘛,哪像仙师你步履如风。”姜沉离毫不走心的胡乱夸赞,“比马跑的该快。” 陈子义却听得满脸美滋滋:“没事没事,那你们快上来吧。” 她正有此意,刚要上去时,却不免犯了难。 这台子四壁光滑不见阶梯,三四米左右算不上高,就算灵力暂时用不了,靠身手用力一跃也就上去了。 可是很显然,以她和陆衍易容后的弱鸡样,有这么高的身体素质十分突兀,是连陈子义都会怀疑的那种突兀。 “你等等……”她宁愿麻烦一点,也不想掉马,“我去找个石头垫垫,这台子太高了,我和阿六哥哥都上不去。” “哎哟,我给忘了!”陈子义用力一拍脑袋,发出一声啪的巨响,也不知用了几成力,“不用了,把手给我,我拉你们上来,” 这好像也是个办法,姜沉离点点头,刚要把手递过去,腰间却忽然一紧。 陆衍一言不发地双手钳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 虽然在心里吐槽陆衍老喜欢把她搬来搬去,但她也早就习惯了,毫无挣扎地被陆衍举了起来,然后双手在石台边缘一称,爬了上去。 她刚刚爬上台子,便探出半个脑袋俯视陆衍,飞快地朝他出伸手:“手给我,我来拉你。” 陆衍仰头看了看这只细瘦的手,抿了抿嘴唇,终于也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 姜沉离感觉自己没费多大力就把陆衍提了上来,想必他脚下蹬在墙壁上,暗中用力了。 “……”一旁的陈子义默默收回了手,总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又忍不住看了看些两人:说是兄弟,长得好像……也不太像? 陈子义蹲在高台边缘,有些自闭。 姜沉离接应完陆衍后站了起来,高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与这座高台的材质类似,高台正中央有座一米高的黛青色圆台,柱身上面刻满了晦涩古老的字符。 高台四角分别设有四根石柱,柱身上同样也刻满了符文。石柱下连着四道凹槽,凹槽如对角线般汇成十字状,中心圆台即为它们的交点。 她蹲下来,发现凹槽里有些干涸的不明块状物,让她不想深思这些究竟是什么。 忍住干呕的冲动,她连忙站起来,围着圆台打转,试图从这些字符里找到玄机。 看着看着,却发现有些不对。 石柱和圆台上的花纹同根同源,风格十分相似。虽然她一个字也不认识,但就是莫名有些眼熟。 在哪儿见过呢…… 她穿越前对历史文物毫无兴趣,就算无意间在电视剧或者电影里看到,也不可能记得这么久,应当就是最近才见过。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后退几步,眯起眼睛打量这些黛青色的石柱。 这些石柱要是再高再粗点,加上它的材质还有符纹—— 不是跟誓心台那根天道之柱一模一样吗?!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总觉得由于男女主的剧情线莫名翻车,原著暗角里滋生的一些秘密,要浮出水面了。 趁蹲陈子义蹲着思考人生没空注意这边,她与陆衍对视一眼,立刻从他的眼神里明白,他肯定也发现了这座高台的异样。 她将陆衍拉到一旁,踮起脚凑近他耳边轻声道:“这里看起来像另外一座誓心台,难道这里也能观测天道?” 陆衍俯下身子与她耳语:“誓心台成因至今无人知晓,但确实关系天道,气势凛然。而这处甚为邪门。若要驱动不知需付出什么代价,并且,也不一定会成功。” 姜沉离闻言,还要凑到陆衍耳边继续说,却没成想他还没直起身,两人的距离又变得薄如蝉翼,甚至能感觉到他们的鼻尖在轻轻摩擦。 她呼吸一滞,突然忘了要说些什么。 陈子义好不容易调节好心态,鼓起勇气站了起来,一转身又看见那对兄弟在耳鬓厮磨。 “…………” “够了!”母胎单身的陈子义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见阿力被他的怒吼吸引过来,张了张嘴,刚要说点什么来谴责他们这种排外行为,头顶忽然却掉下来一连串的灰,全钻进了他嘴里。 “……呸!呸呸!什么情况?”他刚要哀叹最近未免也太倒霉,却不料眼前突然一黑,一股大力也随之袭来,撞得他失去平衡,不幸跌落到了台下。 姜沉离目瞪口呆地望着天花板上掉下来一个人,恰恰砸到陈子义头上,而后两人双双掉了下去。 “……”她看了看陆衍,替陈子义问道,“在我们宗,这算工伤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5 22:08:47~2020-04-16 22:2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raneinsky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古川雄辉家的小狐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这算工伤吗?” 替陈子义操心了一下工伤报销问题,姜沉离走到高台边缘,想看看受害者的存活情况。 陆衍跟在她身后:“什么是工伤?” “这个……”她一噎,用这个世界的观念对他解释道,“就是出任务中受了伤,出于同门之谊,宗门负责给些丹药灵石补偿之类的。” “我的腰!”正说着,台下陈子义开始嗷嗷大叫,“是不是断了!” 姜沉离连忙看了看台下的情况,掉下来的那人和陈子义摔作了一团,有了陈子义这个肉盾,应该没有收到什么冲击。 只见那人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够,还想把拉陈子义拉起来,可稍一用力,便再也忍受不住般,“噗”地吐出一口血。 虽然那人马上放开了手,但陈子义还是避之不及,被喷了半脸血。由于被拉起过程中突然被对方松开,他只能保持着一手举起一手扶腰的动作,像只茶壶一样跌回地面。 她满脸不忍直视,却听见陆衍在一旁淡定道:“无论因何受伤,都是修为不精之故,回宗后应当加练。” “……应该的。”姜沉离沉默一会,万万没想到盈灭宗的画风如此硬核,只能默默让陈子义自求多福了。 “不是吧……我这个被砸的人还没吐血,你慌着吐什么?”陈子义并不知道上方发生了一场恐怖对话,只是欲哭无泪抹了把脸抱怨道。 待他抬起头,看清这位天降之人的长相后,眼睛却微微睁大了:“孟道友?怎么是你?” 姜沉离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云流宗女弟子。只见孟若的弟子道袍上满是累累血痕,向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乱糟糟,可称得上形容狼狈。 孟若似乎受了内伤,此时用剑撑在地上才没有跟着摔倒。 “抱歉这位道友,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受伤。” 陈子义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看清是孟若后脸上居然有点莫名羞涩:“原来是孟道友,无妨无妨,我是盈灭宗的陈子义,这次与你们一道去的莫府。” “不知陈道友可还有灵力?我和纪安师弟路上遇险走散了,却使不出灵力,不知怎么掉到了这里,你可有办法联系外界?”孟若捂着胸口,连珠炮似的问着,满头冷汗涔涔。 “好巧,”陈子义没有看出对方的焦虑,仍旧乐呵呵道,“我也是刚刚才发现用不了灵力,正发愁呢就碰见你了,也算是种缘分吧。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出去的办法,救出你师弟的。” 孟若嘴角的弧度有些僵硬:“那便多谢陈道友了。” 姜沉离扶额:陈子义这人真是注孤生,比陆衍还夸张。 不过陈子义还是有优点的,比如能让人极短的时间内,充分了解他的不靠谱,从而及时止损。 看起来,孟若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不再试图与他沟通,转而开始四下打量,很快,她就看见了身旁的台子上默默站着两个人。 姜沉离迎上孟若的视线,看见她的面上一惊,于是对她点点头:“孟仙师你好,我们是……” 陈子义没发觉孟若对他的回避,抢着帮她解答疑问:“他们是附近村子的村民,来这探亲时被抓来的。” “你们被抓来多久了?一直待在这儿?”孟若好像有些疑惑。 果然,孟若没有陈子义那么好糊弄,幸好方才听了陈阿婆的话后,她与陆衍就讨论过,这是一早有准备。 她指了指陆衍:“我们想早点见到表哥,于是昨晚选择了赶夜路,路过村子附近的树林时,被一片窜出来的黑雾包围住,醒来就已经被困在这里了。好在因为赶路,身上还剩些干粮,才撑到了现在。” 姜沉离边说边观察着孟若的表情,只见她说到“树林”、“黑雾”后,孟若的表情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对了!”听见她的话,陈子义猛地一拍脑门,“方才我们听陈阿婆说,云流宗放任这些黑雾流窜害人,却不闻不问,这些可是真的?” 他平时脸色有些忿忿:“阿婆说你们对这件事不闻不问,他们村好多人都被抓走了,你们怎么能这样?!” 孟若干咳了几声,脸色愈发苍白,语气却十分平静:“我竟没听过此事,等这次出去后定会禀告宗门,现在多说无用,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见到对方都如此示弱了,陈子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有些悻悻地闭了嘴。 远处忽然传来的一声冷哼,在空旷的石室里格外阴森。阿婆不知听了多久,此刻对陈子义道:“过来背我我过去。” 陈子义一愣:“这边可以危险了,万一再掉下一个人砸到您怎么办,我觉得还是不要……” 阿婆满脸不耐烦,干脆自己站了起来,蹒跚着往这边走,陈子义无奈,只得过去把她背了过来。 等到了高台下,她示意陈子义把她放下,用浑浊的双眼直盯着孟若:“如今的云流宗果然从根里烂透了,只剩下你这样的虚伪之辈。” 没让对方又反驳的机会,她轻蔑一笑,将孟若的话堵了回去:“云流宗不仅早就察觉到了这些来历不明的黑雾,而且还应该警告过你们这些小辈,不要插手此事吧。” 听见对方的话,孟若虚弱的脸色更是变得如同金纸。 “因为这些会捉人的黑雾,十几年前就已经出现了,正是由于云流宗一直放任,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陈阿婆沧桑地叹了口气。 “没人说的清楚这些黑雾具体是何时出现,只知十几年前的某天,突然出现在了树林里。那时它们还不像最近一样会捉人,附近的几个村子也常有人去那片林间打猎,等把此事报给云流宗时,得到的回答是它们只是些浊气,不必太过在意。” “可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陈阿婆话锋一转,语气柔和起来,“我的儿子儿媳走得早,只剩我一人独自拉扯孙子,于是当时,祁霄仙师常来帮我这可怜的老太婆打理农田,才让我们不至于被饿死。” 听见“祁霄”的名字,本就勉强维持姿态的孟若身形骤然一晃,姜沉离眼尖地发现她的狠狠揪住了衣摆,手上青筋暴起。 “有次他来帮忙的时候,我顺嘴提了这事,他便说抽空去看一眼。” 说到这,陈阿婆兀地沉默下来。 陈子义咽了咽口水:“那……后来呢?” 阿婆冷冷一笑:“后来?后来不是说过了,他便不明不白死在了这次除魔任务中。” “他如此厉害的人,都因为这些黑雾而丧命,云流宗却任其发展,直至酿成今日大祸!” 阿婆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陈子义怕她急怒攻心伤了身体,连忙点了她的睡穴。 将阿婆安顿到一边后,陈子义盯着孟若,欲言又止。 “不是这样的!”他一言难尽的眼神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孟若终于忍不住出言反驳。 “祁霄师叔的死对我们的打击也很大,没人愿意让他白白牺牲,可不是云流宗坐视不理,而是……这些黑雾……” 见孟若还是吞吞吐吐,陈子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快说吧孟道友,再不弄清楚树林里有什么秘密,只怕是命都要折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孟若攥紧了拳头,片刻后又无力松开,满脸颓容:“面对这些黑雾,不是我宗袖手旁观,而是根本无力应付。” 这个密闭的石室似乎给了孟若与世隔绝的安全感,她的表情里有了些孤注一掷的味道,忍不住说出了云流宗隐藏多年的秘密:“这些年来,因为这些黑雾,我宗也不断有弟子失踪。” 孟若苦笑一声。 “传出去的话应该很可笑,诺大的宗门,却对付不了区区黑雾,宗主的性子向来好强,这些年潜心闭关研究,想要找出对付这些黑雾的办法。 可它们既非妖气也非怨气,无法用灵力对付。打散后还会聚,即便死死封印起来,也会渐渐流散溢出,这十几年不仅一直没能找出破解之法,它们却进化得愈发诡异了,近些年,已经不满足于吞食同门,也开始找上附近的百姓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自打这些黑雾出现,它们就游荡在山脚的密林里,并未前往别宗的辖区作祟。所以我们将那片树林化为禁地,一直将这件事瞒下,渐渐低调起来。” 孟若抬起头,望着陈子义:“刚刚同你们进这片树林时,我其实是在赌气,想看看到底它到底长什么模样,才让我宗这十几年过得如此窝囊。可没想到还没见到传说中的黑雾,就被腾蛇带了这里,还连累了纪安师弟。” “那……那……”听完这信息量极大的对话,陈子义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哼哼唧唧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孟若却没有卸下担子感觉,表情依旧凝重,似乎还没说完。果然,她顿了顿,突然提起了一个人。 “祁霄师叔确实是个很好的前辈,我那时虽还小,却仍记得他带着我们练功时,笑得十分温柔的样子。 他修为虽厉害,却跟别的师叔不一样,没什么长辈的架子,很受我们这些小辈的喜爱,所以当知道他被那些黑雾所害时,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是不愿相信。 因为十八年前,那些黑雾刚刚出现时,我宗没有应付了事,而是仔细查探过后发现它们确无攻击性,又无法被消减,才回复这些百姓,让他们暂时不必惊慌,等我们再观察些时日。 正因如此我们才想不通,祁霄师叔如此厉害,怎会因为这些毫无威胁黑雾丢了性命。开始我们只是痛惜,后来事情却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这些黑雾进化了。 某天夜里,一位巡逻弟子被突然出现的黑雾密不透风地裹住后,几乎瞬间就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此,又有更多的弟子消失了。 很多人因为受不了这些诡异的黑雾,自愿清除记忆离开了宗门,还有的人因为自身的原因,选择留了下来,为了宗门的声誉,自愿三缄其口。” 姜沉离一阵唏嘘,原来云流宗身为几大宗门之一,这十几年来急剧衰落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至于这些黑雾…… “孟若说的黑雾,”她小声问陆衍,“会不会跟腾蛇留在我们手臂上的黑雾有关系?” 陆衍微微偏过头,刚要答话,余光中却似乎看到了什么,牙关微微咬紧,一把将她拉至身后。 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她猛地转头看过去,陈阿婆不知站到了身后的圆台处,将一个瓷瓶狠狠掼到台面上。 瓷瓶应声而碎,瓶身中的鲜血渐渐在台面蜿蜒铺开。 孟若和陈子义也被这个变故惊得僵在当场,愣愣地抬头望着这边。 姜沉离心知不好,在场四个宗门弟子,竟没一个发现陈阿婆是如何来到台上的。 陆衍拉过她后,一刻也不耽误地拔出了凝江。她听见了陈子义的惊呼声,但这个时候已经没空担心暴露身份的事了。 他虽暂时用不了灵力,但练了这么多年的剑术还在,只见凝江划出一道雪芒,直取陈阿婆的咽喉。姜沉离见状也甩出鞭子,试图缠住对方的手。 然而—— 陈阿婆被贯穿的咽喉里涌出浓浓的黑雾,似乎对他们的攻击毫不在意,只是盯着台下的孟若瞧。 “说话可要说全,”她面无表情道,“离开的人清除了记忆。那么留下的人,又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6 22:29:10~2020-04-17 23:0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鈴木Akira 150瓶;Eve 10瓶;江郎不才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姜沉离发现物理攻势对“陈阿婆”毫无作用后,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看向那座圆台。 只见圆台像一颗巨大植物的根茎,贪婪地将血一滴不剩吸进了身体,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下一秒,四角石柱的符文里浮起猩红的幽光,黑链纷纷从柱身中窜出,迅速而准确地缠住了陆衍的四肢。 陆衍皱了皱眉,立刻抬剑砍向左手的链条,她也立刻蹲下来,拔出腰间的小刀,试图斩断他脚上的链条。 只是这链子似乎和黑雾是同样的材质,虽然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散,可没过一会,却又会迅速凝聚成型,延展性极好。除了摆脱不掉,一时倒也限制不了陆衍的动作。 虽说是这样,但这些链子在她眼里,却仍然像蛰伏的毒蛇,不知什么时候会暴起咬陆衍一口,这个想法一经生出,无数纷乱的念头也跟着涌现—— 这血肯定是誓心台上陆衍被扶金死士夺走的那管,如今落到了陈阿婆手上,只能说明祁霄的确就是面具人。 既然他现在肯拿出这管岳,必定留有后招,但支撑禁制的能源还没有找到,现在他们都用不了灵力,到时该如何对抗? 即便黑雾仍然散开又聚,姜沉离仍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只有这样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发现这些链条无法用刀剑对付后,陆衍收起了凝江,却发现身下的人还没有放弃。 他低下头,看着她蹲在地上缩成小小一团,脖子蔫蔫地垂着,因此而形成的弧线却很倔强,仿佛要与这些链子斗到地老天荒。 一次次用尽全力地握刀挥刀,她渐渐感到刀柄变得如同烙铁般,仿佛能燎下一块掌心的皮肤,但她还是不想停下来。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是陆衍的手。 她急得想甩开陆衍,不料他却握得很稳,她没有成功,还是被抓住了。 “……”姜沉离被握住后浑身一僵,沉默一会儿,猛地抬起头,“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仗着知道这段剧情,非要陆衍跟着来,也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是我太心急,为了改变结局,反而变得一团糟了。” 在陆衍澄澈如镜的目光里,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愧疚与懊悔腐蚀着心脉,这一瞬,她几乎语无伦次,想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陆衍看着她纠结挣扎的眼神,忽然伸出手,取走了她手中的小刀。 “某人好像说过,她怕疼又怕死,不会轻易受伤。” 姜沉离手中一空,被剧烈动作折磨的掌心才后知后觉的灼烧起来。 陆衍将她拉起来,牵住她的手淡淡道:“我答应的事,从不后悔。” 看着陆衍毫无玩笑意味的神色,她的目光终于坚定,暗暗下定了决心。 她用力回握住陆衍的手,像那天墟海广场上答应他的一样,轻声道:“我也是。” 陈阿婆看了这边一眼,似乎认定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于是向孟若的方向慢悠悠走去,脚步停在高台的边缘,像个居高临下的审判者,等着罪人的狡辩。 短短几步路,她喉间被陆衍割出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再有黑雾涌出,从她佝偻干瘦的背影和荒草一样的头发来看,俨然恢复成了一位普通老太太模样。 “这不可能,”一旁的陈子义满脸没睡醒的表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我背着您走了这么久,您身上明明只有凡人的气息,我不会认错……” 他话音未落,便被孟若的一声尖叫打断了。 陈阿婆突然从高台跳下,直直摔到地面,上了年纪的骨骼经受不住如此冲击,落地时发出“咔嚓”几声尖利的脆响。 她两只的小腿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八成已经骨折了,整个人躺在地上,像只被拆得七零八碎的木偶。 陈子义像被人掐住了喉咙,瞬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陈阿婆维持着摔下来的姿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关节破碎处渐渐升腾起黑雾。 “刚刚不是还挺精神的,现在倒害怕起我这个老婆子了?你的狗鼻子没闻错,只是这具空壳子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还算不算个人了,。” 嘲笑完陈子义,她仅剩的那点人气也消弭了,像具披着树皮的空心枯木,缓缓转动眼珠,视线攀上了孟若。 “怎么不回答我,”她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钻进皮肤,拷问对方的灵魂,“留下的人又做了什么?” 孟若如愿得见折磨云流宗十余年的黑雾,却没有什么如释重负的迹象,反而呆滞地微微摇了摇。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让我帮你回忆回忆。”见对方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陈阿婆有些不耐烦。 “云流宗里渐渐有种说法流传开来,由于祁霄鲁莽行事,不仅丢了性命,还被这些黑雾吸取了力量,导致了它们的壮大。宗内有多少 将此事怪到他头上的,又有多少对他恨之入骨的,你难道会从未听过?” 孟若沉默一瞬,没有否认:“的确有这种说法。但这只是一种极端的说法,他们多是嘴上发泄两句,毕竟成日生命受到威胁……” “嘴上说说?”陈阿婆冷笑一声,“宗内的事我没资格提,但辱骂殴打那些为祁仙师说话的村民,也叫嘴上说说吗?” 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动作断断续续,摔断的腿间仍由黑雾滴出。 “我的孙子他还那么小,路都走不稳,只因为说了一句‘祁仙师是好人’,就被你们云流宗的几个弟子吊在树上整整一夜。” 黑雾从陈阿婆松弛耷拉的眼皮里流出,不知还能不能算得上眼泪。 “那是祁仙师走的第二个冬天,夜里刺骨的冷,村里没有一个人敢帮我说话,就怕招惹祸端。 我跪在地上求了他们那么久,他们还是狠心把地一个几岁的孩童吊了上去,我抱着树干哭嚎了一夜,眼泪在脸上结了满脸冰碴,也没等到一个人救救我的孙子。 第二天,确认了他们真的走了,才有人敢帮我把已经冻僵的孙子救下来。” 孟若被陈阿婆眼里这些胜似血泪的黑雾逼得无地自容,踉跄地后退几步:“这些……我并不知道……不可能……” “我把孙子埋了后,也奄奄一息地躺在他坟边,打算就这样陪他去了。”陈阿婆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发泄一般自言自语道,“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祁仙师……我还活着做什么呢……” 已经陷入恍惚中的她忽然抬起头,仿佛看见了神迹,黑雾沉沉的眼眶里都好似泛出了光。 姜沉离顺着陈阿婆的视线看过去,心中一沉,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道穿着白衣的身影踩着黑雾落下,脸上的银质面具在昏沉火光下显得阴森无比。 他落到陈阿婆身边,无奈地摇摇头:“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祁霄伸手拂过陈阿婆的断腿,手掌中黑雾源源不断涌出钻进伤口,片刻后,陈阿婆的腿又恢复如初。 “祁师叔,”孟若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又惊又喜,“我是孟若,你还记得我吗?原来你真的还活着……可你为什么不回宗门?” 祁霄偏头看了一眼孟若,顿了顿,却没有理对方,反而朝着这边点了点头。 “又见面了,陆衍。虽然没有取到你的生魂,让我很是难过,但好在我早已料到你有些难缠,于是和伏金族合作,做了两手准备。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果然没错。 我只是告诉那只蠢蛇他兄长的尸骨被埋在这里,它果然选择耗费全身妖力,将仇人之女带到这里陪葬。 可惜你与洛连川同为兄弟,怎会如此水火不容?若不是你怀疑他身负魔脉,并与魔皇之女勾结,否则依你的性子,决不会有心思跟踪他。不过……也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姜沉离握着陆衍的手一紧,祁霄不仅误解了他们跟踪洛连川的目的,而且居然随口将这个惊天大秘密说了出来,这样一来,山崖决裂已经迫在眉睫了。 她压下心头的震动,偷偷看了看陆衍,发现他仍旧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想要立刻铲除对方的意思。 此时再多纠结也无用,姜沉离稳下心神:“我才又想说,干了这么多偷鸡摸狗的事,你还是不敢报上名号——祁霄,是该这么称呼你吗?” 只听他冷哼一声:“‘祁霄’已经死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世界上从未有过此人。” 姜沉离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既然如此,你要为‘祁霄’复仇,为何不找任宗主,反而盯着我们这些无名小辈?” “你要怪就怪陆岳横吧,”祁霄抱着手臂,懒洋洋讽刺道,“至于任行那个废物,你以为,云流宗的地宫被我搅得天翻地覆,他还能稳坐大殿吗?” 自从被祁霄无视后,孟若就一直沉默,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祁师叔,你在说什么?这里怎么可能是云流宗的地宫?” 大概由于计谋得逞,祁霄心情甚好,他偏头打量孟若两眼,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半晌,他才回答道:“不如等任行来了,你再问问他,这些黑雾究竟是怎么来的,那些丧命的弟子,又去了哪里。” 祁霄话音刚落,地面传来一阵震动,四壁簌簌落下尘灰,紧挨的石柱缓缓拉开。 从石柱缝隙里看过去,石室外的景象终于展现在众人眼前。 原来,这座石室周围一圈,尽是被挖空的深坑,如同漂浮在海面的孤岛,它也屹立在地底的深渊,静静注视着地狱的方向—— 深坑里俱是累累骸骨,堆叠出一座座小山,细细分辨形状的话,能认出其中有些是妖兽魔物,而有些,则属于人类。 它们无一例外,都朝着这座圆台的方向伸出只剩枯骨的手。 仿佛即便肉身化为了尘土,也还在寻求着解脱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7 23:03:02~2020-04-19 23:1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晏河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石柱轰然拉开,目之所及,尽是枯骨黑黢黢的眼洞,仿若炼狱的景象几乎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石室里一阵诡异的寂静。 无声无息中,天花板的槽洞里降下一团团黑雾。雾气轻盈,如同鹅毛大雪,在地宫里纷扬,地面很快积起一层黑雾。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陈子义是最先开口的。 他惊悚地看着自己陷在黑雾的脚:“我怎么不能动了?!” 孟若经陈子义提醒,也惊讶地发现自己挪不动脚步了。 看见他们在黑雾中寸步难行,她心里不由一惊,下意识抬了抬脚,惊喜地发现自己还能动,却没有声张。 祁霄也回过神来,对陈阿婆道:“你先回地面上等我,这里很快就结束了。” 陈阿婆扭了扭脖子,似乎还想看看陈子义,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化作黑雾消失了。 随着四周的石柱被拉开,背后的一串长阶也展露出来,一个人影急匆匆飞身而下。 来人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身材虽十分魁梧,鬓发却有些斑白了,一双眼中蒙了一层疲惫的雾,削弱了眼底的精光。与陆岳横不同,看得出状态并不是鼎盛的样子。 “任宗主!”同样在黑雾中挣扎的孟若面露狂喜,“您出关了?” 她说完后,似乎又想起方才祁霄的话,脸上的喜色还未全褪,怀疑却已经浮了出来。 没理会孟若复杂的表情,任行随意点了点头,落到地上,对着祁霄亮出了剑。 剑上灵力流转,剑光凛凛,任行周围的黑雾被灵力破开,无法阻碍他的动作。 姜沉离一愣,细细打量任行:“为什么他可以用灵力?” 然而,她却没有听见陆衍的回答,她心中一沉,不敢过多动作,怕引起祁霄的注意,只是微微侧过头。 只见陆衍单膝跪地,用凝江撑在地上,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姜沉离有些着急了,再三确认祁霄注意力不在这边后,她蹲下身,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入手皆是冷汗。她呼吸一滞,再托起他的下巴,只见他神色已经有些涣散,全靠本能用剑支撑着身子,才没有倒下。 她狠狠一掐手心,用尖锐的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就是幻阵中的事再来一次,那次能化险为夷,没道理这次不行。 只要弄清任行为什么可以使用灵力,他们一旦重获灵力,就可以摆脱这些锁链和黑雾了。 “祁霄,你没死。”任行微仰起头,喟然长叹道,“还与这些邪物为伍,真是宗门不幸。” 叹息声还未落地,任行却忽然发难了。 他利落抛起佩剑,口中默念剑决催动剑招,刹那间剑芒大盛,接连直射向祁霄所在的位置。 姜沉离望向那团充满杀意的剑光,几乎忘记了呼吸。 就这样……解决掉了? “十几年过去了,你的卑劣手段依旧毫无长进,”下一秒,祁霄带着满身伤痕从光团中冲出,语带讽刺道,“你以为经历了这一切,我还会像当年那样天真吗?” 祁霄身上的伤口不断吸收着黑雾,很快便恢复如初了。 他操纵黑雾将任行缠住,狠狠将对方拖到地上,又一脚踩上任行的腿,满意地欣赏着任行挣扎的样子。 “就知道你今天会来,”祁霄摇了摇头,语气怜悯,“在这座高台边,与你做梦都想得到的力量失之交臂,是什么感觉?不过你放心,我今天不会要你的命,还要好好折磨你一段时间,让你受万人唾弃。不过……你既然来了,我可要忍不住收些利息。” 祁霄话音刚落,下一秒足下猛然用力,将任行的膝盖踩碎,又手起剑落,毫不犹豫挑断了任行双腿的灵脉 任行张了张嘴,有一瞬间痛得连叫都叫不出,额头顷刻间冷汗涔涔。直到捱过了这几秒,才断断续续哀嚎出声。 “我只是把师兄在我身上做的事,连本带利还回给你而已,师兄不会怪我吧。” 在任行的惨叫声音,祁霄心情变得十分愉快 ,哼着歌环视一圈,目光锁定了一个人。 “你叫孟若?”祁霄盯着被吓得满脸呆滞的孟若,“我记得你,都长这么大了——那今天便让你死个明白。” 他并不等孟若的回应,一脚将任行踹到高台的石壁上,看着瘫软的任行像一团烂肉般滑下,自顾自道。 “想必作为正道之士都清楚,百年前仙门穷尽心力将魔皇封印在穷极渊,这座祭台是便魔皇的遗物,这里面封印着他一半魔力,被云流宗剿灭魔族余孽时发现了。 那时为了封印魔皇,仙门已经元气大伤,若此事传出,势必会引起动荡。云流宗几大长老商议后,决定一同瞒下。毕竟只要魔皇还被封印,这些无主的力量便找不到寄主,只会永远封在这座祭台里。 他们修建了这座地宫,对外宣称闭关,实则将这件遗物藏在这里,以身为祭,设下禁制,任何力量都无法在此处使用,既防止这些魔力暴动,也防止有心之人的觊觎。 此后这个秘密便只有历任宗主知晓,也只有宗主有信物,可以避开禁制。而我的好师兄任行,无意发现了这个秘密,趁上一任宗主闭关时,盗取了信物,想将魔皇的力量据为己有。 为了实现他的宏图霸业,他开始用外门弟子与低等魔物进行实验,通过这个祭台,试图将他们的力量融合,这样,他也能吸收魔皇的力量了。 但他很快发现,普通资质的人身甚至连低等魔物的魔力也吸收不了,即便有这座祭台,也很快会爆体而亡,只剩下——这些游离与人魔之外的黑雾。” 祁霄碰起一把黑雾:“他很快停止了实验,但这些黑雾却无法销毁了,它们形成了自我意识,开始蚕食修仙之人,逐渐壮大起来。可即便这样,任行这个窝囊废,也不敢出来承认一句。 他对着孟若癫狂大笑:“明白了吗?就是这么可笑的理由,而你们却被他耍得团团转!” 黑雾越下越大,陆衍身上的锁链不再像雾了,而是逐渐形成实质,变得越来越沉。听着他急促的喘息,姜沉离知道不能再拖了。 她抬起手,无声地朝着陈子义打了个手势,陈子义愣了一愣,忽然朝着慷慨陈词的祁霄翻了个白眼。 “我说你这个瘸子是不是脑袋有问题?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说的这些又关我们什么事,你赶快放了陆师兄,否则我们宗主不会放过你的!” 陈子义歪打正着,提到了陆岳横的名讳,祁霄果然被激怒了。 他转身揪住陈子义的衣领:“你以你们宗主又是什么好东西!” 陈子义被祁霄捉住后,开始大喊大叫。 姜沉离在他制造的噪声中,轻轻跃下高台,落在已经昏迷的任行身边。 祁霄没有发现她这边的动静。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跟陈子义做牌友时陪养出了默契,刚刚手势的意思是:“你拖着上家,放我先走。” 陈子义果然领悟了。 她紧张地满头大汗,却不敢过多动作,既怕弄醒任行,又怕引起祁霄的注意。 目光飞快地在任行身上扫过,她很快便发现他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线,她将线扯了出来,发现上面串着一串骨头。 骨头…… 她灵光乍现,想起祁霄告诉方才的腾蛇,他兄长的尸体在这里。而腾蛇掌虚诈,想必是云流宗建立地宫时,也将腾蛇的尸骨布在阵中,又抽出几块当做信物,尸骨便可相互呼应,让禁制认为拥有信物的人是一副枯骨,自然可以不受禁制影响。 此时也顾不上许多,她咬牙将红线扯断,将这串蛇骨一把攥在手里,这一瞬间,果然感觉整个人胸口一松,有些压在身上的东西散去了。 陈子义还在喋喋不休,祁霄却察觉到了什么,转身看过来。 “又是你?!”祁霄发现她在黑雾里居然还能动,知道自己上当了,又惊又怒,立刻放开陈子义,朝她扑过来。 姜沉离倾尽全力结出一道结界,将祁霄拦了下来,又飞快跃上高台,将蛇骨塞了一半倒陆衍怀里。 陆衍紧闭的眼睛终于睁开了,虽然脸色还是惨白,却看得出恢复了一些意识。 “你感觉怎么样?”她看着陆衍隐忍的神色,心中焦急。 陆衍紧抿嘴唇,摇了摇头:“无事。” 祁霄被她的结界拦住,却不着急进攻。 “胡融跟我说你可以逃过他的幻阵,我还当他是任务失败找借口。照理说,九尾狐断尾制造的换阵,是绝无可能逃脱的。可如今,连这些游离于三界外的黑雾都束缚不住你,我倒不得不相信了。只可惜……他今天还是别想走。” 听见祁霄的话,她的心沉了下来。 果然,陆衍即便恢复了灵力,却还是很难受的样子,别说砍这几根锁链了,站起来怕是都成问题。 但陆衍仍没放弃,仍是竭力撑座在地上。 “别做无谓的挣扎了,”祁霄看着他的动作,嗤笑一声,“魔皇的力量选择了你的身体,千载难逢的机遇,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听见魔皇二字,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原书中,陆衍就是执意要打破魔皇封印,最终死在了穷极渊。无论如何,陆衍绝对不能接受这股力量。 她陷入深深的恐惧中,没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陆衍看着身边人的样子,皱了皱眉,伸手握住了对方的肩膀,手下暗自用力,止住了她的颤抖。 “你现在已经有了灵力,想办法先出去,不用管我。” 陆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却发现对方本来有些恍惚眼神,突然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坚定起来。 下一秒,她兀自站了起来,陆衍手中一空,还没来得感受这股失落感,就见她取出佩剑,朝祁霄掠去。 那背影映在他眼中,竟然有一丝决绝的意味,陆衍忍不住伸手想抓住她,不断涌入的陌生力量却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姜沉离一言不发地掠至祁霄身前,与他对峙。 祁霄轻蔑地笑了一声:“你要跟我打?再练两年吧。” “怕你活不到那个时候,”她冷冷道,扬手一甩,将一段蛇骨甩到陈子义手中,“你去帮陆衍,看能不能解开绑住他的链子。” 得到了陈子义肯定的答复后,她二话不说,提剑朝着祁霄攻去。 攻势之快,前所未有。 祁霄一愣,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剑招:“你……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你的修为怎会进步得如此快?” 姜沉离不理他,只是挥着手中的剑。 脑海中却想起那些躺着看陆衍练剑的悠闲时光,想起陆衍说以后要教她的神情,忽然觉得恍若隔世。 她身体里灵力如同烈焰熊熊燃烧,脸色却渐渐苍白下来。 祁霄仍无所谓地闪避着,即便被她砍伤,也有源源不断的黑雾帮他修复。 “难道这是恕墨宗的秘法?”祁霄有些犹豫地问道,但很快又耸耸肩,“不过有什么用?不用挣扎了,在这里你是杀不了我的。” 姜沉离送出最后一剑,默念心决,方才的剑痕在空中显现出一道道黑色痕迹,随即急剧合拢,瞬间形成一座牢笼,将祁霄关在里面。 祁霄惊疑不定,试图破开这座凭空出现的牢笼。 “我也想说,你不用挣扎了。”姜沉离一刻也不耽误,伸手覆上祁霄的额头,“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要干什么。” 她闭上眼,操纵着更盛自己往日百倍的灵力,侵入祁霄的灵台,强行与他通感了。 她皱着眉,在祁霄识海里寻找十八年前的画面。 在哪儿…… 她的眼珠在眼皮下颤动,额头也滚下豆大的汗珠。 突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容,下意识潜了进去。 * “好了没有!” 她缓缓睁开眼,入眼所及,果然是小时候的陆衍,这时闻清还没出事,他还是一头黑发。 陆衍鼓着嘴巴,额头蹭破了一大块皮,被人掐着脖子,正眉歪眼斜地挣扎着,若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笑出声了。 “好了好了。”耳边传来一个成年男性温润的声音,想必就是祁霄。 “看衣服,你是盈灭宗的弟子?”一只手伸出来,用帕子帮陆衍擦去额头上的血迹与灰尘,“怎么受了伤还在疯跑,也不知道自己擦擦。” 陆衍撇了撇嘴:“我才不用手绢,娘们唧唧的。” “行啊,小小年纪还挺有志气”祁霄帮陆衍擦完后,将手帕收起来,开始收拾一地的书。 看这情形,估摸是着刚刚被陆衍撞到了。 陆衍耸耸肩,也帮他收拾起来,他捡起掉在一旁的信,大声念道:“幽闺欲曙闻莺转,红窗月影微明——祁霄。你叫祁霄?写情诗思念谁呢?” 然后他挨了个爆扣。 “什么祁霄,有没有规矩,叫祁前辈。” 他伸手夺过陆衍手里的信,“小小年纪,懂什么情诗,情这种东西,等你长大了才会懂呢。” 陆衍做了个鬼脸,身姿轻盈地跑开了,祁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也随祁霄的视线默默盯着,想要从那个小小的背影里,看出她熟悉的那个陆衍。 祁霄收拾完散落在地上书信后,又向前走去,一路上都有小辈想要与他玩闹,阳光撒在每一个云流宗弟子的脸上,完全看不见阴霾的预兆。 她能感到祁霄此时心情很好,除了这些小辈的问候,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情绪。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 祁霄站在镜前照了半天,这也是第一次,她看清了祁霄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白衣便服,面容俊秀气质温润,和那个神经质的面具人完全对不上号,只能感叹一句命运弄人。 祁霄照了半天,似乎还是不太满意,看了看天色却有些着急,只能不情不愿地就这样出门了。 他御剑御得飞快,很快就来到云流宗山脚旁,落到了一处山头上,停在一座茅屋前。茅屋毫不起眼,姜沉离却无语地听着他心跳加快的声音。 祁霄咳了咳,终于轻轻叩响了柴门。 “哗啦”一声,是内屋的门被推开的声音,祁霄从门边的围栏望过去,一个娉婷的身影低头走了出来。 柴门被打开,那人抬起头,熟悉的眉眼兴映入她与祁霄的眼帘。 姜沉离心里一惊:这是闻清……不,这个温柔气质,应该是幽氏。 刹那间,她醍醐灌顶—— “幽闺欲曙闻莺转”,可不就是幽氏的名字,幽闻莺吗? 由于书中只在洛连川刻墓碑时,提起过幽氏的名字,她一时竟没想起来。 之前的猜想得到印证,祁霄果然跟幽氏是旧时。他之所以这么恨陆岳横,难道是因为夺妻之恨? 她正默默猜测,祁霄有些羞涩的声音传来:“幽姑娘,今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幽氏还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就像个普通女子,“多谢祁仙师。” “哦……”祁霄声音难掩失落,却不太敢一直直视对方,目光四处乱飘,连带着她也被晃的头晕目眩,“那……那我就先……” “进来坐坐吧,”幽氏浅浅笑道,“总是麻烦你,今日想请你吃点心,不知祁仙师是否赏脸?” “……好的!” 虽然看不见,但她感觉祁霄肯定笑得很傻。 祁霄在院子里坐下,环视一圈这座小院,姜沉离也跟着打量,发现这里十分普通,心说果然是向往凡人生活的幽氏,颇有点“采菊东篱下”的意味。 幽氏放下点心和茶水:“茶点简陋,招待不周。” “不不不,”祁霄二话不说就塞了一块点心到嘴里,弄得说话的声音都含含糊糊,“我……喜欢的。” 幽氏看着他,淡淡地笑了。 姜沉离数了数,祁霄已经十几秒没有眨眼了。 祁霄突然发出几声惊天咳嗽,目光慌乱游走几圈,锁定了角落的柴堆:“那个……我帮你劈劈柴吧。” 他说完,逃也似的冲了过去。 等心跳逐渐平复,他才重新开口:“幽姑娘,上次是我凑巧遇上,才能救下你。这山中野兽甚多,太危险了,你有考虑我上次的提议,搬到山下的村中,和一个阿婆一起住吗?她俩就两口人,她和她的孙子,你们也好多照应。” “和村民……一起住吗?”幽氏有些迟疑地重复。 “对!”祁霄狠劈下一刀,木柴一分为二,“他们都很热心,对了,那个阿婆还说这附近有不明的黑雾,怕是妖魔作祟,怕会危害到猎户,还让我过去看看呢。” 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半晌,才听见幽氏问:“妖魔吗?” “对。”祁霄擦了擦糊住眼睛的汗,似乎觉得对方语气不对劲,以为对方被吓到了,なつ め ゆう じん ちょ又安慰道,“你别害怕,听我师兄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去确认一眼。” “那便快去吧。”幽氏的语气突然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耽搁了就不好了。” 祁霄愣愣放下斧子,转身看着幽氏:“那……那我便去了?” 幽氏坐在院中,像株神秘又冷淡的雪莲,对祁霄点了点头。 祁霄只得动身离开,幽氏送至门口,两人一路皆无言。 他垂头丧气,闷头走出许久,姜沉离也跟着看了好久地上的杂草。 突然,他猛地回过头,与仍默默立在柴门前,望着他的幽氏对视了几秒,幽氏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地关上了门。 祁霄心情雀跃起来,嘟嘟囔囔道:“原来是害羞了。我得快去看看那些黑雾,若是邪祟,伤害到幽姑娘……和大家就不好了。” 他哼着歌,刚走进树林,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是年轻时的任行。 “师兄!”他没心没肺地叫住了任行,姜沉离却紧张起来,知道不幸的即将来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祁霄走向地狱。 “你在这儿干嘛?”他搭上任行肩膀,“也是来查探黑雾的?” 他眯了眯眼,仔细观察了周围若有若无的黑雾:“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这雾应该无缘无故出现……” 任行起先一直低着头,这时突然问道:“祁师弟,你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任行刚见完幽氏,怕是有些心虚,含糊道:“……对啊!我方才听见村民说起这事,才临时决定来看看。” “这样啊,”任行点点头,“其实我……” “什么?我没听清。”祁霄毫无防备地低下头,后颈却传来一声沉闷的敲击声。 姜沉离的眼前也瞬间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9 23:14:27~2020-04-21 23:1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季家阿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小兮 20瓶;沐轻忧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随着那声闷响,眼前突然漆黑一片,姜沉离很快意识到,任行偷袭了祁霄,将他打晕了过去。 等到再度能看见光时,却已是幽暗的火光了。 起先,她只能看到隐隐绰绰一线光亮,随着祁霄意识逐渐清醒,他的眼睛也完全睁开,姜沉离终于看清了周遭的全貌—— 果然是困住她与陆衍的那座地宫。 祁霄用力晃了晃脑袋,抬起头来,却与对面奄奄一息,被捆在圆柱上的魔物四目相对了。 他悚然一惊,下意识挣了挣手脚,发觉自己不仅也被捆在圆柱上,并且完全使用不了灵力。他只能问圆台旁边的身影:“任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与祁霄惊疑的语气不同,任行的声音里满是狂热:“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没等祁霄回答,任行一手抚上圆台,眼神里满是迷恋:“这里是我们宗门的地宫,也是封印着魔皇半身魔力的地方。” “魔皇?”祁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有些紧绷,“不是已被封印在穷极渊百年之久,从未听说过他还有一半力量流窜在外。” “是啊,”任行收回手,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所以这是只有历任宗主才能知道的秘密。” “你说师父知道?可他不是重伤闭关……”祁霄顿了顿,忽然醒悟过来,“你疯了?趁师父闭关,竟敢偷翻他的东西?!” “谁让他总是觉得我不如你,”任行讥诮道,“明明我们的修为不分伯仲,他却总是对我没有好脸色,谁都知道他属意传位于你,这不公平!我要证明他看走了眼,证明我才是最适合的宗主人选……” 祁霄察觉到对方的状态十分危险,视线开始在圆台和魔物之间游移。 “师兄误会了,师父向来一视同仁,从未与我提过要传位之事,不如你先把我放开,我们……” “放开你?”任行喃喃重复了一遍,倏然踹上祁霄的左腿膝盖,“放开你,那我还怎么得到魔皇遗存的力量?”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空旷的地宫足以让它化为几道回音,传入姜沉离耳中。 祁霄凄厉的惨叫声也鼓动着耳膜,她无法切身感受到这份痛苦,只知道他的视线逐渐扭曲起来,眼前一片光怪陆离。 “祁师弟,这可怪不上我,是你自找的,谁让你多管闲事出现在这片树林?如果我不狠下心解决你,他日事情一旦败露,失败者就会是我了。” 祁霄没有回答,想来是痛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任行不再耽搁,在祁霄腿上划了一刀,又走到对面的魔物身边,一刀捅了下去。 两方的鲜血通过凹槽流向中央的圆台,圆台饮血,符文被注入了丝丝缕缕的红光。 对面的魔物连哀嚎都来不及,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魔力回流向圆台,又向祁霄涌来。 但从祁霄奋力挣扎的动作、更为崩溃的嘶吼来看,这并不是一笔天上掉馅饼的买卖。 姜沉离的眼前逐渐水雾弥漫,祁霄的眼泪和冷汗混在一起,模糊了视线。 一片混沌里,任行得意的声音格外清晰:“看看,我宗人人敬仰爱戴的祁师兄,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 任行不知从哪儿变出一面镜子,满心恶劣地举到祁霄面前,也让姜沉离看清了祁霄此时的模样。 镜中的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甚至很难称得上有个“人样”了。 “不……我的脸……”祁霄摇着头,看着自己脸上一道道皲裂的痕迹,簌簌涌着黑雾,就像看着一个面目模糊的怪物。 任行耸了耸肩,将镜子塞到祁霄怀里,轻轻拍了拍:“看来师弟的资质也不过如此,我特意捕了一头中阶魔物招待你,可惜你还是跟之前那些废物一样,根本吸收不了。” 下一秒,他恶狠狠地掐住了祁霄的脖子,她的瞬间耳边充斥着祁霄痛苦的喘息,和骨骼“咯吱咯吱”被挤压到极致的声音。 “原来这些黑雾……是你……”祁霄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害了……多少人……” 可不知怎么,任行却忽然改了主意,放开了祁霄,又抬手一挥,用灵力打在一根石柱上,石柱拉开,地底的尸骨又出现在眼前。 任行将魔物连同祁霄一齐拖到悬崖边,一脚把魔物踹了下去,又用脚碾着祁霄的伤腿。 “我会跟他们说你因除魔而死,”任行见祁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脚,“风光霁月的祁师兄,最后却伴着这些魔物爆体而亡,真是可悲啊。” 任行大笑着,将祁霄也踢了下去。 姜沉离随着祁霄一起急剧跌落,很快砸到了地面上,撞碎了一副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骸骨。 石柱渐渐合拢,唯一的光源也消失了,祁霄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耳边连微弱的呼吸都没有了,如果不是知道祸害遗千年这个道理,她可能真的会觉得祁霄死不瞑目,已然魂归九天了。 祁霄就这样宛如死尸般躺了许久,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他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走了几步,又重重摔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没过一会儿,他开始剧烈地干呕,五脏六腑的碎肉血块混着黑雾被他吐了出来。 “奇怪,”姜沉离想,“祁霄这副样子,摆明就是承受不住魔力,马上就要爆体而亡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就像为了解答她的疑问,祁霄又动了。 他四肢并用,爬到方才的魔物身边,狠狠咬了上去,撕咬下一块腥臭的肉。 黑暗的地底,一时只有他的咀嚼和吞咽声。 祁霄此时全靠一股恶气在支撑,吃了一会,似乎忍不住又要吐,于是一把捂住了嘴巴,喉咙里传来了难捱的蠕动声。 将这些东西咽下去后,祁霄处于爆裂边缘的身体似乎平复了一点,他精疲力竭地躺回地上,伸手摸上脸,又哭又笑地将满手血腻涂了上去。 后来的一段记忆都很模糊。 姜沉离飞快地翻找,只看见他靠任行断断续续扔下的魔尸为生,慢慢摆脱了苟延残喘的状态,身体开始习惯这些黑雾,状态逐渐稳定下来。 又过了大约几个月,任行一直没出现过了。她想任行应该是发现了这些黑雾难以控制,所以停手了。 这些时日,祁霄已经发现自己可以操纵一些黑雾,又谨慎地等了几天,确认任行似乎确实放弃以后。他打开了石室的机关,利用黑雾的力量爬了上来。 他在石柱上刻下那排字后,拖着瘸腿,看也不看那座祭台,准备离开。 “想不到,你真的活下来了。” 突然,带着几分散漫的男声传入姜沉离的耳朵。 祁霄显然也听见了,他身形一僵,猛然转过身,却由于太长时间没有走路,伤腿一崴跌坐在地上。 “……真狼狈啊,不过被人背叛的的滋味,我再明白不过。” 循着声音,祁霄的视线锁定在了祭台上,却半晌没有开口。 “我的身份,想必你应该猜得到。”那慵懒声音再度开口,带着几分调笑,“那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你想着回去告发你师兄,再联合各个宗门来处理我,对不对? 空旷地宫里,魔皇低语喃喃。 “可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一个丑八怪瘸子,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前途无量的仙门弟子? 你如今修为尽废,因吞食魔物,早已变得非魔非人,正道那些伪君子我再了解不过,他们不会同情你,更不会再相信你。” 祁霄这才开口了,由于地底长时间的沉默和吞咽呕吐,他的声音变得沙哑怪异:“你已被封印百年,自身都难保,难道我就会信你?” 魔皇低低地笑了一声:“你很聪明,吞食了魔物,让身体的一部分与之同质化,才能接受这股力量。” “但这终究只是缓兵之计,”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愉悦,“你的身体早晚会分崩离析,而只有我才能帮你打造一副真正的魔躯。” 祁霄又沉默下来,应该是陷入了沉思中。 “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大发善心想要帮你。”魔皇似乎早已料定对方会动摇,不紧不慢道。 “这只是场公平的交易,我不仅可以帮你重塑身躯,还可以教你如何利用这些黑雾,毕竟你没了修为,总要有自保之力。” “你要我做什么?解开封印?我没那个本事。”祁霄冷冷道。 “当然不是,用你们的话来说,大概叫做机缘吧。我这缕神识是被你——准确讲来,是被你身上某样东西唤醒的。” 祁霄下意识追问:“什么东西?” 姜沉离一愣,想起方才的见闻,他说的难道是…… “你手帕上的血。”下一秒,魔皇亲自验证了她的猜想,也让她的心直直下坠,“它主人的体质很是奇特,简直是天生的容器,若我的力量和神识能操纵这副身体,定能解开我的封印。” “确实根骨奇佳,”祁霄回忆一会,语气还是十分怀疑,“但不过只是个几岁的孩童,你确定他能承受你的半身力量?” “当然不是现在,我刚苏醒,神识并不稳定。你也需要学着将这些黑雾操纵自如,出去联系我的旧部,替我传递消息。” 祁霄终于点了点头。 之后的一年时间,地宫恢复了沉寂,祁霄每日都在练习魔皇传授的禁术。 姜沉离有些着急,重新探入祁霄的识海,感受到他正拼命挣扎,只能咬牙注入更大的灵力压制对方,一边疾速往后略去,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画面。 那是有别于地宫屋顶的白日青云。 姜沉离被阳光晃了眼,意识到祁霄已经离开了地宫,正仰头望着天空发呆。 身侧山风飒飒,偶有鸟雀振翅飞过,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一场梦。 祁霄突然低下头,由于动作急切,姜沉离眼前闪过一阵白光。炫目的光团消退后,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原来他们身处幽氏的茅屋中,只是地面尘灰堆积,柴火堆积返潮,一副人走茶凉的样子。 姜沉离算了算时日,再过段时间便是花灯节了,难不成这时幽氏已经同陆岳横好上了? 祁霄呆呆坐在院中,直到暮色四合,山脚的炊烟升起又罢,才终于化为一阵黑雾,向云流宗飞去。 趁着月色遮掩,他几乎无声无息在云流宗的屋顶上穿行,而后停在了一处。 “恭喜任兄,如此年轻便接任宗主之职。” 姜沉离一愣,这个声音…… 听见这句话,祁霄周围的温度都冷了下来。他悄然滑落,悬停在窗前。 待看清屋内情形,她心中尘埃落定,果然是陆岳横。 祁霄到底为何对其恨之入骨,看来要有答案了。 “哪里哪里,师父伤重闭关,无奈才传位于我,不及陆兄一身绝学,凭实力让人拜服。” 陆岳横却没有接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看见对方的表情,任行意识到什么:“陆兄有话不妨直言。” “方才来时路上,”陆岳横沉吟一会,“听见有人提起祁霄,言辞有些……” “陆兄,”任行脸色一沉,“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这人。” “只是有些疑问,我虽与他交情不深,但凭他的修为,不像会因这些黑雾丢了性命。”陆岳横的眉头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任行十分失望地叹了口气:“两年前替我宗瞒下这些黑雾,陆兄可是后悔了?你当时也看到了,这些黑雾并无威胁,我师弟实乃自大误事,才被吸收了力量,让他们变得如此邪性。 若这件事传出去,云流宗定会遭人耻笑,否则我也不会拜托陆兄在仙门大会中瞒下此事。我任行在此发誓,定会穷尽心血,尽快找出解决的办法。” 听见任行赌咒发誓,陆岳横仍是皱着眉,不可置否的样子。 “对了,”任行突然道,“陆兄最近不是暗中搜罗与嫂子相似的女子吗?我前些时日正巧找到一位。” 陆岳横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是何人?” 任行笑笑:“陆兄别急,已经让人去带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随着祁霄震惊的目光,姜沉离也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幽氏,幽闻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1 23:10:14~2020-04-22 23: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尽管算上她,在场四人皆心思各异,幽氏却像完全没感受到这份诡异气氛,顶着一张与闻清极为相像的脸,静立在屋中,灯下一双美目皎如秋月。 任行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打量,见陆岳横没有表态,十分有眼色地笑了笑:“陆兄,我尚且有些事要去处理,就恕不奉陪了。” 姜沉离的视野已经半天没动过,想必祁霄乍见心心念念的幽氏,彻底惊呆了。 旁观者清,祁霄虽已呆若木鸡,她却注意到幽氏与请辞的任行擦肩而过时,分明微微偏过头,看了对方一眼。 那眼神说不出什么意味。 任行走后,气氛变得如同祁霄化身成的这团黑雾,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 唯一与此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她,却因为挂念着陆衍,比任何人都要坐如针毡,只恨找不到二倍速按钮,完全生不出吃瓜看戏的心思。 又等了几分钟,陆岳横下定决心似的,终于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幽氏略微福了福身:“小女无父无母,自幼独居山中,鲜少下山,遂自取幽姓,乃无名之辈,陆宗主不必在意我的名讳。” 看来这幽氏对陆岳横也并不真心,连名字都不肯透露。 她正想着,却发现陆岳横却对这样的身世十分满意,点了点头:“他们找到你时应当已经讲明,我所托之事十分凶险,若你并非自愿,我不会逼你。” 幽氏峨眉淡扫,对着陆岳横轻轻颔首:“自愿。” 听见对方语气中的坚定,陆岳横紧皱的眉头不仅没有缓和的趋势,反而猛地望向幽氏,眼神如同出鞘的利刃:“既然明知危险,为何答应?” 尖锐审视的目光直射而来,幽氏仍不卑不亢,双手交握立在屋中:“听闻林中黑雾害人,任宗主为附近村民劳心劳力,小女无以为报,若这身微薄之力尚有用处,自当义不容辞。” 她在说谎。 姜沉离看着幽氏镇定真诚的模样,心中却认定她在骗人,只因她刚刚看任行的眼神,绝无半分感激之情。 陆岳横在对方提到黑雾时,眼神闪烁了一下,气势瞬间没了半头:“既然如此,便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事成之后,答应你的报酬翻倍。” 听到这里,祁霄积攒的愤怒也到达了顶峰,气息开始突兀地波动,姜沉离暗道糟糕,果然,陆岳横立刻用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 “谁在外面?!” 幽氏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也缓缓转过了头—— 祁霄浑身一颤,掩面向后掠走。可他很快想起,幽氏如今是看不见自己的,于是他又急急抬起头,看向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 一如那天山间小径上的回眸,幽氏也似立在柴门前一样,静静立在窗边,目光沉寂望着远方,不知在等哪个归人。 祁霄撤走后,心绪起伏,随意停到了一处屋檐上。 姜沉离等得有些着急,正欲将这一段略过,却忽然听见一阵嘻嘻哈哈的喧闹声,她动作只慢了一瞬,这群云流宗弟子的谈话内容就已经传来。 ——“想起那个老太婆的表情就好笑,本来还挺硬气,后来还不是跪在地上求我们把她孙子放下来。” ——“她活该!被安排去巡逻这些村子已经够不爽了,那个死小子还要来触霉头,说什么‘祁仙师是好人’,老子这么累死累活,就不是好人了?” ——“妈的,真是被祁霄害死了,平常说得多厉害,还不是阴沟里翻了船,搞得这些黑雾越来越多。” ——“是啊,多亏了陆宗主当年帮忙瞒下了来,否则我们在别的宗门前都要抬不起头了。” 祁霄心中恨意愈发浓烈,一股脑涌入识海,她一时不防差点被逼了出来。 在剧烈的情绪起伏中,她猝不及防,被卷入了另一段记忆。 姜沉离头晕目眩地睁开眼,发现又回到了云流宗的地宫,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见祁霄冷漠而沙哑的声音说道。 “三长老托我传话于你,要找的人还是没有下落。” 姜沉离一愣,没有离开,心说这好像是后来的事了? “你要找的人究竟是谁?”祁霄漫不经心道,“从你被封印后就没了下落,我看八成已经死透了。” 魔皇听后不由哈哈大笑,一时仿佛整座祭台都因此震动,听得她耳膜嗡鸣刺痛。 祁霄似乎也懒得再跟这个疯子搭话,扭头就走。 “你觉得这座祭台漂亮吗?” 尽管对方的话莫名其妙,祁霄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顿了顿,转过了身。 “不怎么样,”毕竟事关性命,他不可能不关心,“这座祭台从何而来?” “真没品味,”魔皇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它可是我亲自打造的。” 祁霄迷之沉默一瞬:“……那你可真有先见之明。” “当年我东征西讨时,偶然在密境寻得一块石头。”魔鬼没在意祁霄话中的嘲讽,反而由于太久无人聊天,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这石头十分邪门,往里注入力量时,如泥牛入海,深不可测。我有名旧部向来热爱人界之事,说这块石头的材质极像你们结姻的天道之物,于是我顺手照着做了一个,用来讨她欢心。 虽然用处……咳,不太相同,但好歹样子差不多,不知道她看了之后为什么不太高兴。” 姜沉离与祁霄的视线默契万分,齐齐扫过这诡异的血槽与石柱:“……” “……”祁霄无语一会,“如果我没记错,你有位长公主,你的部下还托我带过话,她活了下来。” “竟有此事?”魔皇理直气壮地迷糊了一瞬,想了想才道,“似乎确实是宠信某位魔姬时,一不小心就生了一个。好像胎里带毒,也不知道那些老头子怎么养大的。” 姜沉离:“…………” 祁霄:“……你曾说你也遭人背叛,就是这位旧部吗?” “正是。”魔皇桀桀一笑,“当年遭正道围攻时,我身负奇毒元气大伤,已经无法逃脱了。 我手下共有四位祭司,她便是其中之一。他们一同卜算,发现约百年后,会出现适合我托生的身躯,投生在宗门中。于是她便提出了这招金蝉脱壳之计。 由他们将我的一缕神识与半身魔力取出,注入石中休养生息,等时机成熟,便带那人前来将我唤醒,再利用那副身躯的正道身份,夺取宗门能解百毒的密宝,最后,便能破开我原身的封印。” 说到这里,魔皇咬牙切齿道:“但突围当天,她却毫不犹豫地叛逃了,这座祭台也落到正派手中。” 姜沉离越听越胆战心惊,这个描述…… “只是她没想到,阴差阳错中我却还是被唤醒了,所以我说过,此乃机缘。”魔皇阴森森道,“待我掌控了那人身躯,定要出去找到她,将她的心挖出来,用以血祭我的重生大典。” 听到这里,姜沉离不得不承认,魔皇口中背叛他的旧部,除了幽氏再没有第二个人选。 她心神大乱,再也维持不住与祁霄的通感,骤然睁开眼睛,踉跄后退几步。 原来如此,幽氏当年厌倦了征伐生涯,选择背叛魔皇,随即封印魔脉做了多年的凡人,后来无意被祁霄所救,两人暗生情愫。 没过多久,祁霄却被他师兄任行所害,最终投靠了魔皇。 想必原书中,胡融其实成功取得了陆衍的生魂,并与魔皇的神识融合。 于是将洛连川打落山崖,将幽氏剜心的人,都已不是真正的陆衍了。 根本没有什么走火入魔,“陆衍”之所以执意夺取那件密宝,以及生祭穷极渊的封印—— 从头到尾都是魔皇在自导自演。 而幽氏被魔王控制的陆衍杀害后,祁霄想必发现自己无意间害死了心爱的女人,悔不当初。 为了弥补,他救下洛连川,还帮其逼问出了恕墨宗的秘法。这才让洛连川有实力打败“陆衍”,成为了正道楷模。 到这里,便是原书的结局了。 祁霄被她大彻大悟的视线看得惊疑不定,正要说什么,她却没功夫与之继续纠缠。 姜沉离忍住胸口的气血翻涌,扭头向祭台上走去,这才发现黑雾已经堆积到了膝盖处。 她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几步,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恢复灵力。 祭台上的陈子义正急得团团转,余光中看见一个人影飞身而至,如蒙大赦:“你可算了来了!怎么这么……慢……” 待看清姜沉离的样子后,他大惊失色:“你脸色怎么白的像鬼?” “没事,可能幻容丹快失效了。”姜沉离在陈子义的大呼小叫中抹了把脸,敷衍道。 “哦……”陈子义愣愣眨了眨眼,又想起什么似的,满头冷汗唰唰的流,“你可算来了,这锁链不知道什么玩意做的,完全砍不动啊,而且——” 姜沉离顺着陈子义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凹槽中已经注满了魔力,汨汨流向祭台四角的石柱, 柱身的铭文由下至上,泛起黑沉似夜的光,眼看就要注满整根石柱了。 四面楚歌中,她如同枯水里的鱼,艰难地呼吸着,心中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穿越而来的这一世,陆衍明明勘破了胡融的幻境,却还是被祁霄取了血,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座地宫。 会不会,就像男女主仍旧相识一般,这本书在自动修正剧情? 陆衍今日若是接受了这份力量,被魔皇控制心神,之后的剧情便又会回归原著! 姜沉离着了魔似的看向那座圆台。 如果依旧如原著般发展,她的结局只怕也难以改变,与其让洛连川得了便宜,还不如让陆衍避开这一劫……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她才发现脸上早已泪痕蜿蜒,沾湿了衣襟。 并非出入恐惧,而是她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已经如此留恋这个尘世。 从恕墨宗的长阶上吹至墟海广场的风,由流云里落到树梢眉眼的天光,还有她与陆衍一齐吻过的那片枯叶。 通通难以作别。 然而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她收起矫情的心思,在陈子义惊呆的目光中,撤去了她与陆衍的幻容丹。 然后她闭上眼,吻上了陆衍眼尾那颗红痣。 “你个骗子,”片刻后,她放开陆衍,哽咽道,“根本不甜。” 她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准备走向中央的圆台。 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她本就精疲力竭,这一拽她毫无防备,竟直接跌坐在地,落到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恍若隔世般,她又听见了陆衍的声音,干净而冷冽,似羽毛般,缓缓飘落到心上。 陆衍抓着她的手,亲亲了她的指尖,道:“不,很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2 23:28:19~2020-04-23 21:2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琉 10瓶;佳佳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指尖上传来的轻柔触感,缓缓汇成一汪流泉,不知不觉将她牢裹其中。 浮浮沉沉中,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但这怀抱的气息太过熟悉,她一时不想挣脱,任自己的手被牵住轻吻,鸵鸟似的埋在对方怀里。 半晌,她才开口,声音闷闷地从衣服里传出:“……陆衍?” 期待的那个声音却没有响起。 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有些惶然地抬起头,便撞入了一双凝视着自己的眼眸中。 陆衍低垂着眼,里面万种情绪一闪而过,像静海深处涌动的波涛,将她直直拽入其中,就要一同沉沦。 她眨了眨眼,发现那眼神又变回波澜不惊的样子,山雨欲来前的异象好像只是错觉。 见她抬起头看着自己,本就巴掌大的脸由于惊慌而有些苍白,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十分可怜。 陆衍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才淡淡道:“嗯,是我。” 对方却迫不及待一把将手抽了出来。 “……”他正有些疑惑,一个温软的身体扑了过来,将他搂住,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胸膛处响起。 “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明那么软,不像刀也不像剑,”陆衍想,“为什么会是利刃穿心而过的感觉。” 姜沉离见陆衍清醒过来,大喜大悲间,不自觉用上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宣泄完心中情绪后,她稍稍冷静下来,正想放开手,陆衍却突然动了动。 下一秒,她也被一双长臂搂住,还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我就在这儿,怎会见不到。” 想放手的念头顷刻烟消云散,世间万物都渺漫起来。被陆衍温柔地抱着,她忽然生出了一个任性的想法,如果就这样不放手,是不是就可以永远不用跟陆衍分开。 被晾在一旁的陈子义,在数清了天花板上究竟有几个窟窿时,终于忍无可忍,揭竿而起道。 “我说!”他怒道,然后在陆衍凉凉的视线中越来越小声,“咱们是不是想办法先逃命……再互诉衷肠……鹣鲽情深……儿女双全……也不迟……” 被陆衍凝视的时间已经打破以往的记录,而且很有可能达到了此生的巅峰。陈子义在作死的边缘悬崖勒马,做出一个你们请便的手势,接着去研究天花板上窟窿的奥秘去了。 他仰着头,迎着漫天纷扬的黑絮流泪:“怪不得刚刚就觉得这个人好可怕,原来是陆师兄假扮的,但这么一想,好像更可怕了,嘤。” 姜沉离其实只是想任性一小会儿,听见陈子义的声音后,已经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对陆衍道:“放开我吧,我们先想办法离开。” 然而陆衍却没动,手下的力道也未变,她有些奇怪,又问了一句:“陆衍?” 这次,陆衍终于缓缓放开了她。 姜沉离从陆衍怀里抬起头,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她第一时间打量着陆衍的状态,只见他的神色比刚才平静些许,神智已经清醒了过来,目光也不再茫然。 她趁此机会,连忙将方才与祁霄通感的见闻粗略说与陆衍听,包括幽氏与祁霄的身份,魔皇的意图等等。 但说到陆岳横时,她犹豫了一会,没有将其四处寻找与闻清相似之人的事说出来,只说因为陆岳横帮助任行隐瞒此事,才惹来祁霄的怨恨。 毕竟现在还不知道陆岳横如此行事的目的,还是先不要说出来,白白让陆衍分心。 陆衍默默听着,等她说完后,神色有些怪异,正要开口对她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一旁的祁霄一直试图打破她的禁锢,见陆衍恢复意识,更加愤怒。他劈手打来一团黑雾:“你究竟在干什么?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姜沉离心中一沉,祁霄这是在联系魔皇。 “你急什么……若你能取来生魂,我便能轻易控制他,才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片刻后,魔皇的声音果然响起,语气一如祁霄回忆中那样,散漫而邪性,“陆衍,你不愧是值得我等待百年的容器,仅凭意志力就能抗衡我的神识。” “但很可惜,”魔皇在簌簌下落的黑絮里轻笑一声,“你的血已入祭台,阵法启动后不可回还,你能忍一时,但能忍一世吗?” 听见魔皇的话,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不敢细想陆衍正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不如这样,我答应放过你的道侣和宗门,作为交换,你将身体献给我。” 姜沉离怒极反笑:“做你的春秋大梦,只管永生永世回穷极渊呆着吧。” 魔皇现身,她不得不再次面对现实,虽然陆衍此时是清醒了过来,但听魔皇胜券在握的语气,还不知能撑多久,他们头上仍有把利剑高挂而悬。 她咬咬牙,心说不如还是按照方才的决定,使用宗门秘法将陆衍救出来,若运气好,说不定她也能有一线生机。 陆衍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个人,察觉到身边人的纠结,偏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突然问道:“是你把祁霄关起来了?” 陈子义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能插话的机会,立刻从研究天花板的活动抽身而出:“是啊,陆师兄你是不知道,方才姜师姐可神勇了,简直是大杀四方……嗷!” 姜沉离掐了陈子义一把,心虚道:“生死一线之际,境界总会被逼得精进一点,有什么好奇怪的。” 陆衍皱着眉打量她的脸色,沉吟一会才道:“是我的错。” 姜沉离一愣,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方才任行开启的密道里居然又传来脚步声。 愕然中,她循声望去,只见来人不疾不徐走下台阶,身穿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 她的瞳孔骤然紧缩,竟然是洛连川。 洛连川走到祁霄身旁,默默站定,皆着白衣的两人一左一右映入眼帘。 姜沉离心中闪过一个模糊的念头。 由于才结束通感,她对祁霄当年的模样可以说是记忆犹新。 正因如此,洛连川出现后她才猛然发觉,若论气势打扮,这两人着实十分相似,若不是洛连川的年纪对不上,她真要怀疑陆岳横这印堂有些发绿。 祁霄看见洛连川,也是极为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洛连川握紧了拳,却没有回答,而是遥遥对陆衍道:“我找到了云流宗宗主的密室。” 千头万绪中,姜沉离直觉陆衍背着自己干了什么,转头狐疑地打量他。 陆衍早就知道云流宗有问题? 这么一想,她当时问陆衍云流宗的事时,他是这么回答的:“知道你要问什么。等明日验证了你的话后,我自会告诉你。” 确实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当初你不是问过我,如何在捉捕胡融前引开了洛连川。”陆衍偏头咳了咳,竟心虚到不敢直视她。 “幻境使我想起了某些事,于是同他做了笔交易。” 姜沉离一愣。 自从幻阵过后,洛连川确实有些反常,不仅经常心不在焉,还去藏书阁查陆岳横的卷宗,甚至不久前还因为心事重重,没有维持住形象,怒斥了捣乱的外门弟子。 虽然这些行为确实奇怪,但与原著倒也对得上,她便没有在意,没想到这其中还有陆衍的功劳。 而能让洛连川改变心意的除了女主,想来就只有…… “你因幻境想起了幼时的事,从中发现了幽氏不同寻常,”姜沉离想通后,咬牙切齿道,“并用此事作为筹码,与洛连川达成了交易……那为何不肯跟我讲?” 陆衍冷哼一声:“就算不讲你不是也能梦到他。” 姜沉离简直对他无语了:“这是一回事吗?怎么原来没看出你这么小心眼?” 原来陆衍不是因闻清之事退缩,而是他从幻境回来就发现了幽氏的秘密,察觉到此事与魔皇有关,于是瞒着她暗中调查这一切,还不让她插手。 但生气归生气,她仍有地方没想通,陆衍既然发现幽氏是魔族,却没有选择揭发她,反而查到了云流宗的头上,这是为何? 陆衍看了看她的脸色:“所以我已承认是我不对,但此事凶险,自然知道的越少越好。” 听见他们提及幽氏,祁霄想冲开禁锢的动作愈发激烈,此时终于忍不住对洛连川怒吼:“我已经暗中将你与魔皇之女送回了地面,你为何又要回来?!” 他指向陆衍:“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只要这人一日不除,宗主之位便不可能落到你的头上。你如今居然还与他一齐行事,你到底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姜沉离一阵头疼,想跟祁霄说出幽氏的身份,让他及时收手,洛连川却抢先开口了。 “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要死怎么不死的干净一点。”洛连川冷笑道,指着祁霄刻的那排字,“你知道我方才在这里确认你的身份时,有多想一剑杀了你吗?” “当初要不是你多嘴,同她说要去解决黑雾,她也不会因为调查你的死因,发现了任行有问题,她便还能作一个与世无争的凡人……” “你以为我真在乎什么宗主之位?!”洛连川说着,竟大笑起来。 “枉我一直认为她培养我是为了一个名分,我便一直按照她的喜好,穿白衣,做个毫不出错的儿子,争取父亲的喜爱。然而她却只是通过此举怀念你,她不爱我,也不爱父亲,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祁霄愣在原地,惊疑不定,似乎想问很多,最终却只说了一句:“……什么凡人?” 洛连川神情骤然冷下来:“你还不知道吗?她便是当年从魔皇手底叛逃的女祭司,本已自封魔脉,为了你才以这幅凡人之搅进这趟浑水,即便发现了黑雾与魔皇有关,她也没有想着逃走,甚至……” 说到这,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向祭台走来,留祁霄独自一人呆立。 “好在我翻找她收集的资料时,发现她只查出了任行与魔皇有牵扯,碍于身份不知如何揭穿,却没有发现你还活着。今日我便把你连同这些黑雾一起葬在此处,这样你在她心中,便永远是那个完美的祁霄了。” 姜沉离这才明白陆衍为何能察觉到云流宗有问题,原来幽氏当年也不甘承认祁霄因黑雾而死,还因此查出了云流宗与魔皇有牵连。 陆衍想必先是以幽氏魔族的身份限制了洛连川,两人在调查中发现了她的经历,洛连川为了不让魔皇威胁到幽氏与他自己,只能继续与陆衍合作。 洛连川走近,嫌弃地看了看瘫在台下的任行,那神情简直不像原来的他了。 他跃上高台,发现了陆衍身上的链子,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你把自己折进去了?别指望我会救你。” 没有搭理洛连川的挑衅,陆衍淡淡道:“发现了什么。” “云流宗几位先辈的确留有后招,若此处秘密暴露或者魔皇有异,便引爆禁制,爆发出的力量足以毁去这座祭台。” 乍听有办法毁了这座祭台,姜沉离却没有兴奋之意。原因无他,若此事真这样简单,当年几位先辈也不会以身为祭,将这座祭台藏了起来。 果然,洛连川接着说:“需有一人带着信物,到达地宫深处的阵眼,不断注灵催动信物,引起阵眼共鸣,方能引爆禁制。” 陆衍很快抓住了重点:“一人?” 洛连川斩钉截铁道:“仅容一人注灵,信物产生波动越纯粹,引爆禁制的威力才会越强烈。但根据卷宗所述,催动信物所需的灵力……我与你加起来都不够。” 沉默一会,陆衍才问道:“阵眼是否就是这座祭台。” 洛连川点了点头:“没错。” 姜沉离不知陆衍在想什么,却直觉不是好事,她正要问他,方才鼓动陆衍不成的魔皇,此时突然开口了:“闻莺,这就是你儿子?没你当年半分魄力。” 姜沉离一惊,只见他话音刚落,一阵黑雾落下,里面的人渐渐显形。 竟然是挟持着一个人的陈阿婆。 洛连川见状目眦欲裂:“母亲!” 祁霄愣愣地与突然出现的幽氏四目相接,片刻后狼狈扭过头。 他先是唤了两声陈阿婆,发现她目光呆滞,对自己的声音毫无反应,转而又对魔皇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魔皇得意洋洋道:“既然已联系上旧部,当然要做万全准备,只靠你这个废物如何能成事?不过骗了你这么久,你方才倒也知道了她的身份,便不用我再介绍了吧。” 他不再理会祁霄,显然另一人更能引起他的兴趣:“幽闻莺,你当初叛逃时应该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是会栽到我的手上,你的情人为我所用,这算不算报应?” 幽氏收回落在祁霄身上的视线,浅浅一笑:“如今我同凡人无异,你却还要派人绑着我,又何尝不是从骨子里惧怕我。” 魔皇冷哼一声:“不用拿话刺激我,本来没想这么快打草惊蛇,但谁料这小子是个啃不动的硬骨——把人带过来。” 陈阿婆如同提线木偶般应声而动,将幽氏压到祭台下。 他们齐齐看着陈阿婆抵在幽氏胸口的尖刀,一时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要你说出与陆岳横的秘密,直到这小子心神大乱为止,否则,我就杀了祁霄。” 作者有话要说:没二动,凑合看吧……明天争取多写点_(:з)∠)_感谢在2020-04-23 21:23:05~2020-04-25 23:5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乌笼、我是困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甘愿做鱼,七秒记忆 32瓶;Eve 10瓶;巫幻i 5瓶;旧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谁也没料到魔皇竟派人劫持了幽氏,局面愈发混乱,地宫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夹在各个大佬间的陈子义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抬头研究天花板了,他手足无措地四处看了看,见一旁的孟若陷入了昏迷,又快被不断堆积的黑雾淹没了,想了想,默默挪过去将她背了起来。 姜沉离皱着眉与陆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发现了深深的疑问:盈灭宗结界森严,魔物如何能混进去劫持了幽氏? “倒要多亏任行这蠢货自作聪明,”魔皇冷哼一声,“本来这座地宫限制了一切力量,若不是他为我提供这些黑雾和人选,我不知要费多少心力才能联系上旧部。” 她看了看被陈阿婆挟持的幽氏,发现她即便被刀抵着胸口,脸色还是十分平静,似乎无论遇上什么情况,这副温柔似水的模样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祁霄还在试图夺回陈阿婆的控制权,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操纵这些黑雾。 “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被祁霄蝼蚁般挣扎的样子取悦了,魔皇对幽氏道,“他也不想想,这座祭台由我亲自打造,既了教他如何控制这些黑雾,我自然也有把握控制他,可怜有些人自以为从地狱里爬了回来,不过还是成了被我呼来喝去的一条狗。” 见幽氏没有回应,魔皇声音冷了下来:“你不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我的耐心有限。” 陈阿婆握刀的手随之向前递了递,幽氏迫不得已,抬头望向陆衍。 魔皇的旧部因为洛连川发现了幽氏时,到底还调查到她与陆岳横之间有什么秘密,足以让陆衍心神大乱? 她想起幻阵中花灯节上那一幕,心中愈发不安,若是陆衍听后心神不稳,魔皇就可以趁虚而入,借机掌控他的身体了。 姜沉离下意识想挡住她的目光,却不料脚下刚刚一动,手却被陆衍不动声色地拉住了,这番无声的动作中,幽氏已然出声了。 “既然你已查出我与他当年的交易,”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衍,却是对着魔皇发难,“为何不自己告知衍儿,反而要我来说?” 幽氏好整以暇地抚了抚头发,仿佛没发现胸口的利刃:“我想,你只想用一石二鸟之计,诈出真相罢了。” 由于仰头的动作,幽氏羽扇似的睫毛在昏暗烛火下微微发亮,根根分明尖锐,与她的气质有一丝微妙的违和感。 “你想知道陆岳横的弱点,以便利用衍儿的身份操纵盈灭宗,助你解开封印,不是吗?” 魔皇嗤笑一声:“我并不是在与你商量!” 祁霄周身的黑雾愤而涌动,他状若十分痛苦的跪倒在地。 “若你再不按我说的做,我立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见幽氏神色挣扎,姜沉离心中惴惴,忍不住向幽氏的方向急走了两步,不小心撞到了洛连川身上。 洛连川本就因幽氏被劫有些心神恍惚,一时不察被她撞得向前踉跄几步。 她没在意洛连川的反应,连声对幽氏道:“你别上当,一但说出当年的真相,他一样不会放过你。” “川儿,”幽氏突然看向洛连川,“你走吧。” 闻言,洛连川嘴唇颤了颤,不敢置信道:“母亲?” “我知道你爱上了魔皇的女儿,”幽氏长叹一声,“无论今天结局如何,始终会有一方背负上弑亲之仇,如果你选择继续待在这里,你们便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够了!”洛连川忍无可忍,招出了雪鸿剑,剑上灵力流转,想必是在宗主的密室中也寻到了蛇骨。 洛连川用剑指着祁霄的方向,神色复杂地看着幽氏:“不用找些冠冕弹簧的理由,你是要为了这个不人不鬼的怪物抛下我。” “你还是那只披着人皮的魔,根本不懂何为人性,”洛连川惨然一笑,“而我只是你体验人生的失败作品。” 幽氏静静望着他,眼里似无奈,又似哀伤。 洛连川剑锋一转,指着陆衍:“但我却还是拼尽全力,想着要维系这段千疮百孔的缘分,即便是与他合作。” 他突然身形疾动,朝着陆衍掠去:“既然魔皇靠你转生,只要杀了你,岂不一了百了!” 没料到洛连川突然发难,姜沉的脸色霎变,猛地转身想要拦下他,然而由于对抗祁霄时消耗过大,她浑身无力,被他毫不留情地掀开几步。 她惊慌地看向陆衍,只见因锁链太过沉重,他的动作慢了一拍,这么近的距离,这种慢几乎是致命的—— 洛连川的剑离陆衍的胸口只有短短几厘米了。 姜沉离向陆衍扑过去,胸腔急剧抽气,直至肋骨都生生发痛,用尽全力喊道: “——陆衍!!!” “住手!!!”魔皇惊怒的声音传来,陈阿婆听命放开幽氏,与她一齐扑向陆衍。 一切都像是开了慢动作。 与陈阿婆擦身而过时,她动作急停,转身抓住落单的幽氏,又带着她疾速像后退开,与祭台拉开距离。 洛连川手腕翻转,挥偏了剑锋,由于去势太猛一时收不住,刮在地面又擦出零星的火花。 在洛连川让出面前的身位后,陆衍咬紧牙关挥动凝江,不顾腕上的锁链的重量,劈手砍下了陈阿婆的头。 对方的头滚落在地,里面涌出一团团黑雾,身子却还维持着进攻的动作。 陆衍正欲提剑再攻,洛连川却抢身上前,将这幅残躯当胸一踹,等它滞空时飞快挽出几个剑招,将她打散成一团黑雾。 洛连川收起剑,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陆衍:“不过如此。” 这人放飞自我后更讨厌了。 姜沉离翻了个白眼,替陆衍争辩:“你带着那么重的锁链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陆衍似乎有些累了,默默靠在一根石柱上,淡淡道:“的确,但勤能补拙,你回去不妨多练练。” 洛连川:“…………” 陈子义目瞪口呆,惊得连背上的孟若都差点扔了,结结巴巴道:“发……发生什么了?!” 姜沉离顿了顿,看向幽氏。 陆衍刚刚拉住她的手时,她便知道事情并不简单,果然看见幽氏在与魔皇交涉间隙,用嘴型对他们无声说了三个字:“杀陆衍。” 她起初看见,吓得呼吸一滞,后来听幽氏不断强调魔皇要利用陆衍,才明白过来如今最怕陆衍出事的反而是魔皇,于是他们演了这出戏,对方果然上钩了。 幽氏不愧是跟着魔皇多年的部下,深知他的脾性与弱点。 正这样想着,魔皇冷笑一声,带着几分恼羞成怒:“这么多年不见,你依旧如此狠心,舍得将自己都算计进去,但你也不在乎他的性命吗?!” 不知魔皇做了什么,祁霄瞬间哀嚎出声。 姜沉离一惊,看着幽氏走到她困住祁霄的禁制旁,拂衣坐下。 祁霄大汗淋漓地跌坐在地上,见幽氏凑近,下意识退开,直至退无可退。 “祁仙师,”幽氏朝着他浅浅一笑,“别来无恙。” 祁霄沉默一会,哑声道:“你认错人了。” 幽氏摇摇头,伸手抚上他脸上的面具,却被祁霄躲开了。 “都说了我不是祁霄!”祁霄怒道。 “但你没变,”幽氏执着地去解祁霄的面具,“我怎么会认错呢?” 祁霄一把挥开她的手,急喘几下,猛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他的语气中又一丝扭曲的快意:“现在你还觉得我是他吗?” 那张脸如同支离破碎后被胡乱拼接起来,爬着道道蜈蚣似的豁口,里面布满了黑絮,有生命般蠕动着。 绕是姜沉离已经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极为震惊。 幽氏却神色未变,盯着这张恶鬼似的脸,眼睛眨也不眨:“你是。” 祁霄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鲜活的动作,倒真有点像当年那个云流宗弟子祁霄了。 “虽然当初无法对你说出我的身份,”幽氏突然转过身,背对着祁霄,“但我仍想问你,如果当初知道我是魔族,你还会救我吗?” 祁霄沉默一会,才道:“他应该早晚有一天会明白,是人或是魔,并不重要。” 幽氏笑了,在姜沉离关于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这是她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那你帮我转告他,当初他让我搬去人类的村庄,我是愿意的,而且心中十分欢喜,若他再坚持几次,我便答应啦。” 祁霄仿佛预感到什么,半晌,郑重道:“好,我帮你转告他。” 下一秒,幽氏猛地转过身,用一只手穿透了祁霄的胸膛。 她穿过重重黑雾,将他全身上下,那颗唯一火热鲜红的心脏捏碎了。 姜沉离轻叹一声,撤去了困着祁霄的禁制,祁霄微笑着阖上眼睛,倒在了幽氏怀里。 “你疯了?!”魔皇终于方寸大乱,“他不像那个死透了的老太婆,只有一副空壳,他尚有一线生机,你却亲手杀了他?!” “那你就待在封印里,用余生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吧。”幽氏将祁霄放下,低声对她道,“麻烦将我带过去。” 姜沉离点点头,带着她回到祭台上。 她将幽氏放下后,急忙走到闭目养神的陆衍身边,十分担忧地望着他。 陆衍察觉到她的目光,睁开眼睛,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手腕上的锁链看起来愈发沉重。 她连忙压下陆衍的手:“别乱动了,省点力气。” 陆衍:“…………” 幽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想起当年那人玩笑时说的话,不由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一语成谶。 “衍儿,”她沉声道,“若说我有办法断开魔皇的阵法,你愿意相信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5 23:54:27~2020-04-26 22:3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小兮 20瓶;鈴木Akir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幽氏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以至于等姜沉离明白她话中的含义时,才反应过来她在说有办法助陆衍脱困。 但对方的神情太过凝重,她的心中反而不安起来。 魔皇嗤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姜沉离忍无可忍一剑劈了上去:“闭嘴!” 剑芒过后,圆台却毫发无损。 “没用的,”幽氏蹲下,抚上绑住陆衍那些锁链,“当初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联合几大长老设下了结界,否则云流宗也不会在情急之中选择将其封印在此,而不是毁去它,因为需要耗费极大代价。” “川儿,”幽氏站起身,又看了看一旁满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陈子义,“设一处隔音结界。” 自从幽氏脱困,直至杀了祁霄,洛连川一直沉默着,此时听了她的话,还是照做了。 周遭安静下来,陆衍一言不发地靠在石柱上,她忍不住想替他追问有什么办法,幽氏却叹了口气。 感受到陆衍无声的拒绝,幽氏并未生气,只是对着她微微一笑,又对洛连川耳语了几句。 洛连川的眉头深深皱起,迟疑着点了点头。下一秒,他毫无征兆地闪身而至,将陆衍打晕了过去,又退回幽氏身边。 陆衍大概是体力消耗极大,被其轻易得手了。 “!!!”姜沉离大惊失色地接住陆衍,正要与洛连川打过时,幽氏叫住了她。 “阿离,魔皇想的不错,我接下来要说的事确实会对衍儿产生极大影响,为了不让魔皇趁虚而入,我只好出此下策,时间不多了,谁也不知道衍儿能撑多久。” 姜沉离抱着陆衍坐下,让他靠在石柱上,由于神经紧绷,她的声音不自觉带了点沙哑:“是关于他母亲的事吗?” 幽氏点了点头:“自打发现川儿开始偷偷潜入我的书房,我就知道衍儿可能想起了什么……” 她望着陆衍与闻清,乃至自己都十分相似的睡颜,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 身上好重,四周好热,仿佛被碳火埋住了。 她昏昏沉沉,觉得大约是鏖战过后精疲力竭,以至于连手都抬不起来。 魔皇那个疯子居然还没杀够性,抛下他们单枪匹马追着敌军而去了。 “死了最好。”她冷漠地想。 “你醒啦!”一个含笑的声音乍然在耳边响起。 她从梦魇中猛然惊醒,这才想起自己已叛出魔族近百年,魔皇也早已被封印在了穷极渊。 自封魔脉后,感官已经退化到如此地步,竟没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 她偏过头,只见一个年轻的少女拖着下巴坐在塌边,笑吟吟地望着她。 是个年轻的人类。 她不动声色地翻身坐起,却发现自己身上叠了三四层厚厚的棉被:“……” 怪不得刚刚觉得身上莫名沉重。 “哎呀,”少女撅了噘嘴,“我好不容易偷偷搬来给你盖上的被子,你又给弄乱了。” 她环视一周,发现正身处一间破旧的木屋,窗外是连绵的树影,屋内不像有人长时间居住的样子,应该是临时用来歇脚的地方。 “这里是哪儿?”心中虽然有了初步判定,她却仍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我们族人打猎时用来歇息的地方,”少女果然毫无防备。 “我在树林里玩耍时看见你倒在地上,就把你背过来了,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刚给你盖上被子你就醒了,我阿娘在我生病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 可是现在是夏天,她内心无语。 在对方喋喋不休的背景音里,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事。 虽然封印了魔脉,她的身体素质却仍比一般人类好,寿数自然也长得多。由于面容不老,为防止被发现异样,她只能常年游离在深山老林中,居无定所,躲避世人的眼光与魔族的追捕。 方才她是在崖边打猎时,不小心跌落了山崖。她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 她自嘲一笑,天地虽大,像她这种非人非魔的怪物,又何来容身之所呢? 见她只顾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少女极为不满意地咳嗽两声:“你都不问问救命恩人的名号吗?” 她沉默不语,掀开被子就要离去。 “哎哎,”那少女可怜巴巴拦住了她,“算我倒霉,捡到了个闷葫芦。” “我叫闻清,”少女不情不愿鼓了鼓双颊,“你呢?” 见对方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她无奈地妥协了。 她张了张嘴,由于太久没与人沟通,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幽闻莺。” “哇,我俩不仅长得像,连名字都这么像!”少女惊讶道,“你该不会是我失散多年姐姐吧?” 由于对方实在一惊一乍,她终于仔细看了看这个自称闻清的少女。 除了稚嫩些,眉眼倒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她忽然感到一丝荒谬,难道她想当人的愿望太强烈,以至于真有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人类存于世上? “……不可能,”她不想再纠缠,意图吓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因为我是魔。” 闻清的表情果然凝固了。 她不知为何松了口气,逃也似的扭头就走,然而下一秒,她的袖子却被闻清拉住了。 她愕然地顺着那只手看上去,只见对方澄澈的眼睛里满是好奇:“那你一定活了很久,还去过很多地方,快说给我听听!” 见她不说话,闻清又凑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嘴里嘀嘀咕咕道:“看来魔族同我们也没什么两样嘛……” 她被揪着脸,愣愣道:“没什么两样?” 闻清索然无味地放开她:“是啊,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 身为前魔族祭司的她欲言又止:“可我杀过很多魔,也杀过很多人。” “哦……”闻清百无聊赖地点点头,“然后呢?快给我讲讲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自觉皱起了眉。 这个少女,有些怪异。 “为什么要听我讲?”她状若无意道,“你大可自己出去看。” 闻清满脸沮丧:“我要是能出去还用得着求你吗?我们族人世代隐居,只有极少几人偶尔外出采买,我根本出不去。” 怀璧其罪,有些氏族因为某些秘辛,的确会选择隐居避世,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 她心想,由于避世导致性情天真烂漫,是说的过去的,但提到死生之事时,闻清未免太过漠然。 虽然心中仍有疑问,但她也不是刨根究底的性子。 “外面没什么好说的,”她甩开对方的手,走出木屋,“你该庆幸生来就待在世外桃源。” 背后的人突兀地沉默下来。 就在她走出一段距离,以为闻清就这样放弃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闻清跑得气喘吁吁,追上了她,断断续续争辩道:“你怎么知道我身处世外桃源?万一我的族人是被人追杀捕捉,逼不得已才隐居避世的呢?” 她剥开挡路的枝叶,找到一处溪流:“那你还救下我这个身份不明的人。” 她走到溪边,开始清洗手上的伤口。 闻清见状,三下五除二将鞋子甩开,将脚浸到水里:“我胆大不行吗。” 她:“…………” “怎么了?”闻清莫名其妙,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理直气壮道,“我在你的下游,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 “别走嘛!”闻清一把扯住要起身的她,“我俩这么有缘,不如你说说为什么认为外面不好,我来开导开导你。” 闻清力道不大,她却走不开了。 “……” “因为我不想当魔了,”望着溪水中两张相似的脸,她突然生出一丝奢望,如果自己一开始就像这样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该多好。 “但我也变不成人,所以外界容不下我。”闻清晃了晃脚,水波散开,她也回过神来。 “我当是什么大事,”闻清满脸无语,“这还不简单,你就按照普通人的生活,相夫教子,不就行了?” “相夫教子?”她喃喃道,“可我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闻清绞尽脑汁想了想,“我让张伯伯带的话本上面有写,他们都喜欢大家闺秀,你说话温柔点,凭我们的样貌,还愁没人喜欢吗?” “……”她回过神来,看着闻清不谙世事的脸,心中久违地懊丧起来。 她居然堕落到指望一个少女懂得人与魔的云泥之别。 “他们?”她似笑非笑,捉住了对方话里的关键,“这份经验怕不是你为自己准备的。” “没错!”闻清脸色越来越红,但仍理直气壮地承认了,“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我将来要嫁一个盖世英雄,我才不想在这里无聊地老去,如果我的……能帮他匡扶正道的话,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愿意。” “盖世英雄……你是说宗门弟子吗?”她还在沉浸在懊恼中,漫不经心道:“你能帮他们什么?我看你并无修为。” 闻清支支吾吾:“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听我的,不想与外界过多接触,就找个靠近村落的僻静小院,将来遇见心仪的良人时,记得要温柔一点!”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之后我们又见过数面,但从某天开始,她突然消失了,”闻清望向陆衍,笑了笑,“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嫁给了一个盖世英雄。” 姜沉离听到此处,仍是满心不解:“即便你们是旧识,那与后来的事有什么关系?” 而且你与陆岳横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洛连川,没有问出口。 幽氏的语气开始艰涩起来,透出深深的懊悔之意:“你既然已经与衍儿成亲,想必已经经历了合息礼,得到了天道卷轴。” 虽不知幽氏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姜沉离还是应了一声。 “他们的天道判词,是这样写的——有情得生,无情偿愿。” 姜沉离一愣,心中隐隐有些奇怪,怎么这天道卷轴还看人下碟,对她与陆衍怎么就一个“可”字? 但她来不及细想,只问道:“什么意思?” 幽氏长叹一声:“事情发生前,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包括陆宗主。他对这份判词越来不越不安,境界也因此停滞了,他便做了一个决定——要闭关一些时日。 但盈灭宗乃鼎盛宗门,常年遭各派人士虎视眈眈,虽宗内有长老坐镇,衍儿尚且可以托付于他们。但闻清毫无修为,他始终无法放心,于是鬼使神差的,他想到找一个与闻清相似的女子充作替身,再暗中将闻清送走。 但他知道依闻清的性子是不会配合的,想必还会闹得人尽皆知,这样他的计划便失去了意义。于是他只是暗中寻到了人,还没想好如何说服闻清。” “原来是这样,”姜沉离心道,“怪不得在祁霄的回忆里,陆岳横说此事十分凶险。” “但没过多久祁霄……杀害了两名盈灭宗的弟子,他赶去处理时发现了魔族的痕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意识到盈灭宗的确遭到针对,他又急于提升境界,慌不择路下,干了一件愚蠢至极的事。 他将寻到的女子故意带到闻清面前,他知道她眼里揉不得沙子,会自己默默离开,他想着只要暗中派人保护,再让替身待在宗内当做靶子,他便能安心闭关了,待出关后,再与闻清解释。 他寻到的那个女子便是我。当年我发现了任行行为怪异,却苦于没有机会接近,突然有一日被云流宗的人找上,自然乐得答应。可当我发现陆宗主的目的时,已经太迟了。” 感到闻清死亡的真相已经临近,姜沉离屏住了呼吸。 “原来她当年说要帮意中人匡扶正道不是作假,她口中常年隐居山林的氏族,乃是伏金族。” 姜沉离的看着幽氏的嘴巴一张一合,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为了帮助陆宗主登顶,衍儿是她用伏金秘术陪养的兵人。”幽氏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十分残忍。 “并且她对此事极有天赋,发现衍儿天姿独特,便利用血亲羁绊,呕心沥血在他身体里养出了一把剑,养成后想必能称得上神兵之首。她当年大受打击,还没等时机成熟便强行开刃,想毁去这把剑。” 明明是最想知道的真相,她现在却只想捂住耳朵,不想听陆衍当年遭遇了什么。 难怪当初在幻境里,闻清说不想再要一个女儿,想来她也明白此举太过狠心了。 “但她心神大乱之下失误了,又或是后悔了……谁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总之以命换命,将还没成型的剑封回了衍儿的身体,并救回了他,陆宗主赶到时,只从她的死状中推断出她乃伏金族人,却不知衍儿遭遇了什么……而这一切,是我深知她的习惯,从她藏起来的手稿和随笔里拼凑而成的。” 姜沉离拼命摇着头,已经泣不成声。 怪不得陆岳横对当年的事讳莫如深,只是搪塞应付。怪不得魔皇说他是天生的容器。 他的的乌发变为银发,味觉失常,原来都是当年开刃不成遗留下来的影响。 幽氏早料到她的反应,但还是叹息道:“无情偿愿,意思是若她狠下心等神兵养成,便可以完成她助陆宗主登顶之愿,而有情得生……约摸是她最终发现人生并不只有情爱,她也一样深爱着衍儿,于是舍命救了他吧…… 如今之计,只有重新取剑,才有希望斩断这些锁链,破开阵法。等衍儿脱身,再联合各宗来处理这座祭台。我仔细研究过那些手稿,她既然在衍儿开刃后救下了他,再度取剑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要。”姜沉离擦干眼泪,冷冷道,“我不同意。” 不想让她的陆衍再受到那种折磨,迎着幽氏惊讶的眼神,她轻声道: “我来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有小天使问结局的事,统一回答一下,确实在收尾阶段啦,最快下周完结。 甜甜的番外会有的!感谢在2020-04-26 22:31:58~2020-04-28 00:1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困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轻忧 10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幽氏还欲说些什么,姜沉离却已经不想再听了。 旁人的恩怨与他们有什么关系,陆衍看起来很累,她只想他能一如初见那天,永远悠闲恣意。 她用眼神细细描摹陆衍的轮廓,他安静地靠在石柱上,好像下一秒就要睁开眼睛,像以往无数次那样,用一双深透的眼睛凝视她。 “阿离。”幽氏突然朝这边走来,她如今草木皆兵,立刻紧惕地挡在了陆衍身前。 幽氏无奈地停下了脚步:“衍儿的血已经注入阵中,阵法一经启动,不是轻易可以破解的,你……” 姜沉离收回施术的手,看着洛连川皱着眉接住了晕倒的幽氏。 没等洛连川质问,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带你母亲走吧,魔皇的部下既然能轻易将她从盈灭宗绑来,宗内一定有人已经投靠了魔族,父亲察觉此事只是早晚的事。” 她没有说的是,一旦她动用宗门秘法,她留在恕墨宗的秘信便会受到感应,姜河现在应该看到了她留下的书信,知道了洛连川的身份。之前她怕暴露穿越的身份,也苦于没有证据,只能用这种方式这为他留下退路。 闻言,洛连川竟古怪地笑了一声:“你与他倒真是绝配,放心,你想到的他早已想到了。” 姜沉离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陆衍大约也留了后招,他的确不是会信任别人的人,何况那人是洛连川。 “之前在你们的合息礼上,你救过我一命。”洛连川突然道。 她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心血来潮说起旧事,不耐地摆了摆手:“是又如何,别说你十分感动铭记在心,你并不是这样的人,而且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的确,”洛连川自嘲一笑,“但我也不喜欢欠下人情。” 姜沉离刚想说你还是快走吧,你的人情一般人可要不起,对方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洛连川沉声道:“父亲命我将你们的合息卷轴换掉了。” 他大概预想过多次眼前的场景,面对她还有些茫然的眼神,毫无停顿道。 “父亲为避免陆衍被情爱所累无法突破,便决定假借天道之名警示一二。之前我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理由,现在想来,应是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乍听之下,她只觉得满心荒谬,可再深想一分,便觉察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等等……”她终于从陆衍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直视洛连川,不放过他脸上每一寸表情,“你是说,假的卷轴上是足以警示我们的内容?” 对方的神情却不似作伪:“对,赝品上写着潜心修炼为正道,若沉溺私情,便会难以善终。父亲本打算让我在送亲途中找机会换掉,若不成功他再亲自出马。” 姜沉离心中大骇,她根本没见过这份所谓的“赝品”,那她看见的那份卷轴是哪儿来的? 无数回忆涌上脑海,一会是藏书阁陆衍听她说起卷轴时古怪的神色,一会是成亲当晚陆衍问起若卷轴预示不好她待如何。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劈手探入灵囊,那次陆衍在书房写过“天灯节”三字那张纸,她恰好顺手收起来了。 没翻找几下,果然被她找到了。她呼吸急促地看着陆衍的笔迹,但在慌乱中仅凭这三个字她却不敢确认。 突然,她瞥见在莫老爷院中打赌时陆衍的答卷,正安静地躺在灵囊角落。 她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浑身的颤栗,用手稳稳展开了那张叠起来的纸。 入目一片嫣红,陆衍沾着胭脂,一笔一划写下答案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他写的是—— “父为救半妖之子行凶,及时醒悟,迷途尚可追。” 看见那个龙飞凤舞,笔力遒劲的“可”字,她的心脏轰地一炸,终于确定,她看见的那份卷轴是陆衍自己写的,怪不得之前夸他写得一手好字的时候,他总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这些殷红的字渐渐在眼前散开,直落到他们成亲那天,陆衍用灵力点燃的万千红烛上。烛火惺忪,映着陆衍问她是否无悔时,那双眸色极深的眼睛。 姜沉离满心甜蜜与酸涩,心说这人自己不信天道,又怕她看见“不得善终”扭头就跑,便大笔一挥自己写了个“可”字上去应付交差。 “……你在做什么?”洛连川看她一顿操作,疑惑道。 “换下来的卷轴在哪里?写的什么?”她收起信纸,心中燃起升腾的火苗,直蹿到她的眼里,“你特意提起此事,总不会就为了说方才这些吧?” “确实不止如此。”面对她的炯炯目光,洛连川神色怪异,“所以我说我不喜欠下人情,那份卷轴的内容……着实诡异,对你十分不利。于是我没有将真正的卷轴交给父亲,私自留了下来。” 姜沉离被他的吞吞吐吐弄得满心烦躁:“到底写了什么?卷轴呢?” 洛连川却突然望向她身后:“从皇宫回来后,作为某项交易的交换,我已物归原主。” 姜沉离从对方的表情中察觉到一丝异样,刚要转身,后背却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道,她整个人便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了。 身后的陆衍不知何时竟悄然站起,趁她毫无防备时,对她使用了定身术。 只见陆衍突然醒来,洛连川却毫不惊讶,姜沉离终于反应过来,难怪方才陆衍如此轻易就被洛连川得手了,原来他们只是在做戏! 洛连川望着陆衍:“合息礼后我就十分奇怪,避世不出的伏金族为何突然现身,父亲对此事也讳莫如深,但关于这一族的记载实在太少,我去藏书阁查过,毫无头绪。 现在看来,他们选择与魔族联合,应是为事成之后得到你的躯体,用你母亲的成果振兴氏族,摆脱被利用的宿命。” 她脸色唰地苍白下来,想起幽氏说起的那些往事,万一陆衍听到后神识不稳,被魔皇趁虚而入,一切就全完了。 仿佛感到了她的不安,背后突然附上一阵温热:“别担心,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想从她口中确认一些事而已。” 他搂过她颤栗着的肩膀,又对洛连川淡淡道:“将方才找到的信物给我,带上外面的人走,我们两清了。” 洛连川有些迟疑:“当务之急你只需脱身便可,毁去这座祭台不必急于一时。” 见陆衍神色不动,他耸耸肩,从怀里掏出一物抛了过来,抱起幽氏走出了这处隔音结界。 四周再度安静下来,只有她与陆衍的呼吸浅浅交织着。 陆衍沉默一会,若无其事道:“之前你与我打过赌。” “…………” 见她不应,陆衍开始自问自答:“是你输,该履约了。” 她强忍着哽咽:“不履。” 陆衍叹了口气,将她拦腰搂住,转了个身。 “为何又哭了。” 她执拗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陆衍无奈地抬起手,擦去她的眼泪:“灵力幻境后,我想起当年欲杀幽氏时她的反应太过镇定,不似寻常女子,便向洛连川套话,确认了她与魔族有关。” “那你是何时知道……当年的事?”陆衍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干燥,她感到眼角一阵灼热,大约是被揩红了。 “同因幻境。虽是幻像,但那双含着泪的眼睛,让我想起了天灯节那晚,母亲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起初我并不知她为何那样看我,方才听了幽氏的话后才彻底想起来。 她推测的基本无误,但有一点错了,母亲并不是想强行开刃毁去那把剑,那晚,她想终止育剑,然后带我远走高飞。” 闻言,姜沉离悲喜交加,至少,闻清并不像想象中对陆衍那样残忍。 她趁机追问:“我们的天道卷轴究竟写了什么,为什么说对我十分不利?” 陆衍轻声道:“等回去再告诉你。” 她怒极反笑:“你是不是还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找洛连川要来信物,要拼着一身修为毁了这座祭台……” “不是。”陆衍忽然出声打断了她,“我没有想逞这一时之勇,只是不放心东西落到他手里。” 他抬起眼睛望着她:“若是原来,我可能会这样,但现在不会了。” 被陆衍专注地望着,她心脏漏跳一拍,不自觉问道:“为什么?” 陆衍垂下眼睛,避而不答。 察觉到他的动摇,她步步紧逼:“我已经发现你给我的那份卷轴是假的,真的卷轴到底……” 眼前景色瞬换,望着那颗近在咫尺的红痣,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在她的叠声逼问中,陆衍忽然捏住她的下巴,俯身吻了过来。 陆衍柔软的嘴唇犹豫地从她的额头辗转到鼻尖,最终投降般,孤注一掷落到她的唇上。 唇齿相依中,他身上的清甜气息不再冷冽,变得灼热而富有侵略性,与之应和的是垫在她后脑的手掌,他温热的手掌微微用力,让她被迫仰起头,以便他一路攻城掠地。 不知过了多久,陆衍终于放开了她。她被吻得背脊酥麻,浑身无力地被他搂在怀里。 “我并未打算拼尽修为,”他的手指拂过她的眼尾,“你看,如此脆弱,轻轻一碰就红了,如果我出事了,谁来护着你。” 他的将下巴枕在她的头顶,声音不自觉带了点让人心悸的沙哑,“听话,我只是要断开锁链,一切等回宗再说。” “你又在骗我,”她泣不成声,咸涩的泪水浸透了陆衍的衣襟,“母亲既然没有为你开过刃,你这次便是初次开刃,谁都不知后果如何,你要怎么带我回去。” 没等陆衍回答,她最后贪恋地嗅了一次他身上的味道,开始默念心诀。 她心中叹息,终于还是走到了与小说一样的结局。 但这次,陆衍与恕墨宗都能平安无事,她还能击溃魔皇,顺手拯救一把苍生,听起来倒也也不赖。 原著中,洛连川想尽办法得到的这份宗门秘法,是以燃烧生魂为代价,短时间内将修为提升成千上百倍,即便是替人洗髓换骨,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狠下心来,将生魂全数燃尽,感受到修为飞涨后,很快破开了陆衍的定身术,又反手将他定住,扶着他靠坐在石柱上。 见此异状,陆衍脸上浮现了她从未见过的慌乱之色,正要说些什么,她为免自己心软,马上又封住了自己的听觉。 她对陆衍微微一笑,召出剑来,调动澎湃的灵力,对着其中一条锁链狠狠斩了下去。 锁链应势而断,扭曲的黑雾蒸腾而起。 一条,两条,三条…… 斩到最后一条时,她的剑居然承受不了如此灵压,哗地一下断为两截。 她暗骂一声将断剑扔了,干脆用手抓住链子,狠命一拽—— 伴随着掌心淅淅沥沥流下的鲜血,四根锁链终于全部断开了。 感到生魂即将消耗殆尽,她一刻也敢不停,跪在陆衍身前,将两人额头相抵。 她的神识一路潜进陆衍的身体,很快发现他体内确实有团惊人的剑气,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团剑气打散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满心释然,但也一丝力气都不剩了。 她懒懒地靠在陆衍肩上,漫无边际地说道:“陆衍,各种甜点的方子我都写下来了,放在书房里……” 她顿了顿,笑了一声:“可怎么办……如今你没有了扶金秘术的影响,八成会觉得太甜了,别照着方子做了……说起来,若赌约是我胜,我便打算让你戒糖的,现在看来好像不用了……” 眼前渐渐暗下来,一切光亮都被夺走了,她强撑着精神,想再与陆衍说两句话:“陆衍,我没有听你的话,还是违反赌约了,就当我耍赖……生我的气也好,但你能……” 能别忘了我吗? 她想想,最后却改了注意:“我总是这么麻烦……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正说着,脸上突然落下一颗冰凉的水滴,她难过地想,陆衍难道哭了吗?她却不敢再最后看他一眼,因为怕看见陆衍的表情后,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但浓浓的不甘却涌上心头,她不甘心,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的离开他。 她想起什么,从灵囊里找出那颗裹着草戒指的红色灵球,微微用力,捏碎了它。 草戒指沾上了她手中的血,颜色变得如心脏般殷红。 她捧着自己的一颗私心,将它套在陆衍手上,就当做他们已经白头到老了:“陆衍,对不起啦,我骗了你,它不成钻石,所以……我把我的心送给了。” 她缓缓闭上眼,意识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飘得越来越远,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天灯节的那条长街。 幼时的一幕幕又在眼前飞驰而过,直至陆衍又朝她抛来糖葫芦那刻,她刚想要接住,一阵焦急地询问声传来,画面突然暗了下来。 这是走马灯吗?她昏昏沉沉地想,可我还没接到那串糖葫芦,好可惜。 突然,一阵刺眼的白光袭来,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入目一片洁白,是医院的病房。 “小朋友,听得见吗?你感觉还好吗?” 她猛地扭过头,看着眼前的护士发呆。 那护士见她醒了,松了口气,对身边的大夫说:“总算醒了,车祸时她妈妈将她护在怀里,检查都做过了,只有轻微的擦伤,可就是不醒,吓死我了,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这是她穿越之前的记忆,她五岁那年与母亲一同出了车祸,母亲也因此去世了。 看来真的是走马灯了,她自嘲地想着,意识又陷入了更深处。 再度醒来时,朦胧间只看见身旁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穿着道袍,笑眯眯地盯着她。 正疑惑间,姜河有些焦急声音传来:“天声道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身系天道?我家阿离将来会有什么危险吗?” 天声道人慢吞吞道,声音中却有种让人安心的特质:“红尘所系,天道宁论?谓之天道,实乃机缘。只有她自己把握住了机缘,才能勘破迷障,届时,一切结论尚未可知。” 她听得浑浑噩噩,意识彻底被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陆衍!”姜沉离猛地翻身坐起,咪咪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舔舔爪子,十分高冷地扭头走了。 这是……她穿越之前养的猫。 平复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她向四周打量,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穿越前的家中。 意识到什么,她抓起床头柜上的镜子一照,原主的脸映入眼帘,或者说,是她自己的脸。 方才的走马灯让她想起了一切,原来,她本就是原主的转世。 身处现代的她小时由于和母亲遭遇车祸,短暂地穿越回天灯节那天,见证了自己与陆衍前世的相识,但被唤回到现代后,由于年纪太小,很快便忘记了这一段经历。 她抓起手机,飞快地翻找着使用记录,果然,什么都没找到。 根本没有所谓的小说,是她在无意识中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却在混乱中以为是自己看过的一本小说。 其实,她是受到感召穿越回了前世,稀里糊涂地重生了一次。 她脱力地放下手机,心中一片空茫。 她已经改变了前世的命运,宗门被灭的心结不复,这份机缘已了,偌大天地间,又要如何才能见到陆衍?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穿回去,开启甜蜜番外,不方。_(:з)∠)_感谢在2020-04-28 00:18:42~2020-04-29 22:4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raneinsky 3个;我是困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raneinsky 10瓶;桃不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喂,小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陌生的男声在耳畔询问道,带着点示好的意味。 姜沉离回过神来,对身旁大学生打扮的男生微微一笑:“我没事,谢谢你。” “我看你站在人行道边发愣,而且已经十几分钟了,才忍不住提醒你的。”年轻男生满脸都是蓬勃的朝气,衬得她眉间的沉郁之色更为明显,明明站得这么近,却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姐姐你好漂亮。”男生躲躲闪闪打量着眼前的人,无论是点漆的眼睛,还是纤细洁白如上好瓷器的天鹅颈,简直跟他的纸片人老婆们一样精致。 他感到自己的脸微微红了。 恋……恋爱了,他飘飘然地想,今天大约是月老发功,才让他和命中注定的另一半有了如此完美的邂逅。 在想好孩子的学区房买在哪儿后,他支支吾吾道:“能不能加个微信?” 只见他的女神微微一笑,轻易将他的一颗少男心搅得天翻地覆:“抱歉,我已经结婚了。” “那太好了,”还没听清对方的话,他便毫无原则地吹捧了一句,下一秒,掏手机的手僵在半空中,“……小姐姐你说什么?!” “我结婚了。”姜沉离好声好气地重复一遍。 他心痛地倒退两步,才规划好的学区房上,又被无情地盖上了一个鲜红巨大的“拆”字。 呵,结束了,什么他妈爱情不爱情的,只有纸片人能给我温暖……等等? “小姐姐,是不是因为我吓着你了?”年轻男生的心中重燃起希望的火苗,“你也不用骗我呀,你没有结婚对不对?” 姜沉离本来以为对方已经死心了,闻言不由一愣:“什么?” “你没有戴结婚戒指啊,”他指着姜沉离空无一物的葱白手指,“我要是你老公,肯定不舍得让它空着。” 说完,他自以为说了句十分撩人的情话,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想要看看女神的反应,不料对方扭头就走了。 年轻男生:“???” 年轻男生的无心之言,让她又回忆地宫里与陆衍分别的一幕,心脏不由阵阵钝痛。 三个月过去了,她按部就班生活着,本以为再深刻的伤痕也会被时间抚平,不料被揭开伤疤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它早已变为沉疴顽疾。 这个世界没有一味名为陆衍的良药,她便再也无法痊愈了。 姜沉离漫无目的走在商业街上,天色方暗,这座繁华都市的夜生活才要刚刚开始,路人们摩肩接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沿街的橱窗,偶尔因某样喜欢的商品驻足不前,仔细看上几眼。 只有她目不斜视地迈着步,一刻也未停。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兀地停了下来。 姜沉离停在一扇光滑而巨大的玻璃橱窗前,橱窗内灯火通明,映衬得所售之物流光溢彩,样样不似凡品。 望着头顶某世界知名珠宝品牌的金色logo,鬼使神差般,她推门走了进去。 妆容精致的柜台小姐见她走近,笑得如沐春风,柔声道:“请问顾客您有什么需要?” “我想买一对结婚戒指。” 因为之前的被她弄丢了,姜沉离心里默默补充到。 只能说对方不愧是顶级珠宝品牌的柜姐,见她一人前来买结婚戒指,嘴角的弧度分毫未变,展现着十分完美的笑容。 “不知道顾客您看中哪款?我可以拿出来给您看看。” 姜沉离点点头,低下头看向琳琅满目的柜台。 很快,她的目光被一抹亮色吸引了过去,那是款很精致的钻戒—— 花苞形的戒托烘托着璨如朝露的钻身,让她想起陆衍送给她的那两朵佛槿花。 柜姐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会心一笑:“顾客您真有眼光,这系列钻戒全是我们的畅销款,原产地南非,是极为优质的净水钻,它的设计理念是——” 姜沉离抬起头,面容姣好的柜姐微笑着,对她说道:“为心爱之人绽放。” * 深夜,只有她一人的卧室。 姜沉离洗漱完毕后,一头栽倒在床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头脑开始渐渐放空。 身上是柔软的棉被,脸上是折射而来的钻石光斑,这些东西理因没有什么重量,她却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整个人如临深渊。 自从她回到现世后,已经理清了两世的记忆。现世中的她幼时母亲因车祸去世,由父亲独自拉扯长大,前两年他也因急病去世了。 而她最近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般,一下班就什么也不想干,实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便把养了几年的猫送走了,如今可称得上孑然一身。 她也知道不能再这样颓丧下去,可是就是提不起精神。 不过……今天终于干了件不一样的事。 姜沉离举起手来,刚买的钻戒已经被她戴上,在暖黄灯光下闪着温润绵延的光。 “为所爱之人绽放。”她喃喃絮语道,又扯过脖子上系着的一条银链—— 属于陆衍的那只戒指被她串在链上,以后的日子里,它便会安静躺在跳动的心房上,陪她过完没有陆衍的人生了。 她想洒脱地笑上一声,空荡房间里却只有她哽咽的声音传来:“我想回去……” 大哭一场后,无力感倾巢而出,她的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没能抵抗住这份倦意,在意识陷入一片混沌前,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好想再见陆衍一面。 ………… “喂!” 熟悉的大呼小叫简直要将耳膜震破,姜沉离无语地想,陈子义这人怎么还是这么聒噪。 “方云你拽我干嘛!” “你还真好意思问我,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休息时间马上就结束了,你还在这儿不务正业,是不是皮痒又想挨罚了?!” “什么不务正业!”陈子义气势如虹道,下一秒立刻被打回原形,“哎哎哎疼——别扯耳朵!我生气了哦,真的生气了!” 陈子义的鬼哭狼嚎直冲天灵盖而来,她气得想冲过去一把堵住他的嘴,身上却向压着一块巨石,怎么也动不了。 “够了!”陈子义突然怒吼一声,声音低沉下来,“罚就罚,今早看见陆师兄的样子我心里难受,才想着过来看看。” 陆师兄…… 他们在说陆衍?! 听见这个名字,姜沉离犹如被沙漠中的旅人,陡然得见绿洲,不敢深想眼前所见是否为海市蜃楼,只好一味拔足狂奔。 同样的,她也拼命想睁开眼,无论这是不是因日有所思而生出的一个梦。 只可惜她的一双眼皮好像被胶水黏住般,严丝合缝。无论怎么努力,也只是让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 察觉到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她只好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关于陆衍的消息。 方云原本怒气冲冲的声音也低落下来:“是啊,陆师兄每天都很沉默,天天都去那里发呆。” 闻言,姜沉离心房的嫩肉像被磨砂纸碾过。 酸涩与无奈涨满胸腔,又如潮水般褪去,留下了满地狼藉。 她奇怪地想,陆衍原本不是就沉默的性子,他到底现在是何种模样,才会让人看得难受呢? “他带姜师姐去逍遥子前辈那里求医,回来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陈子义沮丧道。 逍遥子? 姜沉离惊愕无比,这一世竟是陆衍去寻了逍遥子,未及深想,她已心头一动—— 陆衍既带着她原本的身体去找过逍遥子,这是不是意味着,那时她并未气绝,还有救? “不知道怪医他老人家是怎么医治姜师姐的,”陈子义不知道在干什么,远处一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音,“她已经昏睡了这么久,也不见醒转。” 这是生平头一遭,她想为陈子义的话痨属性送面锦旗。 她果真没有死! 喜悦之情如炸开的烟火,顷刻充盈了她的脑海。 与此同时,她开始些奇怪,既然她原本的身体只是沉睡状态没有死去,那为什么她现在已经穿了回来,却仍旧无法动弹? “你说,”恰好此时,方云有些不安地顿了顿,“两年前,陆师兄求医回来后,她就这样一直沉睡着,会不会其实是连怪医逍遥子……也治不好……陆师兄才带着她回来了……” 姜沉离猛然一惊——两年?! 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当初从地宫回到现代后,她发现时间仅仅过了几天,两个世界时间流速的确不一样。 那么……两年后的陆衍,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说,你快别折腾了!”方云的声音听起来快崩溃了,“陆师兄要是发现你偷偷跑到他的院子里,以他宝贝它们的样子来看,你怕是见不到今天晚上的月亮了。” 她听得满头雾水,他们在说什么东西?这两年陆衍都添了些什么兴趣爱好? “你懂什么,我知道他为什么养这些……” 毫无征兆地,陈子义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而遥远,她骤然紧张起来,奋力想捉住那一丝溜走的余音,却失败了。 不记得在黑暗中浮沉多久,最后,她只知自己是被那道魂牵梦萦的声音唤醒的。 “我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陆衍清冷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她听得几欲落下泪来,忍不住捂住胸口,这颗心脏沉寂太久,如今跳得太激动,有点怕它彻底罢工。 正拍着胸口,她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自己好像,可以动了? 姜沉离愕然地睁开眼,熟悉的床顶映入眼中。 这里的确是陆衍与她的卧室!她真的回来了! 姜沉离迫不及待地从床榻上跃下,急走几步正要喊陆衍,余光却瞥到了什么,瞬间僵在了原地。 摆在床边的铜镜,竟然映不出她的模样。 斜斜落在屋中的日光,也穿透了她近乎透明的身体。 意识到什么,她猛地转过身—— 只见她原本的身体正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容平和,乌发柔亮,任谁看都只是小憩一阵的模样。 她惊疑不定地想,难道这幅身体无法被二次魂穿?所以即使她的灵魂穿越已经而来,也无法重新进入这具肉身? “……若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听见陆衍要走,她咬了咬嘴唇,将这些疑问都抛到了脑后,想见他的念头占了上风。 灵体状的她毫不费力地穿过紧闭的屋门,一路畅通无阻,循声来到了书房。 陆衍正皱着眉,一言不发地站在房中央。 他好像没怎么变,这是姜沉离第一个念头。 姜沉离的视线从他的一身玄衣,流连到银发,再落到眼尾的红痣,终于短暂地满足下来,这才肯分一点注意力到第三个人身上。 “我并非要问此事。”陆岳横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虽看不到正脸,语气却流露出浓浓的疲态,“闻莺大概早料到有此一难,被辛如寄绑走前就已经留下了书信,终究是我欠了他们……” 姜沉离一愣,原来之前他们推测出的内鬼就是辛如寄。不过现在想来,也确实只有她了。 见陆衍耐心耗尽转身欲走,她连忙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抛在脑后,下意识张了张嘴想叫住他。 “站住!”陆岳横替她完成了这件事,“你要去哪儿?是不是又要去——” “与你何干,”陆衍打断他,冷冷道,“联合宗门剿灭你魔皇旧部,又亲自捣毁了祭台,正是风光无量之时,不必在我这浪费时间。” 陆岳横罕见地没有动怒,反而万分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两年前你一意孤行要去求医,我并未拦你,但你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 姜沉离皱了皱眉,明明他仍旧是这副霁月风光的模样,为什么人人都说他变了? “怪医究竟是如何说的,沉离究竟能不能醒过来?”见陆衍不答,陆岳横沉默一会,突然问道。 陆衍周身的气势陡然凌厉起来,像把过刚易折的剑,看得她胆战心惊。 “能。”与所恃的强盛气势不同,他的声音却十分轻柔。 “衍儿,”陆岳横叹息一声,居然唤起了陆衍的小名,“年轻气盛时,谁肯认命,为父当年亦如此,只是有的时候,由不得你不信。” “谁说我不信,”陆衍突然朝这边望过来,就像对着她说一般,“虽不信天道,但我信她,她会回来。” 他的眼神如离弦之箭般坚定,利箭穿心而过,将她钉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半晌,她才意识到陆衍根本看不见自己,方才只是在看她身后的书桌。 冥冥中,姜沉离感觉到什么,顺着陆衍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见桌上有一物很是眼熟。 那是一道通身漆黑,布满鎏金暗纹的卷轴,被人摊开后置于桌上。 想来,便是那份真正的卷轴了。 她垂眸看去,只见天道之意,邈邈昭昭—— “此魂非此世,千劫磨尽,一魂亡,缘字渺。” 不知为何,面对这句几乎是毫无希望的判词,她并未感到忧虑或是恐惧,反而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 她隐隐有感觉,陆衍早已知道她不是此世之人,才会不经意间几次试探,原来是因为他看过了这份真的卷轴。 现在想来,誓心台的铜镜映出的她呈倒立状态,便已是在暗喻她是逆世而上,穿越回前世,只是那时的她尚不明白。 而即便天道的预言已经一一实现,面对最终的“缘字渺”三字,陆衍却仍相信她会回来。 夜深霜露里,也许陆衍就是这样静坐在桌前,将卷轴摊开,执拗地与所谓的天道对峙,只因他如果输了,便是承认他们尘缘已尽。 陆衍…… 他的名字在唇边辗转,却不知从何吻起,只好用牙齿咬碎,将一笔一划都咽进喉咙,融进的骨血里。 “什么混账天道,”她咬牙切齿地想,“我与陆衍的事,用得着你说三道四?” 这个念头刚刚生出,极盛的白光将便她整个人笼罩起来。姜沉离紧惕地打量四周,一片白茫茫里,却不见除她以外的第二个人。 “阿离。” 听见这道再熟悉不过声音,她浑身一僵。 因为这是她自己的声音。 “阿离。” 那声音又唤道。 姜沉离意识到什么,开始拼命朝那道声音奔跑起来,一路的景色瞬息万变,她穿过高楼林立的现代都市和天灯节的长街,最终来到了光芒尽头,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静静不远处。 她要开口,对方却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由于是穿越而来的灵魂,秘术无法彻底作用于你身上,受到刺激后,反而脱离身体回但了现代,只剩下一缕残魂,也就是我。 我与你心意相通,将你感召而来,此乃机缘。但也由于我的存在,你无法再度进入这具身体。 若这次要重新回来,需用后世的身躯与我彻底相融。这也意味着,你再也回不去了,你想好了吗?” 姜沉离微微一笑:“你忘了吗,不是早就答应过陆衍——” 她说着,毫不犹豫地上前拥住了那道身影:“无悔。” 白光褪去,她缓缓睁开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用抚上床沿的雕花,入手的触感而真实,姜沉离终于能确信,这次她是真的回来了。 想起什么似的,她突然向殿外跑去。冲出殿门的那一刻,日光耀目,她微微眯起眼睛,看清了院内的场景—— 目之所及,皆是殷红的佛槿花,不知陆衍栽了多久,才栽满整座院子。 姜沉离默默走下台阶,走入花丛中,想象着陆衍栽下它们时是什么模样。 身后一阵急剧的倒抽气传来,姜沉离转头一看,陈子义抬着一桶水,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你醒……我……”他看起来十分震惊,半晌才找回语言功能,欣喜若狂道,“陆师兄他现在应该在——” “我知道。”姜沉离出声打断了他,不顾他被噎得半死的脸色,召出佩剑向着某处而去。 * 一切都与初见那天好像。 天边日头高悬,姜沉离站在猎猎的风中,看着城楼下摩肩接踵的人群,这样想到。 连陆衍,也安静地躺在那块屋顶上。 此情此景中,她遥遥看着陆衍,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他变了。 明明躺在旭日晴色中,穿着玄衣的他却如同一潭死寂的泥沼,透不进一丝光。 再也不想让他等,姜沉离握着手里的东西,飞身落在他身边,正闭目养神的人忽然动了动。 “陆衍。”她轻声道。 陆衍的睫毛微微颤抖,却不知为何没有睁眼。 “我回来了,”她又问,“你不看看我吗?” 这次,仿佛鼓足勇气般,陆衍终于睁开了眼睛。 想将陆衍眉头的乌云尽数拨散,她璨然一笑,举起了手中红彤なつ め ゆう じん ちょ彤的糖葫芦:“这次没有绣球了,用它替代行不行?” 陆衍默默坐起身,满头银发随着动作流泻下来,引来了成把大好韶光。 霁日光风里,她听见陆衍回答道: “好。”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就到这里完结了,感谢你们的一路陪伴!么么哒!